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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从一品的妃位,看着不分上下,可“柔”者,柔和恭顺,“贤”字,贤明美善。
在妙解诗书的王公大臣前,二封号孰优孰劣孰高孰低一眼可辨植。
听闻慕容依依得了这封号后没去皇帝跟前再晕倒个一两次,木槿很是纳罕。
但即便她循礼去向太后请安,慕容雪都不曾表示出异议。
随即木槿全副皇后执事前去谒庙,事毕许思颜大宴群臣,木槿亦于中宫设宴交待随行命妇,虽繁琐忙碌,除了楼小眠重伤初愈,喝了两口黄酒便说头晕体乏提前告退外,再无任何意外。
因顾无曲尽心尽力,楼小眠伤势虽重,到底慢慢缓了过来,在寿安堂住了半个月便回了府。近日许思颜瞧他恢复得差不多,已下诏迁其为左相,掌管门下省堕。
楼小眠虽年轻,但前有当年楚相在朝中留下的老臣支持,后有新帝宠信,且以御史大夫迁左相,可谓名正言顺。右相卫辉等依附慕容氏的大臣们虽然不满,一时也无法挑剔。
一朝天子一朝臣,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过意料中事。
前朝明争暗斗,明刀暗枪,但宫中,——或者说中宫便恬适多了。
木槿深知外戚强盛素来是历代帝王的大忌,虽会和许思颜说起朝中大事,甚至也有机会和楼小眠、张珉语、盛落之等年轻大臣见面说话,可若许思颜不问,她绝不参与意见,闲了便在宫里看书习武,顺便把能找到的兵书、舆图也翻出来细细翻阅研习。
但她一直没有再见到萧以靖,虽然他还在吴国。
萧寻因爱妻生病,近年来已将国事尽数交予太子萧以靖打理。
以萧以靖如今的身份,国事家事当然不少。旁的不说,去年夏欢颜病逝时便曾留下遗言,在吴帝许知言驾崩前不许发丧,以免影响许知言病情。
虽然许知言还是第一时间知晓了她的死讯,但为着尊重国后遗言,萧寻父子始终不曾为国后发丧。
如今吴国这边事毕,萧以靖总该回去处理母后丧事了吧?
但萧以靖始终都没提要回去的事。
许思颜将去年木槿要来跟慕容雪捣乱的八名蜀国女子退给了萧以靖,“都还年轻,在异国他乡苦守一世未必太过孤凄。如今完璧归赵,或守或嫁,由太子做主。”
萧以靖领旨收了,却依然每日与些文人雅士谈诗论琴,有时甚至出城狩猎,寄情山水,完全没有回国的迹象。
许思颜自是不好赶逐他离开,却也不容他再与木槿见面。
木槿明知许思颜心有疑忌,何况的确不敢细想与萧以靖青梅竹马两无嫌隙的往日种种,遂也不再提及。
这日,木槿练罢剑,洗浴一回出来,正见德寿宫的桑夏姑姑过来传话。
木槿深知这桑夏和守静观的顾无曲有一段过往,顾无曲也是瞧在桑夏份上,才对许思颜格外谦卑,不惜代价救治楼小眠。她既与楼小眠交好,便不得不对桑夏多几分笑脸,“姑姑快请坐!几日不见姑姑,怎的又清减了?秋水,上茶!”
桑夏连忙道谢,笑道:“也不为别的,太后明日生辰,也不打算预备别的,就请皇上、皇后和两位皇妃一起过去用个午膳,一家人小聚一回。”
“哦!”
木槿让明姑姑拿着干燥的沐巾替自己擦着湿发,一时沉吟不语。
遵循古礼,遇国丧之事,皇室宗亲及文武官员二十七日除服,再穿素服百日,且百日内不许嫁娶奏乐。
太后新寡,今年寿辰便不可能大肆庆贺。
可帝后是子媳,便是桑夏不说,她一大早也得偕同许思颜前去拜寿。
慕容雪想让一家人小聚一回,她自然也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她不认为对慕容太后姑侄那两张漂亮的面孔,自己还能吃好饭。
桑夏小心地看向她,“皇后……是不是明天没空?”
没空?
许思颜这后宫还空着,只要慕容家的人不闹事,实在安静得很。
贤妃苏亦珊完全担得起那个“贤”字,不争宠不冒头,安静得可以忽略过去。她这皇后若说没空,着实说不过去。
何况如今桑夏特特来请,若有推托说不定就有多事
的朝臣要扣她个不孝的大帽子了。
莫非她又打算往宫里塞些美人?
这回可真的只能太后折腾她,她折腾不了太后了……
好在宫里地方大得很,太后嫌寂寞,想找些人过来陪她聊天下棋,或者想凑上几桌人抹骨牌,她萧木槿尽尽孝心也不妨。
故而她很快浮上笑来,向桑夏道:“自然有空,正想着明日预备什么贺礼为好呢!姑姑可有什么好主意?”
桑夏笑道:“只要是皇上、皇后的心意,太后必定都喜欢。最要紧的是,皇上、皇后能去德寿宫走动走动,多陪陪太后,开解开解太后才好。自从先皇去后,太后总是郁郁寡欢,若皇上、皇后能时常过去陪着说笑一回,比什么贺礼都强呢!”
她说着,笑容便有些僵,眉梢眼底有些无可奈何的伤感和悲戚。
木槿把玩着擦了半日依然湿润的发梢,慢悠悠道:“姑姑所言有理。”
桑夏依然殷殷地看着木槿,说道:“皇后,太后娘娘活了半辈子,为先帝操心,为皇上费心,其实也不曾有几天舒心日子,如今更是心力交瘁,体弱多病。有些事啊,想不看穿也难!这些日子奴婢侍奉太后,便几次听她提到,日后若能一家人时常在一处喝喝茶,说说话,和和睦睦的,下半辈子便没什么忧心的了!”
木槿嫣然笑道:“可不是么,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大家多舒心!这皇宫就是咱们的家,若在家里走几步路,都能遇到会武的太监来绑架、拉粪的车夫来淫辱,多堵心呀!”
桑夏讪讪而笑,“宫里到底人口太多了,难免有疏漏。”
木槿笑而不答,转头令秋水赏了桑夏一枚金簪,一对镶宝金约指,将她送了出去。
明姑姑见桑夏离去,才疑惑道:“这太后想做什么?这是派桑夏示好来了?觉得跟娘娘斗上去落不着好处,想和平共处了?”
木槿道:“以她的心机,没那么容易认输吧?若只是和我两不相扰,也许我倒能相信她是累了,倦了,不想斗了……主动示好,必有蹊跷!”
明姑姑点头,“咱们不能因为她示好便傻乎乎真的以为她不会再害咱们。呆会我便去预备贺礼,依然只能珠玉银帛等物,食物补品之类的都不能用,免得被人暗动手脚,摆上一道。”
木槿看向窗外天空的几缕缥缈流云,叹道:“若她和慕容氏从此真的安生了,倒也是皇上和我的幸事!而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送回蜀国所送的八个美人时,许思颜那“完璧归赵”四个字意味深长。
若是让慕容雪听到,不知该是喜是气。
苦求一世又如何?
该是你的还是你的,纵然远隔天涯,后会无期,依然是盛绽窗前的一枝雪梅,殷红夺目,如玉如绸;不是你的强求也求不来,苦留身畔,自以为属于你的那轮明月,可能正照着千里之外顾影徘徊的另一袭红妆。
费尽心机,呕心沥血,一朝人死如灯灭,再怎样的风华绝代,倾世无双,终究归于尘埃,不留半点痕迹。
梦散高唐,情断荼蘼,从此春色杳然,回首这一世,最终又能把握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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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许思颜回瑶光殿,木槿便问起明日贺寿之事。
许思颜沉吟道:“自然要去的。尤其如今母后孤寂伤心,贺仪需加倍。明日若无事,我也早早下朝陪伴她去。”
他低眸瞧她,“上回你遇险那次,我也不敢说与母后完全无关。但出主意的,多半还是我那位贼心不死的继棠表哥。母后那里……”
不待他说完,木槿便道:“母后那里,我自然得和相公一样好好孝顺,凡事容让,恭敬有加,绝不与她争执,如何?”
许思颜揉揉她的头,含笑道:“委屈你了!”
因着慕容太后的支持,以及当年老临邛王拥立先帝的功勋,十余年来慕容氏结党营私,以致外戚专权,一手遮天,深为帝王所忌。故而不论是许知言还是许思颜,一边顾念着慕容氏的情分,一边对慕容氏扶植亲信、挑衅皇权的行径极是不满。
这几年许思颜年纪渐长,处事日渐稳健,在许知言支持下连打带消,已将慕容氏在朝中势力削弱不少。近日楼小眠渐渐康复,
终于取代老相陈茂出任左相,从此临邛王、卫辉等行事更受制掣,朝政大事的主动权无疑进一步倾向了新继位的年轻皇帝。
这种状况下,许思颜对慕容氏的不满稍减。
何况近来慕容太后的急遽苍老他也看在眼里,虽非亲生,到底从小抚育,自有一份母子亲情在,早已暗暗担忧。
木槿日日与许思颜相处,明知他心意,懒懒道:“不委屈。除了我自己,没有能委屈我。”
“……”
许思颜开始揉自己的头。
有一刀,还三刀。
他倒忘了这丫头本性了。
木槿已笑嘻嘻地坐到妆台前,摘除寥寥几样簪钗,梳着许思颜揉乱的黑发,端详着自己镜中的模样,那笑意才敛了敛。
“我近日是不是又胖些了?”
许思颜走到她身后,看着她镜里的容颜,黑眸里有烛光璀璨的光影。
他道:“胖些好。好生养。”
木槿红着脸刚要笑,忽想起一年前公公许知言也曾说过同样的话,顿时又伤感起来,低低叹了口气。
许思颜慢慢从后拥住她,柔声道:“为我生一个太子。我会保护你,保护他,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砍你一刀,你也便不用再苦心筹谋该怎样还人三刀。”
木槿唇角不觉再度扬起,眼底却温温地一热。
“好!”
她柔柔地应,身体向后一仰,已靠住他结实的胸怀。
许思颜笑着将她揽住,轻轻一提,已把那娇娜的身子置于妆台之上。
薄薄的寝衣松散,露出锁骨分明的莹洁肌肤,散着新浴后芳馥温雅的花香,又有着她本身的清甜好闻的草香。
镜子里,便是一双相偎相依密密纠缠的人影。
---------------且看一枝如画为君开----------------
第二日许思颜早朝回来,木槿才洗漱起床,眼圈还有些发乌,精神倒还不错。
许思颜赞道:“到底朕的皇后资质绝加,勤加锻炼后愈发精神奕奕,骁勇善战……要不要再锻炼锻炼?”
木槿正喝着明姑姑端来的补药,闻言手一哆嗦,药碗差点翻了。
转头看到许思颜戏谑的笑容,她竖起眉来飞起一脚,将他直直从卧房踹了出去。
许思颜也不在意,笑着站起身来,拍拍灰尘道:“朕只是觉得时候还早,想问问皇后要不要朕陪着练一回剑。皇后在想什么?是不是想歪了?”
“……”
木槿恨不得赶上去再踹他几脚。
秋水、如烟等隐约猜到许思颜话中深意,羞红着脸掩口而笑。
许思颜遂换下朝服,亲自验看了王达与明姑姑商议后备下的贺仪,才携木槿去德寿宫。
德寿宫里,慕容依依自然早就到了,螓首蛾眉侍立于慕容雪身侧,见二人过来,——主要是看到许思颜,眼睛顿时亮了亮。
柳眉如烟,眸蕴秋波,含情凝睇,穿着最适宜她的一身素服,当真倾城倾国,绝色绝世。
木槿跟在许思颜身后,上前给慕容雪行礼拜寿,一边候从人奉上贺仪,一边瞧见慕容依依神情,便有些暗暗为许思颜可惜。
这般美人儿,从此见得吃不得,不仅慕容依依自己会动辄伤心得晕倒,连许思颜偶尔也会觉得遗憾吧?
慕容依依早已上前向皇上、皇后行礼。
这一年来见识过木槿手段,再也不敢流露丝毫不敬失礼之处,连看向许思颜的目光也淡了下去。
许思颜倒还是一贯的温和,轻笑道:“依依这些日子气色倒越发得好了!”
慕容雪微笑道:“时常陪着我在这边拜佛念经,心静了,自然气色好。”
她的眼眸转向木槿,“倒是皇后,是不是侍奉皇上辛苦?这脸色可不大好。”
木槿微笑道:“侍奉皇上本是儿臣份内之事,儿臣不敢言苦!闲暇时候也不少,倒也想像从前那样时常过来听师太们讲讲佛经。可上回的
事儿,实在让儿臣成了惊弓之鸟,每走到这边,总觉得又会窜出个什么人来打儿臣闷棍,只得安分呆在瑶光殿,只差点不敢出门了!”
慕容雪叹道:“如今我也搬到了这附近,若再有人敢在附近生事,这皇宫大大小小的宫人都该换光了!”
上回木槿宫中遇袭,后来举宫搜索,虽找出几个可疑之人,事后却证明与算计木槿之人无关,倒是意外查清了从前宫中发生的几宗命案。
因始终未曾找出那隐藏的真凶,木槿又确定必有安福宫附近的太监参与,遂吩咐王达等主事太监,将诸太妃、太嫔身边的安福宫、安慈宫、安平宫以及之前主位空缺的德寿宫的数十名太监都被调往冷宫,或越性逐出宫去,连宫女也有受牵连调开的。木槿那日杀人不眨眼的凶狠和吉太妃的禁足早已震住众人,这样的宫中大清洗虽引得举宫震动,却再无人敢提出异议。
木槿听得慕容雪话中隐有讽她小题大作之意,遂笑道:“真到无奈之时,想来皇上也不介意换尽宫人!”
许思颜与木槿并肩而立,听她推到自己身上,忙执住她的手,冷冽眸光环扫宫中众人,缓缓道:“那是自然。皇宫便是朕的家,若家里那些奴仆挑唆或帮着无良主子生事,朕不但不介意换尽宫人,也不介意血溅宫闱!”
听他说得斩钉截铁,铿锵霸气,慕容雪尚能若无其事,慕容依依和一旁侍奉的宫人却有些惊惶。
许思颜也不在意,径牵了木槿在旁坐了用茶,自顾挑了宗室间的趣闻来和慕容雪说笑,又将贺仪里那域外进贡来的雪蛤膏指给太后看,“这雪蛤和燕窝同炖,不但润肺养身,更可美颜润肤,返老还童,是儿臣特地令人留着给母后用的。”
慕容雪神色晴霁,含笑道:“虽说心病难医,你父皇这一去,谁都知道我这容颜只会一日日苍老下去。可到底难为你想着,这心意,我便不能不领着。”
正说笑时,那边王达匆匆来报:“雍王殿下回京了,正在涵元殿候驾!”
几人不觉都有喜色。
许思颜道:“快请雍王来德寿宫。大约也是赶着太后寿辰回来的吧,正好一家人聚聚。”
王达迟疑道:“雍王自承是有罪之身,素衣免冠求见,只怕不肯过来。”
许思颜皱眉。
他与许从悦素来和睦,当日木槿出事,与其说在对许从悦发作,不如说在对差点害死木槿的吉太妃发作。他早从庆南陌和陈州眼线那里知道,慕容氏见机极快,许从悦刚到陈州,慕容继棠也回到了陈州。至于之前的行踪,广平侯找了数十名证人,证明慕容继棠这阵子一直卧病在床,许从悦略有些线索,便被广平侯切断……
许从悦要带慕容继棠和那些证人回京,又被广平侯父子寻机一拖再拖,算来已经在陈州被拖了近两个月。他出身皇家,自被接回宫后,何曾受过这些零碎气?
许思颜对吉太妃虽然不满,但也不忍许从悦受委屈,早就暗下密旨,令他不用再理慕容继棠,先回京再说。
广平侯手中兵马是当年老临邛王慕容启留下的铁血军队,虽被牵制得无法再如十余年前那般干预废立,但有那样的虎狼之师在手,便是许思颜也动他不得,更别说许从悦了。
木槿同样记挂,忙向许思颜道:“他这性子别扭,只怕得皇上亲自走上一回。”
慕容雪亦道:“这孩子从小儿命苦,既在我跟前长大,也跟我亲生的无异。快去领来,别叫他钻牛角尖,自己苦了自己。”
许思颜只得起身,却先拍了拍木槿的手背。
木槿抬眸微笑,“我知道。我等着你。”
慕容雪在一旁赞许点头,“帝后伉俪情深,亦是国之幸事!便是先皇泉下有知,也该欣慰含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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