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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里兄妹两个一怒一乐之际,盛府的正房禁雪堂内,却惟有一片愁云惨雾。
“吴氏还没认罪吗?”盛老太爷疲倦的问,“确定是她?她说到底也就是个秀才的女儿,那秀才前几年还过世了,这样的人家……哪来的本事把手伸进二房?”
吴氏就是令盛兰斯想让白氏下堂的那一位,衙门的人怀疑到盛怜怜头上后,很快通过跟盛怜怜接触过的下人,追查到她头上。
不过这吴氏虽是女流,却意志顽强,从今儿个晌午前后被拿下狱起,三木来来回回过了两遍,数次昏死之后被泼醒,愣是紧咬牙关,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谋害白氏且嫁祸盛兰斯的罪魁祸首!
不但不承认,她还反过来说盛家依仗权势,想将她屈打成招好为盛兰斯顶罪:“我虽是秀才之女,然而先父去后家道中落,只余姐弟相依为命,家境清贫,连为幼弟延师教导的束脩都凑不出来。好不容易得盛二老爷垂青,喜不自胜都来不及!即使因为嫉妒,巴不得白氏那老妇早日魂归地府,又怎么可能掐着盛二老爷返家的时候对她下手?!如此即使我今日不曾下狱,害死了盛二老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这番话入情入理,再加上她熬刑时表现出来的韧性,以至于辗转传到盛老太爷耳中后,老太爷都怀疑,是不是衙门的人弄错了,真凶实际上还是自己儿子,这吴氏是冤枉的?
“衙门负责此案的都是老手,世代吃这碗饭的,以咱们家跟衙门的关系,他们哪会不用心?之所以对那吴氏动大刑,肯定是心里有数。”但盛兰辞闻言,却摇头道,“至于说吴氏是怎么把手伸进二房的,其实倒不如说,是二房的下人,主动同吴氏联络的。”
盛老太爷眉心一跳:“你说仔细些!”
“二弟妹待下不算宽厚。”盛兰辞简短道,“尤其是在跟敖家世妹比的情况下。”
敖氏改嫁后,盛兰辞不便继续称她为弟妹,但凭着敖氏之父与盛老太爷曾经的从属关系,以世兄世妹相称却没问题。
盛老太爷沉着脸,半晌才长叹一声:“作孽!”
——他明白盛兰辞的意思:这件事情跟敖家有关系!
虽然当年敖氏没做几年盛家妇就走了,但她在盛家时,上侍公婆,中敬长嫂,待下宽厚,可以说除了喜新厌旧的盛兰斯外,没有不说她好的!
再加上她自己是走了,却留了个二房元配嫡长子盛惟德下来,彼时的盛惟德还在襁褓,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那么即使知道盛老太爷与明老夫人会维护这个孙儿,不会教他落到白氏手里去受磋磨,作为生身之母的敖氏,肯定也不会把心腹全带走,必然要留下人手给儿子的。
所以即使白氏做了十几年的盛家二夫人,主持二房后院的时间比敖氏长了好几倍,敖家人想坑她,依然有的是法子从内部下手!
至于说敖家这会这么做,恐怕不全是为了替敖氏报仇——因为正如盛惟乔说的那样,敖氏改嫁后过的不错,并没有因为盛兰斯与白氏二人落到什么悲惨的处境里去,所以敖家人也好,敖氏也罢,即使对盛兰斯与白氏仍旧存着芥蒂,却也未必上升到起杀心的地步。
让他们决定干掉白氏的原因,十有八.九,是为了盛惟德。
“虽然自从行儿出生后,二弟陆续纳了两房姨娘,生下贤儿跟洁儿,对二弟妹大不如前。”盛兰辞缓声说道,“但二弟妹毕竟是令他倾心爱慕过的人,所以两房姨娘即使得宠一时,二房的主母,却始终是二弟妹。”
“何况当年敖家世妹离开盛家的事情,固然是二弟妹对不起敖家世妹,但观二弟妹这些年来的举动,可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不说,对德儿,甚至还暗藏敌意。”
“偏偏德儿是二房的元配嫡长子,而二弟妹,也生有亲生的行儿。”
“以二弟妹的为人,哪能不希望行儿可以越过德儿,继承二房?”
“敖家素来重视血脉,哪怕是外孙,他们也一直非常上心——预料到这种可能后,新仇旧恨加一起……”
盛老太爷面无表情,整个人宛如石雕,半晌,他才道:“所以……敖家买通了吴氏?”
见盛兰辞缓缓点头,老太爷重重的合上眼,嘿然道,“难怪吴氏会一口咬定咱们家仗势欺人,蓄意让她给兰斯顶罪!敖家……不但不放心白氏,是连兰斯也不放心,希望他们夫妇两个都下去,好让德儿将来不受这双父母一丁点的牵累啊!”
这番话他说的既愤懑,又心酸:愤懑的是曾经可以互相交托性命的老部下,居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起了杀心,且付诸行动!心酸的是,站在敖家的立场上,很难不说他们做出这样的举动,乃是情有可原。
因为盛兰斯跟白氏这种标准的渣爹后母,现在有长辈压在头上,对盛惟德也算不上贴心,将来盛老太爷夫妇没了,这夫妇两个坑盛惟德的地方,想也知道不会少。
盛惟德又不是什么城府深沉擅长勾心斗角的人,摊上这么对爹娘,说不定一辈子都要毁他们手里。
作为亲舅舅,也许还有亲娘的建议在里面,为了他的前途考虑,哪能不对盛兰斯与白氏除之而后快?
“衙门的人说,鹿蹄印非常明显,要不是这事儿猝不及防,把上上下下都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天也不必怀疑到二弟头上,以至于把事情闹大了。”盛兰辞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可见敖家其实没有谋害二弟性命的意思,多半还是想借此事敲打他一下?不然敖家这回的设局这样隐蔽,咱们家都没能提前察觉,真要害二弟,哪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破绽?”
盛老太爷半晌没说话,良久才语气萧瑟道:“终究是我教子无方,以至于自己的嫡亲孙儿,反倒要他外家帮忙操心往后……且不说现在那孽障还活着,就算当真被算计死了,我有多少脸面,去找敖家算账?!”
盛兰辞忙道:“是二弟自己不肯学好,您看孩儿跟三弟,可没有这样惹事的!”
“养不教,父之过。老子的儿子不成器,自然是老子这个当爹的责任——这么点事儿老子还是担当得起的,你不必担心!”盛老太爷仿佛这片刻又老了几岁,耷拉着眼皮,疲倦道,“罢了,这些话不说了。且说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孩儿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盛兰辞沉吟道,“吴氏始终不肯招供,哪怕强压着她在供词上按下手印,只怕将来处决时,到了人前,她也会继续喊冤!以二弟一贯的名声,只怕外人不知就里,反倒会相信她——所以孩儿以为,应该跟敖家联络一下。”
他顿了顿,“何况咱们既然知道此事由敖家而起,即使爹爹念及旧情,不愿意追究,总也不能闭口不言、若无其事吧?正如爹爹所言,德儿毕竟是我盛家子嗣,他的将来,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心里哪能没数?敖家人不跟咱们商议、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擅作主张,咱们岂能不要个说法?!”
盛老太爷盯着不远处挂帐子的银钩看了会,微不可觉的一点头:“你去办吧!”
不待盛兰辞答应,又吩咐,“这事儿,咱们爷俩知道就成了,其他人……尤其是你娘那儿,万万不可让她知晓!”
虽然明老夫人奈何不了敖家,但万一因此迁怒上盛惟德,这可不是盛老太爷想看到的了。
再说,十几年袍泽之情,到底不是一个不争气的二房能够斩断的。
盛兰辞会意道:“爹您放心!这件事情,是孩儿派心腹查出来的,衙门的人也不知道!那吴氏既然是个硬骨头,孩儿方才又吩咐衙门手下留情,免得伤了她性命死无对证,想也不会泄露什么!”
于是这番内情在父子两个的约定下,悄没声息的被隐瞒了。
其他人只知道,盛家在邻郡的生意忽然出了点事,似乎很麻烦的样子——因为盛兰辞这个当家人,居然撇下牢里的弟弟、卧病的父母,亲自赶去处置了。
这一来一去大概五六天,回来后连盛府都不及踏,直接去牢里看了盛兰斯。
至于说他的心腹盛福中间离开了一段时间去了哪里,自然是没什么人注意到——注意到的也在一张迅速塞进袖子里的银票面前开心的闭了嘴。
总之,次日一早,当着堂下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吴氏总算招了:是她利用白氏待下苛刻的机会,买通了二房的下仆,里应外合谋害了白氏!
这时候举郡都认为盛兰斯是真凶了,对这个说辞自然不相信,堂下登时就鼓噪起来!
郡守拍了惊堂木,两班衙役以水火棍顿地,长呼“威武”,方将一干闹事的人弹压下去,郡守则立刻问:“本官查明盛府二房下人皆言,案发当日,白氏曾勒令左右回避至傍晚,方可回转岗位,此举也是出自于你之计谋么?”
“小女子岂有这样的本事?”吴氏冷笑了一声,她本来的容貌肯定是非常美丽的,否则也不会让盛兰斯为之神魂颠倒,一心一意抛弃白氏,改娶她进门,但经过这么些天的下狱与受刑后,已是枝折花落,风韵难存,但这一笑时,眼波盈盈,兀自可见昔时风采,傲然道,“那是因为白氏她不安好心在前,存心要坑小女子——小女子早就把身子给了盛二老爷,若不能成为盛二老爷的妻子,族中必也不能见容,届时除了一死还能怎么办?!”
“白氏不给小女子活路,小女子又哪能不先下手为强,送她上路?!”
这下子满堂之人都起了好奇心:难道白氏早就知道吴氏那天要害她,所以打算来个以身为饵,好抓吴氏的现行吗?
那白氏怎么还是死了?
郡守也问:“你说白氏对你不安好心,却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