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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装甲骑,人马俱穿铁甲,刀枪不入弓箭难伤。全力奔驰起来时力千均,以之冲阵闯关,直是无坚不摧无强不破。单以威力而论,简直等同于现代的重装坦克队伍。绝对是大隋军队里王牌中的王牌。假若站在平地之上,任凭其持铁槊长戈尽情放手攻击的话,那么除非武功练到了摩诃叶和朝阳天师的水准,又或手上能持有天晶、虎魄这种级数的天神兵,否则任你本事再大,也绝对只有被具装甲骑踩成肉酱,惨死当场的份。唯一缺点,只是具装铁甲太过沉重,无论人马均不能久战而已。但以眼前形势而言,右御卫和右武侯两军士卒大部分均为步兵。蜀兵的具装甲骑却又何须久战?
蜀军的具装甲骑马蹄翻飞,风驰电挚地迅逼近隋军,威势直是动地惊天。刹那间隋军阵中人人面如土色。纵使久历沙场,依旧有不少人浑身剧震,就如初经战阵的新兵蛋子般腿肚抽筋。心底深处,则有更多人不其然便萌生出要撒手仍开兵器,转身逃跑的强烈冲动。并非他们胆怯懦弱,委实是在具装甲骑之前,人类的力量确实显得太过微不足道,而螳臂……又哪能当车?
营寨中心处,慷慨激昂的战鼓声再生变化。快如暴风骤雨的节奏倏然舒缓下来,三长三短,三短三长地连击九次。来护儿屈突通两名将军又是同时对望一眼,眼眸中尽是惊叹之意,心中不安亦稍得平息。屈突通高举手上铁槊,厉声命令道:“右武侯将士听令,一至十队,列箭头阵!”
“右武卫将士听令,左右散开!”来护儿同时提气扯开喉咙,大声下令道:“保护右武候侧翼。骑兵队准备!长枪手准备!弓箭手准备!”
大军列阵而战,虽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亦不得独退。更何况生死一线间,经历沙场百战所培养出来的战斗本能,立刻将怯懦避战之心死死压制了下去。右武卫右武侯两军士卒如臂使指,分别根据两位将军命令变换阵形。屈突通左手马槊右手铁盾,跃下马背大踏步走到阵列最前,再喝道:“右武侯将士,伸左臂搭在身前同僚肩上,”
大隋军队之中,从无这等战法。但屈突通统领右武侯多年,号令严明。麾下将士早养成了但依其号令而行,从来不多问为什么的习惯。立时各自依令伸手搭上身前同僚,五千余人连成一体。
“劲千均涌,万众一心合。右武侯将士,随本将军,杀敌!”屈突通厉声断喝,马槊重重往地面一顿,“砰~”的声音中,他率先向前踏出一步,步伐恰好和雄浑鼓点重合。右武侯五千将士也同时随之迈出脚步。紧接着是二步、三步、四五六七**十步。声声鼓点指挥之下,众将士的步伐居然越走越是顺畅,度也越来越快。由走而跑,由跑而奔,刹那间地动山摇,灰黑色的长长人龙呼啸奔腾,以一往无还之势向前扑出,迎头撞向同样急冲而至的蜀军具装甲骑。
电光石火之间,三百具装甲骑与五千右武侯将士就似一黑一灰的两道钢铁洪流,硬拼硬实打实地同时狠狠撞上。轰然巨震中沙崩石碎,烟尘飞舞。担任锋矢箭头的屈突通,以铁盾奋力抵住具装甲骑阵列中冲杀在最前头的那名骑手,合五千人之力,堪堪挡下了铁骑冲击而半步不移。
身后劲力依旧一**如潮涌入体内,屈突通但觉浑身肌肤鼓胀欲裂,若不尽快吐劲,只怕自己本身先要被五千右武侯将士所凝聚之巨力压成肉泥了。他声狂吼,大喝道:“地动大山移,群策群力——轰!”力贯右臂奋力抵住铁骑,左臂握拳“当~”地向战马胸膛猛轰。刹那间玄甲铁骑连人带马同时惊慌惨叫,被那股无双巨力硬生生轰得向后倒飞狂砸,登时炮弹般撞上了背后接踵而至的同僚战友,好似多米诺骨牌倒下般,引出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蜀军三百铁甲精骑,当头上百名骑兵被巨力反震而甩离马匹,重重摔落地面。纵有铁甲保护,仍旧免不了筋断骨折,当场一命呜呼的下场。后来者纵使见势不妙,可是马匹跑了性,又岂是说收就能收得的?刹那间同样撞得人仰马翻,哪怕未曾当场丧命,却也已经倒卧在地,再无任何威胁可言。
如此奇阵,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五千人步伐韵律几乎完全相同,彼此劲力相连一齐放步冲击,所凝聚起来的力量,简直强大得不可思议。而这股力量假若不作损耗地尽数汇集于担任锋矢箭头之人身上,恐怕未等以之攻杀敌人,那人本身早因为承受不住如此巨力而惨死当场了。幸亏现实中还未至于如此。未经特别训练又是仓促成阵,真正能够传送到屈突通身上并为其所用的力量,只占五千人力量中之两、三成左右而已。所以因获得福,这奇阵也不必担心会成为根本无法应用的鸡肋,反而收获奇效。
右武侯五千将士本身处于局中,全然无暇欣喜或激动,只是跟随屈突通继续向前猛冲。无数只脚板前赴后继,连接不断地从倒卧的人马身上践踏而过。坚固铁甲可以抵挡得了一二十人,抵挡不了一二百人。纵然可抵挡一二百人,也抵挡不住一二千人。顷刻间三百铁甲精骑连人带马统统被踩入地面泥土之中,变形扭曲的具装中向外渗出带着血水的肉末,直将街亭大道染成一片赤红。
右武侯创造奇迹,居然从绝对不可能的情况下,硬是扭转乾坤反败为胜。屈突通本人和麾下五千将士闷头猛冲,还不觉得如何。来护儿麾下的右武卫众将士们却早已看出了其中玄机。当即士气大振,高举陌刀长矛纵情长声欢呼。加紧脚步,跟上去以保护右武侯的两旁侧翼,更要趁机彻底洗雪日前败战之耻。
无坚不摧的具装甲骑只一个照面就被全歼,隐藏黑雾中的蜀王叛军却没多大反应。面对挟如虹士气冲杀而至的滚滚人龙,倬倬人影赫然并无退缩之意。号角声再起,不同与最开初的飘忽诡异,也不同之前的铁马金戈,此际的号角声传入耳中,只会让人自然而然地在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字:锐烈!
急劲的“咻~咻~”之声紧随号角响起。上千张铁胎弓高抬向天,同时射出密集如飞蝗的雕翎长箭。箭枝沿着弧形轨迹攀上天际,随即掉转头来,改向下方如雨坠射。
后方营寨处的鼓点节奏陡然加快,似是明知右武侯五千将士万万躲避不开,要催促他们加快脚步冲过去以尽量避免损失。可是太晚了。说时迟那时快,无数枝长箭破风呼啸着同时砸下来,霎时间将滚滚人龙狠狠钉在地面。“噗噗噗噗噗噗噗~~”箭头三棱破甲锥贯穿右武侯将士身上所披皮甲,刺破皮肤切开血管钻入肌肉,最后死死卡到了骨头之中。中箭的士卒身不由己被那股冲力带动,搭在前面同僚肩头传劲的双手被迫高高扬起,身后的力量却仍不住送到。前后两股相差悬殊的力量同时作用之下,士卒就似巨龙身上被剥落的鳞片,整个身体也凌空抽起抛上半空。还未落地,浑身肌肤早变成紫黑色,呼吸心跳同时停绝,死得不能再死。
万夫奇阵的威力根源,全凭五千人万众一心的连体贯劲而成。所以队型紧密之极,对于蜀中叛军的弓箭手而言,正是绝佳的一个人肉大靶子。人类的奔跑度毕竟不能和马匹相媲美,再维持人龙冲击,恐怕还未冲进对方阵中先已折损大半了。屈突通见机极快,不待后方鼓点再作指示,立时高喝道:“墙倒众人推,化整为零散!撒手,举盾!”
暴喝声中,五千将士一齐听令而行,同时放手停止贯劲,高举盾牌挡在头顶。“夺夺夺夺夺夺夺~~”二波雕翎长箭在五千坚实盾牌组成的铜墙铁壁之前铩羽而归,莫能越雷池半步。来护儿目光中寒芒大盛,扬声喝道:“离合无间断,斩将杀敌出!右武卫,冲!”手持铁槊一马当先,率领自军剩余的五百轻骑兵,接替屈突通麾下右武侯,径直呐喊杀向蜀中叛军。
黑雾散去,蜀中叛兵终于展露真容。但见长枪林立,刀锋胜雪。阵势森严,杀气惊天。本身同为大隋正规府兵,蜀王麾下兵马之精锐程度,便绝不会比右武卫和右武侯有丝毫逊色。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此际站在那临时搭建的木头栅栏后面,真正顶盔戴甲全副武装的士兵,却只占全军三分之一左右,堪堪只及这边右武卫和右武侯的半数。而另外三分之二被顶在前面的士兵乱糟糟地不成阵列,手上武器却是木棍、菜刀、镗叉、铁锄之类杂七杂八的玩意,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身上也只穿着普通粗布衣裳,连件胸甲都没有。
这些根本不是士兵,而是被临时从附近村落乡镇之上胡乱抓过来的壮丁。
号角又响,隐约可听见蜀中叛兵阵列里头有军官大声吆喝。万箭再,这回却不是瞄准右武卫和右武侯向天抛射,竟是对准了那些被临时抓过来的壮丁。顷刻间上百人尸横就地,血流成河。无可奈何之下,那上万壮丁齐齐声大喊,举起“武器”,迎上了来护儿率领的右武卫。
短兵相接的惨烈混战就此展开。右武卫战马奔腾嘶鸣四蹄翻飞,把面前敌人一个个踢翻踩伤;紧随在后的弓箭队同样扯开弓弦朝天进行抛射,箭矢破空连绵不绝,穿过毫无防护的身体,把剧痛和死亡散播至中箭者每一根神惊;长枪手吆喝着对准敌人身躯整齐戳刺,直截了当地把敌人穿成马蜂窝;陌刀队更趁势冲上左砍右劈,沉重锐利的陌刀在空中耸立起伏,仿佛惊涛巨浪地一波接一波永无休止。
身处这疯狂战场,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任何多余的念头都不应存在,也无暇存在。无论右武卫抑或右武侯,全未因为眼前敌人是身不由己就心生怜悯放软手脚。刀剑相交,爆出密如连珠金铁交击;弓弩相对,召唤出足以媲美黄泉幽冥,惊心动魄的呼啸尖吼。怒骂惨呼、哀号呻吟之声盘旋交织,扣人心弦,摇魂荡魄。黑红色鲜血非但流淌一地,兼且化成雾状包裹战场萦绕不去。为求生存,敌我双方也像了疯一样,全心全意地只想要把眼前本是素不相识,也从无仇怨的陌生人斩杀刀下和刺毙枪前!一幅不折不扣的修罗宰杀画卷,猛然脱离纸张,活生生地再现于街亭这弹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