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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宁安记得一句话,叫做保镖眼里没有伟人——不管什么人,只要相处久了,就难免露出不好的一面,更何况是他这种半吊子。
凭着对历史大势的了解,他可以和皇帝大臣侃侃而谈,却没法面对一帮年轻士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玩意是要几代人才熏得出来的,王宁安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即使有,他也不想去浪费精力。
有弹琴作画的时间,还不如趴在床上养膘,以后上了战场,还能多撑一会儿……王宁安倒是想明白了,可六艺学堂的娃们就倒霉了。
韩维把王宁安对学生们说的话添油加醋,好好演绎一番。
欧阳修又是个苦孩子出身,当初读书的时候,都没有纸,是母亲用草棍儿在沙子上写,教给他识字。
欧阳修固执认为书是苦读出来的,世家子弟不是脑筋不行,而是不刻苦!而且欧阳修还认为朝廷士风不正,一个黄河的问题,居然那么多人一心媚上,逢迎拍马。这就是当官的不知百姓疾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光靠着闭门造车,才会不顾百姓死活。
六艺学堂寄托着老夫子下半辈子的希望,大年三十,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憋大招——初三,欧阳修就公布了全新的章程。
六艺学堂的学生要统一着装,从里到外,都要一模一样,不许任何特殊,所有伺候人的书童家人一律赶走,学生身上也不许携带钱财、配饰,另外在书院周围,开出200亩菜地,要求每个学生都要下地干活,自种自吃……
出身贫寒的学生还好,像韩公子一般的世家子弟简直掉到了黄连汤里,从里到外,都苦透了。
种菜就种菜呗,还要挑粪施肥,五里之外,就是野狼谷马场,可怜的韩宗武挑着两挑马粪,忍受着刺鼻的味道,走一趟下来,肩膀也肿了,浑身也臭了,苍蝇围着嗡嗡叫,死的心都有了……老子是来读书的,不是当苦力的!
王宁安!咱们没完!
……
韩大公子的呐喊,王宁安是听不到的,他陪着家人过年,把亲手制作的识字卡片送给了弟弟,又熬了一大锅灶糖,甜香酥脆,沾上了芝麻,别提多好吃了。
“哥,给杨姐姐送点吧,她肯定喜欢。”王洛湘啃着灶糖,建议道。
王宁安呵呵一笑,“人家在京城,什么没有,用得着吗?”
“怎么用不着,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王洛湘把情意两个字咬得很重。
见哥哥还没反应,忍不住撇撇嘴,“哥,你太不懂女孩的心了!”
说完,抓起两块灶糖,一溜烟儿跑了,留下傻愣愣的王宁安,半天他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吗!
过了年我才十四啊,再过十年,我都是小鲜肉一枚!用得着懂女人的心思吗?
不过貌似狄咏那家伙才十七,就当了两个孩子的爹,欧阳发比自己还小,都说了娃娃亲……以大宋百姓的平均寿命,要是鼓励晚婚,非亡国灭种不可!
王宁安很理解包办婚姻,实在是没有时间去自由恋爱,但问题是要撩杨曦那个妞儿吗?
小妮子长得倒是不错,功夫也好,还出身名门,唯一的问题是比自己大几岁……对了,怪不得老娘在年夜饭的时候,提到了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不会是他们早有图谋,唯独瞒着自己吧?
王宁安整个人都不好了,与其让别人操纵婚姻,不如抢先下手!王宁安鬼使神差,也不知道搭错了什么筋儿,竟然真的包了一大包灶糖,还附送了几篇聊斋故事,派人快马送到京城……
或许是想到了婚事,过年的几天,王宁安都魂不守舍,心里头特别烦乱,也不知是喜欢,也不知是讨厌,上辈子毕业之后,就一直码字,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想到这里,王宁安突然像是触电一样,坐立不安。
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烦躁的样子,干脆跑到了野狼谷马场,练习马术,跑得通身大汗,消耗光了精力,就躺在草垛上晒太阳,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
……
日子飞快,转眼已经到了二月份,从大年初八开始,就着手重建王家祠堂,和之前的三间旧房不同,这一次光是院子就有三进,27间房舍——不是王家人奢侈高调,而是皇帝亲自下旨,非比寻常。
礼部商定,追谥“忠烈”。
这两个字可非比寻常,自汉唐以后,谥号日渐成熟,文官以“文”开头,武将以“武”开头,第二字则是对一生的高度评价概括,比如文人梦寐以求的“文正”,翻开谥法,也就明白了文人痴迷的原因。
什么叫做文?
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赐民爵位曰文;勤学好问……
什么叫做正?
内外宾服曰正;大虑克就曰正;内外用情曰正;清白守洁曰正;图国忘死曰正;内外无怀曰正;直道不挠曰正;靖恭其位曰正;其仪不忒曰正……
这么多好词加起来,文正两个字,就代表着距离圣人只有一步之遥……历代能得到的,寥寥无几,而有一种谥号,比这个还牛,那就是通谥!
文武官员都能得到,以忠开头,比如被称为第一贤相的诸葛亮,就得到了极品中的极品——忠武!
当然北宋也有人得到了这个谥号,比如为国捐躯的杨业!
按理说杨家衰败至斯,为何还能撑住门面,没人敢小觑,实在是杨无敌当年太壮烈,太悲惨,无人不同情,无人不敬重,哪怕过了多少年都是一样!
如今王贵老将军也得到了公正的评价,忠烈虽然比忠武差着一些,但是更能显示王老将军忠勇壮烈,耿耿忠心,铁骨铮铮!
王家祠堂的牌匾是晏殊亲自题写:王忠烈公祠。
欧阳修和梅尧臣为老将军书写碑文……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衡量,王贵老将军都得到了应有的哀荣,虽然迟到了很多年。
王家祠堂施工很快,还没到四月份,就已经有了大体格局,只剩下装修还没有完成,这是最考究的部分,曹佾从家里要来了50名工匠,韩维送来了10大车物资。
雄伟肃穆的祠堂出具规模,这一天下了一阵大雨,工匠们先去休息,等到雨过天晴,大家再度上工。
等他们到了祠堂,却发现有一个人,浑身泥水,直竖竖跪在神像的面前,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昏倒,工匠们被哭得酸酸的,可还是要干活儿啊,有人去拖,那个人却怎么也不走,大家只好去找王良珪。
这些日子,王大伯彻底反思,王家是不一样了,结交的都是朝廷高官,往来的都是豪门大户,只是这些成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都是老四爷俩奋斗的结果。他不过是仗着身上的血脉,捡了便宜。
老四可以让自己干,也可以让别人干,没准别人干的比他还好……王良珪知道,唯有兢兢业业,把交代的事情做好,没有丝毫胡搅蛮缠的资本。
听说有人干扰施工,他立刻大怒,急匆匆跑来,可是和那个人一见面,顿时就愣住了,脱口而出:“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