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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响着规律的仪器声,徐音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仿佛在刚才他已经将所有的血液都流尽,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副干瘪的皮囊。
他身上插着各种仪器,头上,手指上,呼吸薄弱而轻盈,轻到快要感受不到。
手术进行了四五个小时,他从终于脱离危险,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但这不是没事了,又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他依旧没有醒,画着曲线的心电图孱弱得就如他的呼吸,似乎随时都会变成一条直线。
封池坐在他的病床旁,他很后悔没有给徐音那一个拥抱,或许他耍赖多抱自己一会儿,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事情发生得太快太快,快到他只来得及喊一声徐音的名字,却没有能力去阻止什么。
他看着他被失控的车子撞飞,他从来都是那么轻,单薄如轻盈的纸张,不需要太用力就能轻易推开。他看着徐音倒在血泊中,血染红他的衣服,头发,雪白的胳膊和手指。他看见他在自己怀里挣扎着努动嘴唇想要说什么,近在耳边,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从来都不相信徐音真的会走。即使是去机场的车子已经在对面等着,他还是觉得徐音随时会回来,对他说:我骗你的啦。
徐音这个人,向来狡猾又恶劣。
直到他躺在手术室里,刺眼的手术灯亮了一下午没有灭,封池才逐渐感觉到,原来他真的会走。就像他自己说的,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不会再纠缠他了。
明明是好事,他终于解脱,没有这个讨厌的人缠着他威胁他,他可以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但真奇怪,他没有觉得轻松。
“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来查房的医生犹豫了下,告诉他:“这不好说,虽然病人脱离危险了,但是脑部还有淤血,很难说。”
封池看着安安静静睡着的徐音沉默了。
医生以为他是病人的家属,打量了他两眼,安慰道:“目前能做的,也只能多陪陪你弟弟,说不定明天就醒了。”
也说不定以后的日子只能躺在病床上度过。但这话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打击太大了,他没说。
小升来医院给他送饭,看见病床上躺着的徐音,一阵鼻酸。明明前两天还跟他打电话的人,现在就只能躺在这张小小的床上,世间变故如此之快。
“联系到他父母了吗?”封池问。
小升摇头:“小音哥手机里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他的经纪人也不知道,所以暂时联系不到。”
封池抬眼看了下他,很少有人不在手机里存自己家人的联系方式:“朋友呢?”
“小音哥好像没什么朋友,虽然通讯录里号码不少,但我打过去问都是工作合作,没一个跟他私交好的。”小升说。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他的人跟他的感情一样,孤独又特立独行地活在世间。
徐音的经纪人只来看了一眼,封池以前跟他们公司打过官司,所以他不怎么喜欢封池,可徐音非要往封池这家伙身边凑,他连带着徐音也一起有意见了。
即使是昏迷中的人,也不能没人照顾,护工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封池和小升就暂时担任起了这个任务。
每次医生来查房,看到沉默寡言的封池,都劝他:“多跟你弟弟说说话,他能听见的,说不定会醒得更快。”
可下一次来,封池还是沉默着坐在病床旁。
次数多了,医生就不劝了,猜测着或许是兄弟俩关系不好。可关系不好,怎么还亲自照顾着啊。
直到第三天,徐音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的手机一直在床头放着,陪伴着自己的主人。当时封池刚把小升替下来,护工找到了,下午会来,但封池还是暂时停掉了自己所有的工作。
其他因素不说,亲眼目睹了这场两死三伤的车祸,很难不留下点心理阴影。
封池走过去拿起徐音的手机,来电显示着一个名字——徐柏。
“喂?”他接起了。
那边声音很急:“小音!”
封池皱了皱眉:“你是?”
对面本该稳重的男声失了音:“徐音呢!这是他的手机,他在哪!”
“他两天前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封池说道:“你是谁,找徐音做什么?”
电话里的男人直接忽视了他的后半句,问:“他出了车祸?在哪里?严不严重!”
封池用略微抱歉的语气说:“还没醒。你是他朋友?”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我是他哥哥。”
封池从不知道徐音还有个哥哥,也从没听他提过。实际上关于徐音的一切,他都不了解。
他还没说话,就听见徐柏说:“你说他两天前出的车祸?”
“对。”
徐柏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刚刚收到了他的遗言。”
封池顿了下:“什么?”
徐柏声音有点抖,“应该是定时发送的,我怕他出事,才打电话问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是啊,他算是徐音什么人?这个徐音问过许多次的问题,他甚至来不及回答一次。“朋友吧。”
徐柏:“朋友?”
“嗯。”
“那你知道他最近跟什么人走得近吗?”徐柏问,“他怎么会想不开?”
封池稍稍停顿了下,徐音在这几年里都跟自己走得最近,就像小升说的,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如果徐音真的想不开,那一定跟自己有关系。
可是徐音明明都说了,他要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生活。虽然封池不认为他真的会走,但徐音表现得非常决绝,没人会为了演戏真的把家里的东西都打包起来。
他们最后的那段关系非常恶劣,他受不了徐音整天神经兮兮草木皆兵的,他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他们只是上了床的关系,徐音管太多了。何况他跟阮白枫要真有点什么也算他理亏,可他跟阮白枫一清二白,要什么都没有。
徐音非常崩溃,但他仍旧不认为自己错了。他偏执地坚持封池是自己的,是他一个人的,别人碰都不能碰。
碰一下,他就会心碎。
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徐柏要来看他弟弟,封池把地址告诉了他。
挂了电话,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于是又拿起徐音的手机,打开里面唯一的旅行类app,查看他的航班信息。不出意外,他看到下面一个订单是酒店房间的预定。
只订了一晚。
这不能说明什么,封池努力告诉自己。可想到徐柏收到的“短信”,徐音除了行李箱什么都没带走,那个可怕的想法又不断在他眼前回荡回荡。
也许徐音所说的离开,是去一个温暖明媚的地方,结束他这短暂而痛苦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