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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雨下的很大!
昏暗的暮色下,只能听到耳边水流倾泻的声音,从眼前,到天边,苍茫的旷野中,一切狼狈的在雨中零碎的打落,破碎,汇聚成一股浊流。
一只黑色的靴子,踏在了浊流之上,飞溅起一帘水花,往上看,一名严密包裹在蓑衣斗笠下的男子,冷冷的看着眼前崎岖的山路。
他的轻功极为不凡,即使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也能自如的跳跃在峭壁巨石之间,湿滑的石壁被他踩出一个浅浅的石坑来,犹如一只羚羊,穿行在陡峭的山路上。
他左右看了看,几个不明显的影子,闪没在不远处,也是和他一样的打扮,男子微微抬起头,看着夜色雨幕中,远方那个若隐若现的山头。那是明教的总坛,圣火峒的所在地,距离他们只有不到十里的距离。
黑夜中,数十位这样的行者,正在向那里前进,一名青衣青年走在他们的最前方,手上打着一把轻飘飘的油纸伞,可偏偏无论外面的大雨多么的狂暴,就是挤不进这小小的油纸伞内。这名青衣人,一身的干爽。
他旁边的那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即使遮的严严实实的,黄裳身上也不免有些潮湿,他抬起头上的斗笠,大声道:“都督,今天虽然是月圆之夜,可天气这么坏,只怕不是时候啊!”
“真好!一会打起来,就不用费心洗地了!”陈昂撑着伞,信步走在大雨中,微微笑道:“雨能掩盖很多东西,一些痕迹,一些事情,将要发生的,正在发生的,都在雨中悄悄的进行着。这场大雨下,总是要发生些什么,有些是我们,有些是其他人。”
“雨,是罪恶最好的遮掩!”
黄裳皱着眉头,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忽然间,他发现了脚下水流中一丝不显眼的鲜红,顺着水流的痕迹看过去,几名明教弟子,身子扭曲的躺在一旁。苍白的脸孔上,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满是茫然和不解。
“都督!”黄裳骇然的惊呼一声。
一道炸雷劈在不远处,电光闪耀下,那些死不瞑目的脸孔,显得格外的狰狞和诡异,不远处,一名明教弟子被长剑贯穿,钉在树上,一双虎目死死的看着前方,脸上是痛苦、愤怒和一种无名的悲伤。
“这样的伤口,好狠,好凌厉!”黄裳上去查看了一番,感慨道:“执剑的人,内力并不深厚,但是剑法狠毒,凌厉,却远远的超过了一般高手,这样的风格,唯有刺客才能做得出来!”
“这不但是一个刺客,而且还是一个女人。”陈昂看了那道剑伤一样,淡淡道:“是一个很漂亮,心思缜密的女人,她就像化妆一样,精细,微妙的给了他一剑,才有这样干净利落的创口。”
“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雨夜,凶杀,女人,还有上门的决斗者,让明教这片水,还没有激烈的震动,就已经开始浑浊,有些东西,以陈昂等人的到来为催化,悄然发酵着。
陈昂看着灯火通明的明教总坛,微微一笑,明明就在大雨中,却让所有警惕巡逻的明教弟子,对他熟视无睹,一步一步的踏着积水,进入了防护严密的总坛中。
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明教弟子的眼神总会有些呆滞,轻而易取的被后面的蓑衣人控制,无声无息间,明教的巡逻体系中,缺少了很大一部分。
一位位明教教众,悄无声息的倒下,换上的是一身鲜红飞鱼服的龙骧卫,陈昂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接近着明教的议事总坛,今夜这里灯火通明,摇曳的烛光甚至透过厚厚的纱窗,投影在门外的陈昂身上。
里面,传来剧烈的争吵声,一个粗暴的大嗓门高声吼道:“这事不能这样算了,不能!血债必须要有血来偿还!我们反了,反了那个狗娘养的朝廷,为石大哥报仇!”
“住口!”方腊愤然呵斥道:“方杰,坐下!”
他环视了一眼,大厅内熙熙攘攘的教众,看着他们愤慨的眼神,紧握的兵器,长长的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听着自己一声一声的心跳,屋子里转眼,就是一片死寂。
良久,方腊才苦涩的开口道:“这事还没有搞清楚之前,你们所有人,都不可妄下定论。”
“还有什么搞不清楚?”方杰忍耐不住,不顾周围人拉扯,跳了出来道:“那狗官打伤了石法王,没撑几天,法王就升天了,事实还不清楚吗?我们要的是复仇!向那朝廷,讨个公道!”
“什么公道?”方腊冷笑道。“朝廷杀反贼,你要讨个什么公道?”
方杰微微一愣,没想到叔父会这样说,叔父反朝廷的意志,一贯是最为坚定的,现在怎么变得像一个招安派了?他硬着脖子道:“杀了那个狗官,就是公道!”
“明尊降世,天下太平,大宋朝廷,倒行逆施,惹得民怨四起,天下不太平,所以我们奉教旨,让明尊降世,使天下人人平等,得享太平。这才是我们的公道!”
方腊转身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为了这个公道,大家舍生忘死,抛去身家性命,死在朝廷手里,不是一件求仁得仁的事情吗?”
这一句话,落地有声,“朝廷以大义杀我,我举公道大旗反它,你死我活,不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有什么好抱怨的?难道还要盼朝廷给我们一条生路不成?”
众人紧握长刀,一腔怒火,化为百般的坚定。
“方教主说的好!我们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互有死伤很正常,要是这都谈公道,实在有些可笑。”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什么人?”方杰大喝一声,身旁的庞万春拉开四石的铁胎弓,一道锐矢,破空而去,极劲无匹的直射门外。锋矢破开门扉,弓弦的声音才响起,电光火石之间,就是致命一箭。
门外的声音轻笑了一声,大门‘吱啊’一声。一道青影走了来,手上还握着一只精铁锋矢。陈昂微笑道:“你们不是在等我吗?”
“狗官,你还敢过来,今日,我就要为石哥哥,报仇雪恨!”方杰看向陈昂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恨,还有一种深深的嫉妒。
有时候,支撑一个人的‘公道’,就是那种对不公的愤恨和嫉妒,他们仇恨不公,与其说是对不公本身的仇恨,不如说是对不公另一方的嫉妒,对不公得益对象的仇恨。
等到他们成为这种得益对象的时候,反而十倍的维护起这种‘不公’来。
陈昂微微叹息,从方杰这样的中坚教众来看,看他们的心愿和觉悟,明教,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看着方杰,笑了笑,懒洋洋道:“你要为石宝报仇?那你可找错人了,我既然饶了他一命,又岂会大费周折的去杀他?他这样的人,我并未放在眼里。”
“石大哥伤在你的手上,重伤不治,不是你干的,还会有谁?”方杰愤怒的质问道:“难道还会是我们自己干的,你……”
“你恐怕理解错了了我的意思!”陈昂淡淡的打断道:“你以为我在向你解释?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你相不相信,与我何干?那是你做的选择,而我,只是决定你选择的结果罢了。”
陈昂并不在乎明教众人的态度,螳臂当车,车需要在乎螳螂的态度吗?它只是给一个结果罢了。他说一个事实,并不是试图改变别人的态度,而是一种实事求是的习惯,对于其他人做出的反应,也很‘实事求是’。
他们冷静,与陈昂无关,他们冲动,那就粉身碎骨。
“放肆!”“你找死!”大厅中的明教教众都被陈昂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了,厉声呵斥起来,尤其是几个脾气暴躁的教徒,更是蠢蠢欲动,就要拔刀。
方腊眼神一扫,这些人就老实了下来,但还有人不甘心道:“朝廷狗官,杀我兄弟,罪该万死,绝不能放过他!”
此言一出,应和者甚众,方腊叹息道:“朝廷明教,水火不容,你我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今日一战,势在必行,石宝之死,我早有定论,倒也不是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而是你我一方,立场不同而已。”
“正是如此,总算遇上了一个明白人。”陈昂淡淡笑道:“教主,请!”
话音未落,人影蓦地闪动,呼啦一声风响,陈昂还是那副模样,整个人却如同横空挪移一样,鬼魅一般的平移到门外,夜色雨中,陈昂执伞而立,静静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