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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行慎像一块破布,仰面倒飞着,一蓬鲜血刚刚从口中喷出,断成数截的钢筋像是他被打败的脚注,跟随着他在空中打着滚。
七杀龚小乙,无言,必杀。
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龚行慎的技巧毫无用武之地,毕竟对方赶上了自己的速度。这种感觉,是他和葛还婴这种人对阵时常有的。想到未来他还要和这样的人对阵,他忽然感到了疲累,还有连大腿根儿都会有的战栗。好麻烦,好害怕,不如就此结束吧?
龚行慎的眼睛里浮现一抹白色,令他的瞳孔倏地变小。刚把龚行慎打飞的葛还婴,恨他不死地又追了上来,想从天而降,一脚踏穿他的胸膛。
看来,颓废的念头只好在做白日梦的时候想想了,可是,往后还有白日梦的时光么?龚行慎如是想着,手动了。
烟尘落去,葛还婴站在龟裂、凹陷的石灰地面上。他的右腿染满了鲜血,是龚行慎的。可他的右腿造型非常奇怪,脚尖怎么能笔直地指着自己鼻尖呢?
龚行慎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后又呕了一口鲜血。他的胸骨应该开裂了,但感觉起来还不影响活动。比较惨的是双手,他在半空可施展不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刚才为了减轻葛还婴降落的力道,只好硬碰硬了。所幸,他的双手变得血肉模糊,葛还婴的小腿被掰折了,还不算亏。
咔嚓,葛还婴右腿对空一踢,又朝地跺了一脚,右腿就复原了。
“妈妈,他作弊。”龚行慎很苦恼,这群人超常的自愈能力强到令人发指,除非是内劲伤了他们,否则他们只要脑袋没事、脏器不缺都能满血复活。再看看自己,内伤还能靠吐纳恢复,外伤就得去医院了。如果和他们轮番打架,那非得掌握无伤通关超难度动作游戏的本领了。但问题是,龚行慎只有一条命。
“我还以为一击就能杀了你。”葛还婴再次摆出拳击的起手姿势。
“呸,来战三百回合啊。”龚行慎啐了口血,先摆出虎鹤双形的架子,然后觉得不对,换了太极推手的姿势,觉得还是没有杀伤力,最后换成《鸿钧故事集》里奥特曼打怪兽的起手式方才觉得妥帖。
“低级。”
两人同时使用缩地成寸的速度战到了一起,打架姿势不说美丑,速度当真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葛还婴使的是散打技巧,龚行慎很想鄙视地称之为“健身房流派”,但是这帮健身房出来的打人都没轻没重的。龚行慎施展的是一套类似八卦游龙掌的拳法,左支右挡,然后趁机攻敌不备,只不过没有武术表演中的那种游刃有余、挥洒自如罢了。
格斗技巧上,自然是龚行慎占上风,但由于速度不相伯仲,龚行慎在力量上吃亏很大。两人的真元和内劲都在如正在泄洪的堤坝,迅速地消耗着。其中一人真元或者内劲耗尽时,就是两人决出胜负的时候。
论储量,真元强于内劲;论恢复速度,内劲强于真元。所以,真元和内劲的对碰是一场持久战,唯一能体现差距的变量是两者的消耗速度。论消耗速度,那就有技巧性在了。比如:葛还婴大喝一声,催动真元,一拳挥出,真气随之外放,将龚行慎逼退数步。龚行慎大为气恼,双臂在前胸交叉成一个十字,高呼:“biubiu”,但什么都没发生。于是,龚行慎只好迎头再战。
葛还婴十分清楚真元的优势和自身的劣势,所以他一直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真元之力,用纯粹的力量压制龚行慎过于灵活的技巧,使技巧的作用近乎为零。被逼上纯力量对碰的龚行慎,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他的肉体可不如这帮修行者们坚硬。如果再僵持下去,在真元和内劲拼出胜负前,他的臂骨必然会碎掉。那时,纵然他内劲尚且充足,也无法将内劲外放制敌的。
与龚行慎一样,葛还婴也很焦躁,他不断提到真元之力的释放量,甚至恨不得将力量全部释放出来,但这样做是破釜沉舟的。一旦龚行慎躲过致命一击,葛还婴就必败无疑,要知道龚行慎已经躲过了两次致命的杀招。然而,葛还婴的时间不多了。
从交手开始,葛还婴都扮演着强势的攻击角色,而龚行慎则是疲于防守,步步后退。可是,葛还婴已经发现了龚行慎的退让是有意为之的。龚行慎一直在往堤坝的边缘退,堤坝下是白溪,只要他过了白溪,那就相当于出了市界。按规矩,一旦龚行慎出了城,葛还婴就不能再对他动手了。所以,葛还婴已经不能再消耗下去了。
“去死罢!”
幽蓝、玫红、黄铜、黛绿、青白、墨黑还有葛还婴身周腾起的火橙色气浪,七杀顿时合而为一,化作一团炽烈的白光,将方圆十米的地方照映成了白昼。
白光中心的龚行慎笑了:“大舅哥,你能顺应七杀道心,我和瓜儿都很开心。再见了,希望我们不再相见。”
轰——
白光闪过,葛还婴眼前的堤坝消失了,全化作了齑粉,落在在堤坝的缺口和白溪的河面上。
河面很平静,除了刚才白光闪现时,河面短暂出现的好似水禽划过时的一道痕迹。
耗尽真元的葛还婴无力地坐倒在地上,他很想违背规矩,跨过白溪去追赶龚行慎。但他已没有了力气和神念,真元恢复需要至少三天的打坐修炼,神念的恢复则需要更久的静养。在此之前,他只有肉体的力量,和一般武者的力量没什么区别。
千算万算,葛还婴还是被龚行慎耍了。龚行慎明明已经逃出市界了,回头只是为了避免Erin孙受到伤害。他很了解大舅哥的为人,葛还婴不是会迁怒于人的人,一旦葛还婴得知Erin孙知道的不可能比他再多,孙将不再会有危险。所以,龚行慎肆无忌惮地出现了,并有恃无恐地逃了。想必,他出现之前就做好了逃离的准备。最令葛还婴意外的是,龚行慎居然掌握着比缩地更快的速度,或许是鸿钧留下的《东方武术辑录》中提到的“瞬息千里”。
葛还婴平躺在地上,这里没有霓虹和灯光,空气意外的好,天空意外的晴朗,可以看到星辰和月亮。他想起了妹妹,还有她和龚行慎语笑嫣然的样子,泪水淌落下来。现在真元消失,他违背七杀道心也不会受到惩罚。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和笑,然后默默地对着流星许愿:“瓜儿,若是你不死,该多好。”
流星划过天空,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可是,流星怎么落这么慢,它在天上慢慢悠悠、歪歪扭扭地划着,像是门外汉在湖面上划船。葛还婴居然还能听到一些声音,像是在喊“停”?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楚,分明就是有人在喊:“停,停,停,停下,刹车,捏闸,吁吁,雅蠛蝶!”
渐渐的,葛还婴看清了天上的“流星”,是一柄泛着白光的大剑,但是大剑上似乎还趴着一个人:“我去,是那个傻缺。”
真元耗尽的葛还婴不必再摆出一副处变不惊、沉着冷静的模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背对着飞来的大剑,拔腿就跑。跑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被留在草窠里的Erin孙,便折回去找她,哪知草窠里却是空无一人。
葛还婴刚要四下寻找,那大剑已经近了。葛还婴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Erin孙,迈开步子就逃。
这时,剑上趴着的人也认出了葛还婴:“原来是葛大少啊,好久不见,你也出来兜风吗?怎么光着膀子呢?哟,你脑袋怎么了?嘿嘿,难不成是在草丛里跟妹子……哈哈,都是男人嘛!不过,这妹子够野性的呀,居然敢开了葛大少的瓢。没想到葛少和我口味相同,啥时候介绍我认识认识?对了,介绍之前你得先帮我把飞剑停下。刚才路上遇到一辆马拉力,丫的居然敢跟老子飙,老子可是御剑的,他哪是老子的对手,结果老子一起飞,那孙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直接歇菜!可是我这一起飞就犯了恐高症,偏偏飞剑的减速功能出了问题,还好遇见了你。大少,来来,展示你的威风的时候到了,用真气把我托住,慢慢放下来,可别摔了我,我可怕疼。嘿!大少,我都看见你了,你干嘛跑啊?别装不认识我啊,你丫的杵那儿!”
葛还婴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街,这混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真元耗尽的时候奔来。被他看到糗态还是其次,跟他发生交集才是最大的耻辱。
“大少!葛还婴!葛无蕊!葛七杀!姓葛的!别以为你丫留个长头发就能装不认识老子啊,老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记性好。比如你十一岁那年,看到老刘家的小丫头,你就走不动道了。当时你说啥来着,你说此女只应天上有。女大十八变,据说这丫头现在长得还挺水灵,偏偏应了红鸾道心,每天身边围着一群爷们儿。估摸你家老爷子是不可能让她进门的,你要还中意,以你的模样,当个入幕之宾是没问题的。”
葛还婴感到灵魂都受到了侮辱,十一岁还不到服丹的时候,那会儿大家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在每年一度的天师会上,小孩子们自然凑到一起瞎胡闹,刘家丫头那时吃得肥肥胖胖的,葛还婴就随口揶揄她了一句,没想到这混蛋还记着。
“你怎么还跑呢?跟你说话呢,刚才我提到刘家丫头的时候你可趔趄了一下,所以别跟我装蒜。嘿!还跑!你给我回来——大哥,求你帮我下来,我都足足飞了半个钟头,腿都软了。这会儿裤裆湿冷湿冷的,我都不知道是啥时候吓尿的。”见葛还婴跑得更快了,这人牙一咬,恶狠狠地说,“你既然不仁,别怪我不义了!飞鸢三号,咱们上!”
“哎哟!”被称作飞鸢三号的飞剑直接撞在了葛还婴背后,没了真气护体的葛还婴哪里禁得住一撞,当即被撞得扑倒在地,一张俊秀的面容险些和地面发生了亲密的摩擦。
飞鸢三号稳稳停在葛还婴的背上,飞鸢长三米,宽一米左右,厚约半米,造型就是把肥大的巨剑,落在葛还婴身上就只见四肢而不见躯干了。飞鸢三号上面的人穿着一身上世纪的飞行员套装,却偏偏裹了一件白披风,还在飞行员的皮帽上套了个雪白的长假发,兴许是名资深的剑仙模仿者。
飞行员欢快地跳下飞鸢,摘下飞行皮帽,露出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娃娃脸看到葛还婴的糗样后,立马掏出手机连拍数张,还不忘与之自拍了个合影。然后,他打开知名社交App“脸对脸”,熟练地上传照片,飞快地输入文字:“出门溜王八咯”,后面还附了一个笑脸。
刚点击完发送,飞鸢下面就传来了葛还婴愤怒的声音:“张——大——畜——牲!”他尝试撑起背上的飞鸢,但这玩意儿没一千斤也得有八百斤,以葛还婴现在的力气还爬不起来。
被称作张大畜牲的娃娃脸被吓了一跳,手机险些掉在地上,但看到葛还婴的狼狈相,立马露出了小人的嘴脸:“葛少,我很郑重地告诉你,我叫张衢亨。虽然名字出自《鸿钧经典》的大畜卦,但是,那个字念蓄,你个文盲!而且你不要在大畜后面加个牲,这样会让我想到一个无耻的人。话说——”
张衢亨看了眼河堤狼藉的模样说:“你是不是刚和他打了一架,还打输了?”
葛还婴漠然不语。
“哈哈!你也有今天,我得在群里和大家说一下。”张衢亨点开App“撩骚”,在名为“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们No.1”的群聊里快速输入:“葛七杀败给了龚小乙!666!”
信息发出,寂静的夜里出现了一个信息提示音。张衢亨不可思议地说:“你居然没把一号群设消息免提醒,我就佩服你这种真的会接收大群信息的人。话说,龚小乙是怎么把你打成这样的?说清楚我就放你出来。”
葛还婴气得肺都要炸了,在飞鸢下面呼着粗气说:“张大畜,等我真元恢复,我一定打得你妈都认不出来你。”
张衢亨如获至宝地发送出去这段语音,然后对着手机说:“大家都听到了吧,葛七杀居然能发火了!哈哈!”
葛还婴的手机里传来了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张衢亨一面查看一面说:“嘿,姬巨门真损,他说垃圾输给垃圾有什么好奇怪的,偏偏这种垃圾还活着碍眼就太奇怪了。”
“嘿!”怒不可遏的葛还婴胀红了脸,使出仅存的力气将飞鸢顶起了一角,一骨碌爬了出来。
张衢亨吓得一缩脖子,连忙对因脱力而平躺在地上的葛还婴谄笑道:“葛少还是那么帅啊。”
“住嘴!”葛还婴有气无力地说,“和龚小乙一个德行。”
张衢亨说:“事先声明啊,我来可不是找龚小乙的,你别告我老子那儿去,也别打我。好歹我是——”
“住嘴!”葛还婴仍旧没底气,他掏出手机,看了一遍群里的留言,然后果断启动了消息免打扰,“带我去个地方,我就饶了你。”
“啊?这么好说话,吓得我差点尿裤子。去哪儿啊?葛少,这儿你熟你挑地儿,酒水我来,妹子就全凭本事了。”
“住嘴!带我到无底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