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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盼从水中游到主河,上了一个空舟。京都多水路,基本大户人家都是依水而落。找到这李将军家并不算难。
但进去,真的很难。如今叛军入京,各府都严防死守,夏盼只得翻墙而入,然后便听到叫打声四起。“有刺客!”“来人!”
夏盼一边苦苦周旋,一边快速道明:“我授陛下之命,求见李老将军,有陛下信物,求将军一看。”
李将军年近六旬,早已解甲归田,但身子依旧硬朗,器宇轩昂,走出院落,叫人散去。
“你是陛下亲信?我可从未见过你。”李将军声音洪亮。
夏盼忙递了玉佩和腰牌上去,解释道:“小的是辰王府的人,现在京都硝烟四起,小的轻功不错,才被陛下委以重任。”
李将军看着玉佩,见玉佩如见天子,立刻跪下:“老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夏盼带着李将军,顺着水路小道,一路摸到宫外,此时祁州兵马也已经进了城,城门处尽是他们厮杀声,宫门口是大皇子的兵马与禁军。
夏盼带着李将军,躲在城外的树林中,她早在这几日,摸透了舆图,择了处安全的位置。
“为何要在林间躲藏?”
“陛下早派了宫总管前去调拨禁军,算着时辰也该到了。将军与禁军兵马一同入城,为上策。现在城内局势混乱,我怕带着将军进宫途中会遭遇不测。”夏盼低声解释。
她焦急的看着路的尽头,眼皮不停的跳动,她担心宫内的情况,算起来禁军就是这个时间会到,她一遍遍的掐指,听着城内声音,眉头越锁越深。
“来了。”终于,黄昏时分,李将军低声说道。
夏盼忙贴近地面,马蹄声强劲有序,气势浩大,夏盼笑了。大队逐渐逼近,为首的便是六王爷,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宫总管与子恒紧接其后。
“驾!”
夏盼带着李将军冲入大队,提前喊道:“李老将军受陛下旨意,前来与禁军会合。”
宫明与六王爷虽不认识这个少年,但却一眼认出了李将军。部队兵马并未减速,由着夏盼和李将军汇入大队。
“王爷万安,我受陛下旨意,前来接应。”夏盼将陛下玉佩递了过去。
“城中情况如何。”六王爷见李将军和玉佩便不再有疑。
“叛军已杀到宫门,祁州兵马刚入京都城内,现与宫内禁军成夹包之势,只是宫中禁军已是奋战整日,现情况不明。”夏盼回道。
“王兄何意?”六王爷十分敏锐,知道李将军前来会合,另有意图。
“陛下之意,如今突厥入侵,内忧外患,若能劝降叛军,减少伤亡,方为上策。”风声很大,夏盼的声音也异常洪亮。
“顾派老臣前来,这三万大军,是我亲自带出来的,”李将军接着说:“必是受了大殿下的蒙蔽,老臣愿尽力劝降,为他们尽力赎罪。”
“一切还指李将军,助我晏朝大军及时止损。”
一行人兵马未停片刻,直入皇城。
六王爷带着大军在日落前围了京都。李老将军,带着先行到达的五千精骑部队,率先杀入,夏盼跟在兵马之中,直入已经逼近城内的盛家军中。
显然,太子也收到了禁军回京的消息,否则也不会如此快便接应了李将军。
太子按下心中不安,抱拳与李老将军面前:“李老将军出山,京都必定能安然无恙。本殿已剿灭不少叛军,等来禁军,才安心。”
李老将军瞥了一眼太子并没有接话,只是让太子让路,率五千精骑瞬间就直入叛军。
不少将领,士兵见到李老将军,震惊万分。
“老臣率禁军前来救驾。大皇子起兵谋反,陛下念众将士受其蒙蔽,只休兵罢战,不会追究罪责。”
李老将军一声怒吼,气吞山河,在最靠近处,拿着枪剑的士兵,一时间不知进退。李老将军带兵几十年,能安然全退,居于京都,足见陛下信任。
铁骑排开阵型,气势如虹,声音整齐。
“大皇子谋逆,弃甲而降,不追其责。”
突然有一处的兵马倒戈,将领遥相喊道:“在下傅林,天合十三年白虎营兵长,现任右校尉,受逆贼蒙蔽不察,愿归降李老将军。”
李老将军记得他,笑声叹道:“我营中的兵,自然记得。”
一时间,几个军中资历最老的将领纷纷倒戈,本就人心涣散的叛军,再也无人欲动。
夏盼跟着精骑,杀入其中,费力的看向已经下了城墙,战于马上的他,心里松了口气。那边的厮杀也渐渐平息,顾怀辰眺望,夕阳余晖,她未披片甲,手持长剑。
四目交汇,跨越万人。
三个副帅已经惊慌失措,纷纷看向大皇子。
顾怀远已知自己再无回天之力,不顾旁人,长枪指向城下,一字一句问道:“我母妃呢?”
顾怀辰没有回答他,声音却从大皇子身后传来。
太子见形势稳定,便走到阵前,耻笑道:“父王有旨,褫夺封号,挫骨扬灰。”
顾怀远眼前一黑,挫骨扬灰...他艰难的转身,血红的双眼,金枪指着顾怀德:“若不是皇后挑唆,我母妃不会下毒给婧妃,如非如此,我母妃何至于如入冷宫十二年,父王何至恨我徐家至此!”
“休要胡言!”太子打断了顾怀远,紧张万分。
“小人!”顾怀远大喝一声,一脚踏上战马,挥枪拨开众军,朝着太子直奔而去。
太子惊慌失措,急忙后退,十几名骑兵冲上前去,在太子前十几米将顾怀远打落。
顾怀远被刺伤,口中涌出鲜血,仍是长枪抵地,直立起来。
他哈哈大笑,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刀,指向太子,目光却无比开阔,声音未有一丝颤抖。
“秦桧藏在万兵怀,英雄刎于铁骑前。”
一抹长刀,利落的割开喉咙,顾怀远用尽最后气力,将沾满他鲜血的长刀一并插入地上。
一枪,一刀,一人。
直直立于地上,人虽死,尤未倒。鲜血所到,无不退让。兵甲拥挤的宫门外,那处染满红色的土地分外空旷。
京都皇宫外
硝烟过后的满地狼藉,被打理的十分迅速,第二日,皇城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那几万兵马,驻守京外,京都成了一座进不去,出不来的城。
这场战役,以大皇子之死,三名副帅被俘,画上句号。大多数将领,都领了命,只要愿意去边疆御敌,战后恢复原职。
当晚,陛下犒赏禁军,对太子态度不明。太子也不敢吱声,只是坐在殿下。他心中不安,如此大的事,陛下却只是寥寥几句安排了下去,重赏了李老将军,然后便一如往常。
六王爷许久不入京,与陛下相谈甚欢,顾怀辰御敌受了伤,被安置在婧妃的宫殿。太子早早告退,后来陛下散去了宫人,只留了六王爷在殿中。
“王弟此次救驾及时,朕要敬你。”
六王爷忙笑道,摆手:“王兄可别吓我。王兄这般布局,真的臣弟五体投地。竟然早在十天前便知边境三万军队回拔,早早让我带了五万大军前去镇压,俘虏了怀远的副将。”
陛下饮下一口酒,很是平静:“怀远的性格,能忍到今日,数年不断的筹谋,朕其实很惊喜,他在边境成长了。他不做傻事,朕也不会戳穿。”
“可惜了,”六王爷摇了摇头:“怀德也有些沉不住气,但是总归还是留有一份余地的,也未似你猜测一般直接杀进来,好在,你还有怀德。”
“是怀远在京都外耽搁了两日,德儿才未敢妄动,”陛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有人为了拖延时间,散了消息给怀远。”
“何人敢走漏这等消息?”六王爷身体前倾,询问道。
“朕猜测,是今日带李老将军出城接应的那个丫头。”陛下突然笑了一下。
“丫头?”六王爷看着陛下,更是困惑,疑是自己吃醉了酒:“哪里来的丫头,什么丫头?”
“呵呵,”陛下饮了杯中酒,突然问道:“你觉得怀辰如何?”
“怀辰?”六王爷有些醉:“今日他受了伤,只是问了好,便退下了,御敌能力也不错,身姿倒是出众,可有婚配?我家王妃有个堂妹到了婚配年龄,最近总是催我为她...”
“谁问你这个了,”陛下挥袖打断他的话:“朕是说,可堪重任?”
“啥?”六王爷挥了挥手,打了个嗝:“嗝...不行。”
“你也不问骑射,不问资质,如何就知道了?”陛下冷了脸。
“王兄,怀辰再好,也没有母妃,家族单薄,”六王爷突然离了桌,摇摇晃晃走到陛下的桌侧:“这话啊,全天下,也就只有我敢说了。”
“你倒是清楚。”陛下笑了下,任由他拿起自己桌上的水果。
“你年少登基,战功赫赫,且你我母妃也是将门之女,外祖父虽不在了,势力还有啊,没少在朝堂上支持你,那又如何了?有宰府,有护国公,有兵马大将军。”
想到当年那段往事,六王爷本来爽朗的声音都变得哽咽沙哑:“你受人挟制,只能在朝臣中周旋,甚至娶了徐氏,受徐家压力那么多年。除了你,没人能将江山在这短短二十年内把持住。怀辰,不行的。”
陛下看着吃醉了的六王爷,叹息一声,将手臂搭在他身上,再未言语。
顾怀辰靠在自己小时候的床榻上,夏盼伏在他的腿上。
“今日真是千钧一发,”夏盼还在后怕,絮絮叨叨着:“若是禁军再晚来一日,便就不好说了。”
顾怀辰轻笑:“没有什么千钧一发,怕是六王叔也是压着时间,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到的。”
“什么意思?”夏盼猛地起身,差点闪了腰:“你是说陛下早有准备?”
“前几日我就觉得,父王太过淡定了些,今日六王叔来的时间太巧,而且,你不好奇,顾怀远边境的几万大军哪去了吗?”
对啊,按理说边境大军也该有动静了。
“泸州兵马十万,如今只来了五万禁军,那五万军马,应该是去镇压边境回拔的大军了。”
这时,子恒拿了吃食进来,放在床边,刚想转身,就听夏盼让他等一下。他还懵在原地,夏盼神秘兮兮的关了门窗。
压低声音问:“你们从泸州几时出发,路上用了多少时日。”
子恒也皱眉,对着夏盼和顾怀辰说道:“这事,我本想等明日再与你们说的,说来奇怪,我和宫总管,走到离泸州还有一百里的地方,就已经碰到六王爷的禁军了。”
夏盼脸都白了,顾怀辰一笑:“然后呢?那理说应该今晨就到了,为何来的如此慢?”
“这也很是奇怪,我也很着急,可六王爷说着步兵与骑兵不易分开行军,总之冠冕堂皇的话说了很多,最后就眼看都到京郊了,才起了速度。”
说罢,顾怀辰看着逐渐石化的夏盼,朝子恒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过了好一会,夏盼终于震惊结束,她瞪大眼睛,又想起陛下要顾怀辰出京和传位的圣旨,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脖颈发凉道:“那,陛下的圣旨...”
“大半成分都是试探吧。”顾怀辰一笑。
“你还笑!你不后怕吗?”夏盼想想就浑身发冷。
顾怀辰想了一下,笑道:“但许是也有小半是真心吧,对于父王,三分真心已是奢侈了。我亦感念了。”
夏盼点点头,突然又一个激灵:“陛下知道我是女子了。”
在顾怀辰困惑的目光里,夏盼将面圣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全交代了,生怕落下什么细节,讲完,抬眼,嘚嘚瑟瑟问:“陛下不会要秋后算账吧。”
“呵呵,自然不会。”顾怀辰被她的样子逗乐,低笑看她。
夏盼还想问,便听见他声音十分温柔,坚定。
“都道帝王无情,但父王之软肋就是他有情,而他的盔甲亦是他有情。”
夏盼闭了嘴,默默的点了点头,也确实觉得陛下今日的样子,对她真的没什么不满似的。于是放心的拿起点心,喂给他。
顾怀辰笑着吃下,想象了一下陛下说那句“活着回来见辰儿”的情景,便是觉得,这一句话,可抵千金,那大半试探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