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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之后叶荞,叶茜,叶二太太正陪着叶老太太打牌。从年前就开始准备，叶景怡婚礼事宜总算是万事齐全，家中零碎琐事有叶茜料理着,叶二太太也觉得轻松不少，便忙里偷闲跟着叶老太太摸起牌来，实是太久没打过。
“大奶奶进了门，来年我也把小二婚事办了,她们小妯娌一起陪着老太太，屋里热热闹闹,这才好呢。”叶二太太笑着说，国公府家务交给章雨柔，二房琐事交给杨婉真，她也可以退下来。管家理事这么多年，除了一身辛劳之外也没有其他收获，早就不想干了。
“你这是嫌我老太婆烦呢，换着法不理我呢。”叶老太太笑着说，停了一下似有几分感慨地道：“杨姑娘嫁过来……唉，总算是遂了小二心意。”她还是觉得跟杨家结亲不太好。
“那丫头聪明伶俐，我就是看中她这份聪明劲，杨家已经举家搬回了老家，以后亲家来往肯定少。”叶二太太笑着说，又道：“老太太自己说，杨姑娘府里住了这些年，可有哪里不妥当之处。”
叶老太太想了想，只得点头道：“她倒是很不错。”
正闲话着，管事媳妇拿着贴来找叶二太太来了。蔡太太拜贴上写是工部员外郎，但这帖子却是东厂厂工曾初识。工部员外郎不过是五品官职，他家太太说要求见叶老太太，门房都不用通传，可以直接打发走。但曾实识帖子，管事闹不清怎么回事，也不敢怠慢了，赶紧派人到里头传话，让叶二太太拿个主意。
“曾府帖子？蔡太太？还要见老太太？”叶二太太接过帖子看了又看，又问叶老太太道：“老太太可认得？”
叶老太太一脸莫名摇摇头，唐太太上门时好歹把亲戚关系说清楚了，蔡太太就这么一个帖子，娘家婆家亲友无数，亲友套着亲友，闹不清谁是谁是常态。只是道：“我们家与那位曾大人素无瓜葛。”
叶二太太看看帖子上曾府标记，吩咐管事媳妇道：“进门皆是客，好生迎进来。”
宋太后掌管后宫多年，曾初识作为她心腹，后宫之中肯定也有些权势。叶二太太是外命妇，自然见过曾初识，沉默寡言，没什么派头，后宫中风评很不错，不是仗势欺人之徒。
但这么就把原本万启皇帝心腹太监搞掉，掌控了东厂，性格脾气先不说，至少此人本事，比一般人都要大多。尤其是对比宋太后另外一个心腹戴权，以前觉得两人差不多，此时差距就太明显了。
丫头婆子把牌桌撤走，叶老太太和叶二太太也稍稍整理一下仪容。叶二太太便命叶茜和叶荞先退下，没想到叶茜却是笑着道：“我实好奇这位蔡太太，想求个恩典，让我们里间里隔着屏风瞧瞧。”
叶茜进门三年多，如此不合常理请求这是第一个，实是她内心太激动了。婆家姓蔡，却拿着曾初识拜帖来，那来者身份只有一个：廖夫人。
廖夫人是个人物，上辈子出入皇宫后宅那些年，叶茜真心只服廖夫人一个。丈夫进士出身，做到四品京官，她却额外加恩成了三品夫人。一般女子出门都称夫家姓氏，叫x太太。唯独她是按娘家姓氏称夫人。
宋太后喜好热闹，除了内命妇外，也会传外命妇进宫相陪。原本四品诰命廖夫人晋见时得到了宋太后喜欢，成了慈宁宫经常来客。除了陪宋太后一般消遣外，逐渐宫内事务中有了发言权，也因此她诰命得到了提升，宋太后赏她陪伴有功。
后宫得势，廖夫人自然不会继续家里相夫教子，家里丈夫儿女，外头情人姘夫。平常贵妇们捧戏子多少会顾及一下脸面，打赏撒钱都是偷偷来，就是偶尔叫戏子进府去教戏也是悄悄，让下人去出头。廖夫人连这些面子功夫都不做，捧谁就直接赏，叫戏子进府是明着去请，从来不藏着掖着。
虽然外头流言无数，叶茜还是觉得廖夫人只是单纯听戏。因为廖夫人大姘夫是曾初识，往后二十年宋太后倚重心腹，也是后宫中权利重大太监。据后宫小道消息，宋太后格外倚重曾初识，也有男女之情其中。
至于廖夫人跟曾初识是如何勾搭上，有人说两人是旧识，也有人说是廖夫人先勾搭了曾初识这才搭上宋太后；有人说曾初识看宋太后喜欢廖夫人，便主动勾搭，以达到强强联合目。
但不管哪一种，事实就是宋太后很喜欢廖夫人，廖夫人很有话语权。据后宫小道消息说，宋太后其是百合，跟廖夫人有一腿。叶茜本来想也很想相信，后来又传出宋太后其实跟首辅季大人是青梅竹马，两人暗渡阵仓很久了。
出入宫廷时间越长，听到消息八卦越多，太后跟太监，太后跟大臣，命妇与太监，还有侍卫，王爷，宫女妃嫔就没有一个干净。太监宫女对食是正常，都不能算是八卦。听到后叶茜都成蚊香眼了，脑子里就四个字：贵圈真乱。
反正还有个爱好群p永昌皇帝，后宫里各种花样只有想不到，没有干不出来。就是真玩群，也没啥大不了。
也因为廖夫人名头太大，叶茜心中实仰望己久，此时听说她来了，真有点按捺不住。算算时间这时候蔡太太应该才随着蔡大人入京述职不久，蔡大人连四品还没混上，还是个五品员外郎。
叶茜见过廖夫人得势之时模样，不但气势强劲，还十分美丽，那时候都四十几岁五十了，仍然是光艳动人，这也是身边八卦比较多原因之一。现廖夫人应该才三十出头，不知道如何明艳动人，实很想一赌芳容。
“你认得蔡太太？”叶二太太忍不住问着，实是叶茜行事举止一直很靠谱，突然间提这么一个不靠谱要求，觉得十分意外。
叶茜摇摇头，笑着道：“怎么会认识，只是想着我和妹妹也这么大了，想跟着学学待人接客。”
叶二太太心知这不是真实原由，却也不说破，道：“既然这样何须里间坐着，就厅中坐着岂不是好。”
“多谢太太提点。”叶茜笑着说，这回就是被怀疑她也见一见心里偶象。
叶茜和叶荞也稍稍整了一下衣服，刚刚坐定，就见婆子引着廖夫人进门，帘子掀起一瞬间，不止是叶茜，叶荞也觉得眼前一亮。三十出头妇人，不似少女有惊艳抢眼美貌，多是气韵，几乎完美妆容，一双凤眼人身上扫过时，好像清风抚面让人有种说不出舒坦。
“你……”叶老太太霍然站起身来，一脸不可思议直瞪着廖夫人。
叶二太太也是一惊，虽然事隔多年，但廖夫人如此容貌实让人印象深刻。还依稀记得，廖夫人娘家相当一般，只因孟二老爷自己十分中意，这才结亲。后来成亲没多久孟家就被削爵，孟家还指责廖夫人是扫把星。
廖夫人微微一笑，朝叶老太太福福身道：“多年不见，老太太身体可好。”
叶老太太整个人还震惊之中，看着廖夫人脱口而出道：“你……改嫁到蔡家？”
“父亲做主再嫁蔡家。”廖夫人笑着说，也不迂回，直接道：“孟昭得贵府关顾，我实感激不，他吗，我想见见他。”
叶老太太显得有些犹豫，廖夫人是孟昭亲娘，没有拦着儿子见娘道理。但孟老太太信上说过，廖夫人是被孟家休出，而且言语中对廖夫人有几分怨恨之意。
叶二太太笑着道：“老太爷zlngnet推荐孟大爷进宫当了侍卫，今天是沐休日，还没到后头请安，应该是还没回来，请稍等。”
只看廖夫人现，绝不是等闲之辈，她跟孟家狗血往事是他们之间事。国公府帮着照料孟昭，只得廖夫人这个人情就好。
“回来了。”廖夫人胸有成竹说着。
叶二太太打婆子去前头寻人，又让着廖夫人入坐。
“多谢。”廖夫人也没客气，笑着坐了下来。
别说叶茜了，就连叶荞也听出来来者是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实是觉得不可思议，一般来说被夫家休弃妇人是没脸再人，这位廖夫人不但被弃休之后改嫁了，还能再嫁成为官太太，真很神奇。也有可能是运气好，廖夫人当时嫁时候只是穷书生，后来夫婿考中功名，她身份也上去了。
叶茜是骇说不话来，脑子里只有一想法，这样亲娘……孟昭实是弱暴了。而且认真说，谁家姑娘摊上这样婆婆，还是直接去死一死比较好，真心没活路。
丫头捧茶上来，孟昭一时半会过不来，廖夫人没跟叶家太太们闲聊意思，叶二太太也不想硬找话题，廖夫人活成现这样不容易。又看叶茜和叶荞都听傻了，甚至连见礼都忘了，便笑着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连见礼都忘了吗？”
叶茜和叶荞这才恍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来，福身行礼道：“见过蔡太太。”
叶茜还差点错口叫成廖夫人，幸好反应够及时。眼睛不自觉得瞄向廖夫人，廖夫人这种名人，家庭情况她还是知道。蔡老爷也是续弦，前头有一子一女，廖夫人又生了一子一女，蔡家总共是二子二女，而孟昭这个前头儿子，完全没有印象。
其实不说对孟昭如何，廖夫人对自己蔡家两个孩子，好像也很一般。儿子没考上科举，就一直家混吃等死，媳妇出身小门小户，女儿嫁也很平常。儿女好像还抱怨过她，说她自顾自己，根本就不管孩子前程。
廖夫人这才把目光看向叶茜和叶荞，笑着道：“果然是国公府小姐，聪明漂亮。”说着身后丫头便拿了两个荷包给叶茜和叶荞每人一个。
“谢蔡太太。”两人齐声说着，接过荷包。
想到一会孟昭要过来，叶茜便想寻个借口走开。接下来母子相见场面，实是太尴尬了，她虽然不喜欢孟昭，但并不想看孟昭这个笑话。
“孟大爷来了……”外头丫头传话进来。
叶茜拉拉旁边叶荞，低头向叶老太太道：“与姐姐们说好，下午一起看书，我们就先去了。”
叶老太太心中正不是味，只是笑着道：“去吧。”
叶茜和叶荞行礼退下功夫，丫头打起帘子，孟昭己经进来，抬头看到叶茜，虽然没有笑，却不禁多看了几眼，这才看到屋里坐着廖夫人。叶茜也不禁心情复杂看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跟着叶荞一起从后门走了。
从孟昭进门时，廖夫人就一直看着他，与叶茜眼神交流自然看眼里。心中也并不以为意，孟昭正值青春年少，又国公府后院住这么久，有个眉来眼去对象也算正常。
这个儿子她私下里己经见过好几次，如此面对面相见却是第一次，不禁细细打量起来。容貌上还真是不像她，完全是孟家遗传。聪明机伶，身手好，机变善决断，能成大器，这是对孟昭总体评价。
“见过老太太，太太……”孟昭上前见礼，余光却不禁看向廖夫人，不需要直觉也不需要怀疑，他这么长时间遭遇肯定跟这位有关系。但原由是什么，就真想不出来了。
叶老太太看着孟昭心情复杂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叶二太太倒是有心介绍一下，只是不等她想好词句开口，廖夫人就看向孟昭，很自然缓缓开口道：“孟昭吗？”
“我是。”孟昭说着，也上下打量着廖夫人，虽然没有恶意，但总觉得很莫名其妙。
廖夫人站起身来，下巴微微抬起，缓缓道：“我是你母亲。”
孟昭整个人呆住了，直瞪着廖夫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感觉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片空白。继母漫骂中他知道自己亲生母亲还活着，幼年时他也问过孟老太太。孟老太太总是才犹豫一下才跟他说，那不是个好女人所以才会被夫家休出。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想过，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时，他要去找一下自己生母。不管她如何不好，做了什么坏事，总是自己亲娘。被婆家休出女人，结果一般都会很惨，甚至到三餐不济地步。
母子再相见会怎么样，他想过很多次。唯独想不到是，他生母会这样衣着光鲜，明艳动人，冷静甚至于到冷血地步，用审视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用轻缓声音，好像谈论天气般语调跟他说，我是你母亲。
“孟老太太告诉过你，我与你父亲义绝理由吗。”廖夫人说着，随后停了一下，又有几分嘲讽道：“不过以孟老太太脾气，肯定会说我是被休出，这样她才保全自己脸面。”
孟昭本来有几分茫然眸子涌出一份怒意，一字一句道：“老太太把我养到十三岁，你又给给了我什么！”
“我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你命都是我。”廖夫人神情依旧不急不缓，声音也是不急不燥，却像一座冰山，让整间屋子瞬间进入冰封状态。又道：“你姓孟，要叫她祖母，她抚养成人难道不应该吗，你不是孟家子孙吗！！”
孟昭冷笑着道：“若是如此说，你既然让我认你为母，那你生下我不是理所当然吗。”
“你可以不认我，我己经再嫁生子，也不需要你养老送终。”廖夫人说着，停了一下又道：“不要觉得孟老太太是真心对你好，她要是真有怜惜之心，就不会你刚出生没多久，我坐着月子不能下床之时。放任你爹偷我嫁妆到外头包养外室，你外祖父气不过，找到他理论，你那好祖母就眼睁睁看着那混帐东西打你外祖父，后来邻居看不过出来相拦。你外祖父忍无可忍，这才一张状纸告了孟家，官府判义绝。不信吗，我拿文书给你看。”
说话间廖夫人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官府文书，手扬着孟昭脸前张开，道：“看清楚了，不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孟家事，是孟家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这个长房长孙。”
孟昭并不想去看，但逆欧两个字却是不自觉得跑到他眼里，让他眼皮不自觉得跳了起来，双手不自觉得握紧，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压到他胸口上，不但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孟二老爷这些年多么人渣他早就晓得，并不需要用这件事来证明。至于孟老太太……不禁想到从小到大继母对他漫骂，头一句总是淫、妇生不出好种，孟老太太从来没有反驳过。每每都是默然听着，沉默再沉默。
“这是我现住址，你可以随时过来。”廖夫人把义绝文书收起来，又拿了张纸条塞到孟昭荷包里，道：“当然你也可以不来。”
说完这句，廖夫人就扭头看向叶老太太道：“打扰老太太许久，告辞。”
福身行了个礼，廖夫人带着丫头婆子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脚步声慢慢离去，五间正房顿时安静起来，叶二太太心中叹息，休出话是孟家说，既没有看到休书，也没有见过廖夫人，自然是随孟家去说。叶老太太却是被震说不出话来，恨不得马上去问，廖夫人连文书都拿出来，肯定假不了。她真没想到是这样，竟然是孟二老爷逆殴岳父，官府判义绝，错处完全孟二老爷。
孟昭手不自觉得摸向荷包，一条小小纸条却成了烫手山芋，不知道该留着还是要扔掉。
“好孩子，别多想，你娘很疼你。”叶二太太忍不住开口，连男女之防都顾不上，不自觉得去抚孟昭背，轻声说着：“她现己经有夫有子，丈夫还是五品官职，换个人别说到这里来找你，只怕还要藏着掖着，只怕别人知道了坏了自己名声。”
廖家本来就不是世家大族，嫁到孟家没多家就削爵离京，也就叶家与孟家交情太深这才认得她。再者蔡大人是文官，跟勋贵几乎是两个系统，要不是廖夫人主动上门，国公府再出门交际也不会撞上。
廖夫人完全可以当没生过孟昭这个儿子，而且以依法来说，再嫁之母不享受前头儿子带来任何好处。生母，继母都可以因子得诰命，前头儿子却不能给再嫁之母请封。就是将来养老送终，也要指望蔡家儿子，跟孟昭没有关系。
“我……先出去一会……”
孟昭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话，然后也不管是不是失礼，大步从正房后门出去。后宅里来来往往婆子丫头，孟昭都觉得瞬间陌生起来，他只想找一个没人地方找自己埋起来，深深埋起来。
大踏步向前，几乎要飞奔起来，走到后花园大门前时，就见叶茜正大门口走来走去。低着头，两里搅着手绢，似乎也沉思，也像是发呆。直到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他也不意外，只是脸上神情似乎凝重了些。
“呃，其实我是恰巧到这里散步。”叶茜说着，眼睛看着孟昭。她没胆子去偷听谈话内容，细想廖夫人和孟昭脾气，绝对不会是母子抱头痛哭认亲场面。所以让叶荞回屋之后，她就这里站着。
想出国公府只有前门和后门两条路，明显走后门近，遇上人也少，孟昭就是再失态，这种基本判断还是有。
孟昭没说话，静静看着叶茜，心中本来急需渲泄出来怒火，好像找到了出口，虽然很慢却一点点往外排着。从初开始他会注意到叶茜，承然是因为叶茜聪明和胆识，也有一部分与叶茜气质，很成熟很稳重，就像此时叶茜看他神情，体谅理解安慰。
“侍卫晚上要回宫，别喝太多酒。”叶茜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其实她真不会安慰人，尤其安慰她并不喜欢人，又道：“我得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嗯。”孟昭轻轻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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