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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爽斋的庭院中芭蕉常绿,梧桐吐青,两只洁白的仙鹤身上带着红绸起舞。
贾环从庭院里进来。和众金钗们点头示意,视线落在看着人群正中,一身霞衣的探春身上。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三姐姐今日便要出嫁。
此时,贾环心中其他情绪都暂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为她感到高兴、喜悦,不舍,难忘。
他又怎么能忘记十几年前,他在贾府当一个小庶子时,她对他的爱护呢?又怎么能忘记他回府时,她的感慨,眼泪,拥抱,欣喜?这是他的姐姐!
“三姐姐…”贾环有些动感情,在探春身前,长揖行礼,声音带着一些哽咽,道:“三姐姐今日出嫁,阖府欢庆。祝愿三姐姐婚姻美满、幸福。”
他非没有好词,但此时唯有最常见、常用的词,才可以表达那份真挚的感情、祝福!
“三弟弟…,你起来。”探春双手浮起贾环,看着他清廋的脸庞,一时间有千言万语要叮嘱,又说不出一个字来。鹅蛋脸上,泪珠滚滚落下。
离别之意,至此而浓。众金钗们伤感难言。感性如黛玉、宝琴,轻声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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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李纨、宝钗劝住大家。一一道别后,留探春在屋里整妆,待嫁。
上午十时许,沈府的花轿至贾府。各种礼仪、刁难新郎、伴郎后,贾府鸣鞭炮,送探春出嫁。十里红妆不待言。
贾府这边的酒宴开席,稍后,大部分宾客都要去正西坊的沈府,那边的婚酒在正午。原庆国公,现在的新城王沈澄本来就是旧武勋集团的一份子,和贾府是世交。
两府的朋友圈,大部分是重合的。比如:北静王水溶、西平郡王等人。而贾环和沈迁的朋友圈重合的不少。比如:冯紫英、陈也俊、纪澄等人。
正午时,来京的大师兄公孙亮,叫贾环安排一处静室闲聊。早春午后,无忧堂的花园中,几只小鸟在树枝枝头鸣叫,清脆的声音透进轩窗来。
公孙师兄一袭竹青色长衫,面若冠玉,丰神俊朗,倚在交椅上,看着花园里的美景,吟诵道:“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他有一点醉了!
山长入狱之事,压在大师兄的心头。他待山长如父。他继承的是山长学术上的衣钵。
贾环沉默的喝着茶,不复往日见到大师兄时的健谈。他和大师兄是何等的交情啊?他没喝高,亦不敢喝高!千斤重担压在心头、身上。
“唉…”公孙亮长叹一口气,拍着扶手,感慨的道:“子玉,如果是你在山长的位置,你会不会上书劝谏天子?”
贾环根本没思考,答道:“不会!”他所受到的教育,注定他不忠于封建帝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所有。近现代的思潮、教育,是忠于民族、国家!
雍治天子摆明不会听,他肯定不会去劝。不可则止,毋自辱焉!至于国事,这不是他一个深陷政治漩涡,从四品的左参议需要纠结的事情!
山长上书,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或许,是有一些愚蠢的!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雍治天子还能活几年?
但是,所有的大臣都这样想,政局是什么样?朝堂上一片灰暗。万马齐喑究可哀!
比如:明成化年间,成化天子的首辅商辂致仕后,朝堂上是: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到这个程度,任何一个正直的士大夫,都难以忍受!
雍治天子活的这几年,造成的损失呢?就这样漠视掉?这是一种家、国、天下的使命感!
总有一些读书人不怕死,总有一些读书人有风骨!有的人选择隐忍,有的人选择爆发,不妥协。比如:李东阳、徐阶。比如:商辂、刘健、杨继盛。正如谭翤同所言: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自太史公起,青史不绝,褒奖这种正气!
所以,贾环劝过后,当山长还坚持时,他便没有再劝。
贾环反问一句,“大师兄,你会上书吗?”
大师兄摇头,坚定的道:“不会!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是他的想法!若雍治天子杀山长,他将视天子如寇仇!
贾环知道大师兄的想法,轻声道:“大师兄,山长会没事的。我保证!”
公孙亮点点头,“嗯。子玉,你说…。唉…,人不可以无耻啊!”如今的雍治天子,就是一个无耻之人!只顾自己享乐,其余的事都不管了。
明成化天子怎么对待王恕的?打发得远远的!嘉靖皇帝,都可以容忍海瑞。海瑞上的是什么折子?堪称明朝骂人奏章的前三名!而山长只是讲讲道理而已。
贾环是不会忠君的,他有他的行事准则!雍治天子说贾环想法有点多,这个评语很准确的!毕竟是多年的帝王!而大师兄是有选择的忠君:君王贤明,则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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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弟二人的谈话,掩埋在二十日的午后。工部尚书张安博下狱的政治风暴正在延续。
天子的意思很明显的:朕欲治其罪,谁能提供他的黑材料?而朝中的红人党,比如华墨、袁壕等人都会在寻找契机。政敌宋溥又怎么会甘心收手?
同样的,亦有一些人想劝天子不要重罚张安博!上书劝谏天子,这种高风险的事情,不做,是人之常情。张安博做了,还是有大臣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维护他。
这是人心所向!京师之中,朝堂上,并非都是浑浑噩噩之辈。雍治天子乱搞,华墨搞得乌烟瘴气,朝堂大臣们,心里真的没意见?
二十二日傍晚,城南外正西坊沈府中,吃酒回来的新城王沈澄将次子叫到书房里。
初春的傍晚清幽、寂静,书房里点着檀香。
沈澄将近五十岁,嘴角带着笑,“迁儿,坐!”这些天他心中极其畅快,封王是其一,嫡次子成婚,他后继有人是其二。
沈迁新婚后,意气风发,在父亲面前坐下来,喝着茶,问道:“父亲叫我来有什么事?”
沈澄沉吟了几秒,低声道:“迁儿,你明日要带着妻子回门。我知道你和贾子玉私交甚笃,我叮嘱你一句,贾府的事,少掺和!天子待我家不薄。”
不管雍治天子在文臣们眼中如何,天子对沈家是皇恩浩荡!
沈迁狐疑的看父亲一眼,道:“父亲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言了?”
沈澄摆摆手,制止沈迁问,“你别打听了。你如今是带兵的大将,朝堂上的事,少问。”
沈迁轻轻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