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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言只唯唯诺诺地退到君天澜身后,圆眼睛里犹带泪雾,俨然是恐惧至极的模样。
楚云间见她如此,便不再管她,端着酒盏,对君天澜说道:“顾先生有着济世经邦之才,朕屡屡劝说他出山,襄助朕治理江山,他却总是拒绝。国师,你当为朕劝一劝。”
君天澜薄唇浮起一抹冷笑,瞥了眼顾钦原,声音冷漠:“陛下,文人傲气,怕是不适合官场。他从未涉足过朝堂,你又怎知他有济世经邦之才?”
楚云间瞥了眼顾钦原,却见他面色如常,仿佛这番羞辱,并非是冲着他来的。
“罢了,今日不谈政事。”楚云间笑了笑,与君天澜饮过几杯酒后,便起身带着顾钦原告辞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楚云间状似无意地说道:“顾先生以为,国师如何?”
“草民不敢妄议。”顾钦原微微垂下眼帘,压抑了几声咳嗽。
“朕许你议论。”
顾钦原抬起眼帘,直视前方,“国师为人,阴鸷难测。为政,狡猾独断。为臣,不忠君上。”
“放肆!”楚云间忽然停了步子,负手大喝。
顾钦原低头,弯腰拱手:“草民若有说错之处,还望陛下指教。”
楚云间静静看着他,周身气质冰冷,帝王者的龙威散发出来,颇为震慑人:“国师位高权重、为国操劳,岂由得你如此诋毁?!”
“草民不过实话实说。”顾钦原虽然弯着腰,可他的姿态却犹如一棵在风雨面前不会弯折的青竹,白衣风骨,可见一斑。
过了会儿,楚云间忽然幽幽叹了口气,上前亲自扶起顾钦原:“让顾先生受惊了。我不过是,试探你是否同那些大臣一般,明面上对我奉承,可实际上,却都是君天澜的走狗。”
“陛下何出此言?”顾钦原状似吃惊。
“朕年纪轻轻,得登大宝,可朝堂之上,却没几个人服朕。多数,不过是听君天澜的话办事罢了。”楚云间微微摇头,“可朕心怀楚国江山社稷,岂容得乱臣贼子把持朝纲?!只是顾先生,朕身边,实在是缺可用之人啊!顾先生,可明白朕的意思?”
顾钦原怔愣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陛下怕是,所托非人。草民平生志向,乃是山水之间,而非朝堂之上。”
他说着,剧烈咳嗽起来,惨白的脸,都咳得涨红起来。
楚云间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亲手解下自己的披风,加在了他的身上:“山间风大,顾先生还是回禅房休息的好,身体要紧。”
“草民多谢陛下关怀!陛下仁慈,是苍生之幸!”顾钦原再度拱手,眼中隐隐有着感动。
楚云间目送着他离开,之前的太监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陛下!顾钦原,太不识抬举了!”
楚云间笑得云淡风轻,随手掐了一朵榴花,在指间细细揉搓把玩,“他若马上答应朕,朕倒是会怀疑,他是君天澜有意安排的人。”
李公公这才恍然:“如此可见,这顾钦原,的确与国师没有半分关系了?这样一来,陛下若是要用他,也算是用得安心了。”
“且看着吧。”楚云间将手中的榴花扔到地上,不知怎的,面前忽然浮现出沈妙言从树上掉落的画面。
他闭上眼帘,再睁开时,那双眼透着温和,俨然是柔和的贵公子形象:“听闻承恩寺的乌米饭不错,咱们去瞧瞧。”
“好嘞!”李公公脑筋转得快,“公子这边请!”
主仆二人朝前院而去,隐隐有浴佛时的唱赞声传来:“……下兜率天宫,皇宫降迹,雪岭修因。鹊巢顶,三层垒,六年苦行。若人皈依大觉尊,不堕沉沦……”
而另一边,后山亭阁之中,沈妙言吸了吸鼻子,伸手抱住君天澜的脖颈,将半张小脸都埋在他的衣裳里:“国师……”
“刚刚,很聪明。”君天澜由她抱着,自己添了温热的酒。
沈妙言蹭了蹭他的衣裳,语带委屈:“若是我刚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点聪明和勇气,怕是他马上就会杀掉我。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聪明的沈家欲孽,而是一个懦弱、蠢笨、只能依附别人生存的弱女子。”
君天澜偏头看她,她的圆眼睛红通通的,活像一只被欺负的小白兔。
“国师,我现在还很弱,你要保护我,要心疼我!”沈妙言仰头看他,眨巴着圆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着这样祈求可怜的目光,尽管知道她有一大半儿都是装出来的,可君天澜却依旧点了点头。
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沈妙言顿时开心无比,热情地给他夹了一片晶莹翠绿的竹笋:“国师,你吃笋!”
回到国师府已是傍晚,君天澜沐浴更衣完毕,随沈妙言用了膳后,在书房里看起书来。
书房里只有他一人,他看了会儿书,望向四周,依旧不见沈妙言的身影。
他想着,大约是白日里去寺庙将她累着了,所以她先睡了。
此时的沈妙言正窝在东隔间的小床上,认认真真地将石榴花缝进一只荷包里。
那荷包也是她做的,考虑了君天澜的衣着品味,于是用了上好的黑色丝绸。
她兴奋地缝了一两个时辰,才算是大功告成。
在灯火下端详片刻,虽然造型不咋地,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她兴高采烈地捧着荷包去书房见君天澜,老远就甜甜喊道:“国师,我给你送礼物来了!”
君天澜从书中抬起头,她跑过来,双手神秘地放在背后:“国师,你猜猜,我会送你什么。”
君天澜一手撑在软榻的矮几上,看了她片刻,淡淡道:“荷包?”
沈妙言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的?!”
“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你捧着几朵石榴花。把花朵缝进荷包里,不是你们女孩惯来喜欢做的吗?”
君天澜薄唇抿着一丝笑,小东西竟然知道送他东西,还算有良心。
沈妙言闻言,于是羞答答地捧出自己的荷包,“给!”
君天澜接过,灯笼的光照下,只见这只黑色荷包缝得皱皱巴巴,针脚又粗又不齐整,线头还留在外面,系带也扭曲着。
乍一看上去,这么黑乎乎的一团,压根儿看不出是个荷包。
他嘴角抽了抽,这玩意儿,真能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