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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多, 外面仍然很黑,隔壁院子里有公鸡打鸣声。
阿蛮睁开眼睛。
陌生的环境,偏远的乡村, 平民不允许持枪的国家,她的故乡。
入目都是大红色,红双喜、红色龙凤被、桌上摆着红绸布扎着的龙凤花烛。
床上的四件套是简南昨天晚上换的, 简南风格的黑白灰, 双人床,双人枕头, 两块薄毯。
昨天晚上谁都没睡好,简南一直在翻来覆去, 她没动, 却也一直没闭眼。
陌生环境里她很少会合眼,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但是她昨晚没闭眼, 却不是因为训练结果。
简南昨天晚上推倒的那些包裹, 也推破了他们之间的那层纸。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却隐约有些明白,这个阶段, 他们并不适合假扮夫妻。
她对简太太这个称呼的感觉并不是真的只有称呼而已。
她昨天晚上一直装忙,装不在乎,装没事,喝了酒装的,演技很拙劣, 以简南的智商,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所以他昨天最后递给她一个包裹,里面是很精致的个人用洗漱用品和各种大小的毛巾。
“你现在可以不用再用一次性的用品了。”他说得很别扭,刚才发脾气的余韵还在。
她现在是助理,不是保镖,不需要再经常自我训练营造安全屋的氛围,不需要再经常使用一次性用品湮灭自己存在的记录。
她接过那个包裹,却什么都没说。
她其实还是需要的,就算签了十年长约,十年后呢?
她的养母苏珊娜告诉她,她能活多久,取决于她的警惕心能存在多少年。
她的世界一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些成语不是比喻,是真实存在的,血淋淋的,和人命有关的。
所以她一直警惕,一直自我训练,永远无法深眠。
这是她的生存手段。
但是她却接过了简南递给她的个人用品,指尖的毛巾触感柔软,电动牙刷是她之前看简南用过的牌子,她当时多看了两眼,因为牙刷上面的花纹是五角星,她觉得很好看。
都是她喜欢的,简南挑的时候很用心。
所以她用了,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用了非一次用品。
然后失眠。
简南是三点多睡着的,他睡姿向来不错,很安静,仰面躺着嘴巴半张,皮肤白皙到在黑暗中仍然能看得到微弱的反光。
阿蛮翻了个身,看着简南的侧脸。
她其实从来没有和委托人睡过同一张床,她接的工作基本都是短期的,就算要假扮夫妻,那也是住在酒店里,她坐着警戒,委托人安心睡觉。
长期的,超过一个月的委托,她只接过简南的。
为了表示自己很专业,她从来没有慌乱过,包括简南在切市把床拆了,把整个房间都做成了一张床。
第一个晚上,她就是这样盯着他的侧脸,盯了一个晚上。
他没同理心,却很任性的无法接受他躺着她坐着,所以折腾出了这样的方法,却并没有考虑到他们两个之间的男女之别。
阿蛮有男女之别。
像每个独立很早的女孩子一样,她学的拳脚功夫首先是为了自保,然后才是为了保人。
一对一的委托,委托人是个异性的时候,她会非常注意双方的肢体接触是否带着别的色彩,她是为了保护人,她的委托费并不包括提供别的服务,合同里面写的很清楚,一旦发现,对方需要支付双倍违约金。
只是大部分时候,为了专业,为了不让委托人尴尬,她对正常的肢体接触都面无表情。
而对于特殊的简南,她一开始并没有把他当成成年男人。
但是睡在一起,就很难忽略一些事情,尤其切市常年温度都很高,晚上睡觉的时候,裤子都不厚。
简南已经非常注意,睡姿一直很安静,但是总难保睡着了之后,凌晨的时候。
所以她知道了,他到底是个健康的成年男人。
阿蛮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十六岁独立以后,她一直都有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赚很多很多的钱。
第二个愿望,是希望能找到当年把她卖掉的亲生父母,找一个人去告诉他们,他们当年卖掉的那个女儿现在很有钱,她想要认回他们,但是前提是得要知道当年是谁出的主意把她卖掉的。
她没安好心,狼多肉少,人性贪婪,她想看看把自己卖掉的那几个人,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第三个愿望,等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她想像苏珊娜一样,周游世界,帅哥月抛。
帅哥月抛,曾经是她希望的,自己最终的归宿。
纸醉金迷,物欲横流,很适合孤儿,无牵无挂无亲无故。
可她却在小金库基本成型,回到中国来到云南之后,和这家伙签了十年长约。
阿蛮在黑暗中,很轻的骂了一句:“妈的。”
简南转身,和她面对面。
双人床,新房用的,做的尺寸并不大,翻了个身,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十厘米。
他睁着眼,没睡着。
她刚才盯他盯了那么久,想了那么多她以前很少会去深想的事,他居然都是醒着的。
蔫坏。
“妈的。”阿蛮大声了一点,没头没脑的又骂了一句。
简南没说话,屋里黑漆漆的,阿蛮只能大概看到简南的眼睛是睁着的,嘴巴是抿着的。
“要不要起床?”两人这样侧躺着对视很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就更蠢。
简南还是没说话,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很精准的抓住了阿蛮的手。
阿蛮僵硬,身体本能的反应是揍他,却动不了。
简南闭上眼睛。
“天还没亮。”他说,声音沙沙的。
“你拽着我的手天也不会亮的。”阿蛮的声音咬牙切齿,她自己却听出了色厉内荏。
简南也听出来了,把拽着她手的动作改了,只是伸出手,覆盖住她的手,没用什么力气,只是盖着。
他手很大,盖住了,她手背上就全是他的温度。
阿蛮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握成拳。
简南的手就跟着她的拳头拱起来一点点。
阿蛮的手松开。
简南的手就跟着她的手往下压平。
阿蛮就这样抿着嘴一会松开一会捏紧,像个发脾气的小姑娘。
“妈的。”她又骂,这次声音小了,语气带着不甘心。
手背被简南捂得都快要出汗,屋外的公鸡一声接一声叫的她想要半夜过去抓过来拔毛烧成爆炒仔鸡,但是她却终于闭上了眼睛,用力拱着的手背慢慢的松弛下来。
睡着了,隐约的感觉到简南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点,还听到简南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还叹了一口气。
“叹屁气。”她咕哝,把头在枕头上摩挲了一下,彻底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天就真的亮了,七点多,简南已经起身刷牙洗脸。
长途飞机加上舟车劳顿再加上晕车,短暂睡眠之后的阿蛮有些犯懒,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简南蹲在那里找衣服。
“穿灰色的。”阿蛮指着简南左手边的衣服,然后换了个手,指向右边,“配这条裤子。”
简南的手指顿了顿,按照阿蛮的搭配拿出了衣服,进了洗手间。
被顺毛的阿蛮晃了晃脑袋表示满足,坐起身,在床上开始做拉伸。
简南出来的时候,阿蛮正在倒立。
她单手比了个大拇指,大概是夸他这套好看,普通人双手都吃力的倒立,她单手还能来来回回跳几下。
“一会王二家会过来拿东西,吃了早饭之后,我们和村长一起去村头老兽医那里先看看这边的情况。”简南把昨天晚上散落的包裹都收拾到一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根据时间戳叠好。
阿蛮翻身站直,又开始劈叉。
她劈叉和别人也不一样,能把自己折成飞机。
简南在屋子里站了一会。
“吃早饭吧。”他低声说,径直自己走出了屋。
阿蛮还在劈叉,侧着脸看着他的背影。
白天了,太阳出来了,有很多东西就会被蒸发,比如昨天晚上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奇怪情绪。
她打算装没发生。
但是简南似乎对她这样的假装并不满意,他还在别扭,以至于一早过来拿东西的王二家那口子,一直在偷偷摸摸的打量简南的表情。
这个国际专家,脸色好像没有昨天好。
“隔壁的公鸡是不是太吵了?”王二家里的有些担忧。
村里人淳朴,哪怕心里对这个年轻专家的能力还是打着鼓,但是却仍然会担心他们会不会招待不周。
“不吵啊。”阿蛮喝着粥摇头,“我们睡得挺好的。”
她凌晨都能听着鸡叫声睡着了,听到后面就觉得还挺有节奏感。
“屋子也好。”她补充。
王二家里的就开始笑。
很奇怪,她不怕简南,对小个子一直挺和善的阿蛮却始终觉得有些距离。
可能是因为她那一大片蔓藤一样的纹身。
昨天晚上没看到,今天一进屋,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
还真是外国人。
王二家的就有点发憷。
“中国菜,你还吃得惯么?这是村长家里带过来的,如果不和你的口味,明天给你们带面包。”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外国人说话,就会莫名其妙的断句,普通话都不利索了。
阿蛮索性只是摇头笑。
王二家的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
这毕竟是给儿子弄的婚房,她有些想要炫耀。
“那个……”她压低了声音问阿蛮,“床还好的吧。”
阿蛮一愣。
王二家的挤挤眼。
“我们家床,床头压了符。”王二家的声音更小,“夫妻和睦早生贵子的符。”
“特意去镇上求的,可灵了。”
说了几句话,阿蛮一直笑眯眯的,王二家的也就放开了。
“床还好的吧?”她又问了一句,这次笑出了精髓。
“……好。”昨天晚上说了自己能装的很好的阿蛮,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侧身和她对视的简南,还有那双手。
“挺好的。”她难得的假笑咧出了大白牙。
对面一直沉默着吃早饭的简南,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看屁!
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黑漆漆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