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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就在萧清乐眼皮底下被生生拖走。
高高在上的县主夫人直接扭曲了一张脸,原本美艳精致的五官都变得狰狞丑陋。她先是觉得恼恨难堪,后又惊惶起来,倏地看向院子的方位,不安地握紧女儿顾瑜的手。
顾瑜也感受到了那份惶恐,忙问:“娘,他们真把人给抓到了,哥哥怎么办呐!”
“没事的,是陈明骗了瑾儿,不关瑾儿的事情。对,瑾儿是无辜的。”萧清乐说了一遍,然后又着重强调,硬撑着镇定下来。
可她心脏却还是剧烈地狂跳着,手指发颤。
萧清乐不懂,敬王为何隐忍不发,忍受那群钦差的搜查。还真的让他们找出了陈明!
一时之间萧清乐脑海里的猜测纷涌,对敬王的惧意也如影随形,一股脑全漫上来,冲散了她的厌恨。
她连陈明都无法关注了,和女儿依偎在一起,互相寻找慰藉。
而钦差们自然不会管她们的,直接把陈明押到了郡衙里。
这一路,气势汹汹张牙舞爪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些官差们是亲自从郡守大人的府邸里抓出了个人,又押往衙门。
那不就正说明出问题了。
而那个人还不肯乖乖就范,一直在折腾挣扎,疯魔办叫嚷着什么顾文君、什么报仇之类的胡话,引起了不少注意。
“什么呀?顾家又犯了什么事情?”
“又有恶仆闹事?”
虽然顾家私下花费金钱精力封了许多口,可惜还是堵不住悠悠之口,总会有人记得萍姑的事情。
毕竟老丫鬟和年轻少爷当街鸾凤的荒唐事情,也不是天天能见。
就算顾家捉走了萍姑关起来不知死活,又火急火燎地让顾瑾娶了徐家的女儿,想要用婚事和紧接着的乡试压下这糟心事,可惜丑事传千里,封不死的。
这不看到钦差上门抓人,有人立马又想起萍姑。
然后便有消息灵通的解释:“咳,这可不是顾家自己关起门来教训仆人的小事情,他们呀,惹出大麻烦了,顾家窝藏了朝廷钦犯呐!”
“怎么可能?顾大人可是江东郡守啊,顾家要是藏犯人,那不是监守自盗么?”立即就有人质疑。
那人嗤笑了一声:“当然是真的,我可没有骗你们,不信你们都跟去郡里衙门看呐。我是才从那儿过来的。是顾大人的嫡子顾瑾亲口说的,他为了对付顾文君,无奇不用,连逃犯都一起联手合谋!”
听到的都惊呆一片:“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这一天天的,顾家就没消停过。
自从顾文君回江东开始,就是吹起了一场仗的号角。
钦差押着陈明上路,竟也引来了街坊百姓的注意离,纷纷跟着一块,浩浩荡荡地一齐向郡衙走去。
“走,都去看看去!”
所以顾文君等了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等来的不只是陈明。
竟然又迎来了新一波围在外面的人,都是被引来要看顾瑾告新科解元的事情。
公堂都变得更喧闹起来。
徐大人狠狠用力,连续拍了三下醒木板子,这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虽然换了徐大人接替顾长礼审案,但是郡衙的威压在此,还是没有什么人敢放肆。
“竟然这么快就抓到了陈明!”
顾文君正在诧异,捉到陈明的效率这么快。
其实,她都没有真正见过陈明。
这打了第一个照面,顾文君就看见一个瘦削单薄的男子声音,他眼睛细长嘴唇也淡薄,只是从五官中就透露出一种锐利刻薄的精明。
她毫不怀疑,这就是陈明!
也只有这种人,才想得出来,一直挖到她老家庆禾县,查到她娘的接生婆那里去,揪她的漏洞。
而且,只差一点,陈明就成功了!
要不是顾文君早有准备,真的有可能会被抓个正着。毕竟她的女儿身,确实是她一大致命弱点。
如此,顾文君对陈明的忌惮,比对顾瑾的都要多。
要不是她当初在京城应对及时,又有陛下配合,直接查抄了陈家,去掉了陈明的后盾。顾文君真不知道,这个人还能给她弄出多少麻烦。
她正凝神打量,可陈明却无法冷静自如。
一见到完好无损的顾文君,那数十日以来隐姓埋名、流亡逃窜,贬入尘土的绝望与憎恨‘蹭’的一下燃烧起来,陈明不知从哪儿爆发出力气,一下子从官差们手中半挣脱。
直直朝顾文君扑过来。
“顾文君,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不得好死!”陈明这时像是一头困守洞穴、陷于绝境的饿狼,准备把所有碰上的任何东西都撕成碎片。
“陈明!”
钦差们大叫,却已经慢了一步没拦住。
顾瑾和顾长礼两父子是最先避开身子的,生怕祸殃及到自己头上,步调甚至可笑地同频了。
“少爷,小心!”候在外面的阿武大叫了一声,要不是进不去,他就直接冲过来为顾文君挡住。
顾文君也一惊,蹬蹬往后退了两步。
但她又觉得不对,“一个在陈家衰落的前一刻就及时逃走,潜伏多时就为了毁掉我,陈明的心机深沉又阴险狡诈,他会是这么冲动鲁莽的人?”
一刹那,顾文君心中就闪过了数个念头,她紧闭了嘴唇压抑住了即将发出的呼声,冷静着选好角度闪身,堪堪躲过了陈明。
让陈明一个趔趄栽到在地上,他也毫不顾形象就地一翻滚嘶吼:“顾文君该死,都是他!我一定要杀了顾文君!”
原本一个翩翩风度的礼部侍郎之子,竟然沦落得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这是做什么,他该不是疯了吧?”
“真像失了智似的,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在公堂上!”
“听说这个逃犯以前还是京城的贵公子,结果——啧啧,疯了啊!”
钦差们也都是愣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一把按住陈明,给他绑上锁链和桎梏,这次绝不让陈明再发疯。
陈明被拉起的那一瞬间,顾文君和他对视了一眼,就看到一双冒火的双眼,但是满腔的忿恨都掩在狐狸眼里,并没有失控。
火光电石之间,顾文君懂了,“他是装疯卖傻!”
从被钦差破门而入抓到,陈明就在演戏了。
他是知道自己被顾瑾卖了,无可挽回,干脆装疯,就为了逃脱和减轻罪责。
恨是真的恨,但这么撒泼发疯,那就是在装样子了。
“够狠,够狡猾。”
顾文君心里重重一沉,她对陈明的评价越高,就说明这个敌人越危险。
顾瑾却不管陈明是真疯还是装的。
他只顾撇清自己,连忙指了对方,“大人,你看这陈明如此憎恨顾文君,这一切都是他为了报复顾文君,才诱骗我报案的。我是无辜的!”
闻言,陈明眼里也闪过一丝深恶痛绝的厌憎,却还是扭动身子疯狂叫骂着顾文君,仿佛听不到别的声音。
逼真极了。
这让顾文君看得啧啧称奇。
堂上堂下所有人都真要相信,陈明是疯掉了。
徐大人无可奈何,只能暂且把一直胡言乱语的陈明暂且关进大牢里,听候京城的消息发落。
“要是陈明能突破底线,我还真没法子揭穿他是装疯。”
但顾文君心思转的也快。
一瞬间她就有了别的想法,既然陈明要装疯逃罪,那她就也趁机利用一下他的疯傻好了。他扮疯子,就不能还嘴,不能解释。
还不是任由顾文君发挥说鬼话的长处。
“徐大人!”
顾文君一稳定身形,便道:“这陈明看起来是因为陈家被抄的事情得失心疯了,他连好好说话都做不到,又怎么想得到这么多,我很怀疑,是不是他自己想到设计我的。”
众人也听到都是纷纷点头。
说是这个疯子似的男子,从接生婆到男女婴孩,设计那么多圈套诱骗顾瑾,谁信啊!还不如说,是顾瑾设了局陷害顾文君,见势不好就安排了一个顶罪的!
徐大人也是伸手摸着胡子,满脸狐疑。
心里更倾向于顾瑾是在撒谎。
陈明的身份做不了假,一问京城的总衙便知,可谁知道他又是怎么和顾瑾凑在一起的。
“顾文君,你什么意思?”顾瑾一听就觉得不对,顷刻变了脸色。
她几不可查地冷笑:“顾瑾,你到现在还直呼我的全名?你没听到之前我们爹,顾大人是怎么说的吗,我才是比你先出生的,我比你大,你该称我为兄长!”
顾瑾愣住,随后就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剧烈起伏着胸脯起伏。
“逆子!”顾长礼暗骂了一句。此时他就想不起来自己对这个孩子有多狠心了,只记得顾文君的咄咄逼人,恨恨地抿了嘴唇。
顾文君却不理会他们两个。
仍是对着堂上的徐大人说道:“大人,现在陈明状况有异,是没办法和顾瑾对辩了。但无论是不是陈明教唆,顾瑾都躲不过一个窝藏逃犯,知情不报的罪名!请您秉公执法,严惩处置!”
顾瑾顾长礼两父子齐齐变了脸色。
尤其是顾瑾,神色阴沉得如同下了九月霜雪的六月天,扭曲古怪。
他为了躲避杖刑和公告的屈辱,却还是找来了包庇陈明的罪。
“不是的!我是真不知道陈明他是罪犯啊。我只是念在旧交的份上,才留他在府上歇息的!”
这时,徐大人手底下的钦差发话了:“回禀大人,这顾瑾是在说谎!”
顾瑾眼神动摇,身形微颤,顾文君一眼看出,是心虚的表现。
“小的们去过顾府,顾夫人顾小姐根本不知道陈明这号人。要真是旧友客人,怎么会没有人知道。说明就是顾瑾蓄意把人藏起来的!”
谁知道顾家搞什么名堂。
反正遮遮掩掩的,一定就是有鬼!
“那是我没和她们说而已。”
又气、又恨,顾瑾匆忙解释,脸色已经纸色般惨白,像是下一刻就要掉下簌簌纸屑。然而这次,却连顾长礼也很难信他的嫡子了。
“瑾儿,你怎么、唉!”顾长礼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帮顾瑾说话。
谁让顾瑾这么自以为是,打定主意自己做局,连个风声都不和他们透露。
“哈,真是钦差也来助我!”
顾文君等那钦差把话说完,才忍着心底里的笑意看向堂上。
“徐大人,您虽然只是个司衙,但一直清正廉洁,执法恭谨,只是碍于官职才少了裁决的机会。如今到您来裁决案子了,这情况都明了,我知道您一定会秉公处置的。”
她又拍了好一通马屁,明里暗里踩着顾长礼来奉承捧好徐家老爷,那徐大人不是个能按捺住的人,立即飘飘然起来,只觉得终于翻身做了顾家的主。
徐大人得意之下,脑袋一热,也顾不得顾长礼和顾瑾两人利剑似的不忿目光,便一锤定音拍了板。
“好!来人,把顾瑾拉下去,依律处置,杖责四十,关押坐牢三个月,传令下去,在江东各地张贴惩罚,公示之!”
“什么?!”
这次顾瑾都想发疯,倒地翻滚发泄了。
他费尽心机,结果不仅筹划的一切都没有实现。
到头来,顾瑾为了逃掉罪责,慌忙中招供出陈明,还让他自己身上的罪名更重了!
原本才只打三十下,还不用坐牢。
他徒的是什么?
顾文君这时候还笑:“好弟弟,你就当学个教训吧。”
别说陈明装疯,顾瑾是真的要被顾文君气疯。
这时,顾瑾才察觉出味来,原来他是被顾文君耍了个彻底。
什么反告他顾瑾,什么告顾长礼不为父道,都是幌子!看现在也都不提这些了。
原来顾文君就是为了从他嘴巴里揪出陈明这个潜在阴影里的威胁,然后再狠狠报复一把。
“你!”要不是顾长礼就在一旁,顾瑾也想扑过去,狠狠捶打那张秀丽诱人却又可恶至极的脸。
“顾瑾弟弟,笑话也闹够了,两桩案子也都结了,你该把我娘亲的簪子还给我了!”
顾文君伸出一只如玉般雪白莹润的手,五指伸展来摊开掌心向上。
这只手,如此精致漂亮,却能写出比江东第一次才子都要好的锦绣文章,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逆盘反败为胜!
顾瑾死死盯着那手,不说话。
最后是顾长礼看不下去,一把夺过顾瑾手里握着的证物,甩袖扔到了顾文君的脚下,他什么都不想,只期望快点结束这荒唐的一天。
他这半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这几天丢脸的次数多了!
“这东西,你要,那就还给你!”
顾长礼脸色一样沉得难看,他如今再看这根簪子,也无法回忆起和发妻楚婻的甜蜜过去了,只能想到今天的屈辱。
他怒气冲天,怎么看顾文君怎么厌烦,就如当年那固执不肯低头的楚婻一般,当即愤恨一摔。
“啪!”
顾文君根本连接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根簪子摔断成两截。
只觉得那断裂的脆响是碎在了她的心尖。
为什么!
“还给你了。顾文君,你告完了没有?还要不要继续告你的亲爹啊?”顾长礼此时已经破拐子破摔,冷哼反问。
顾文君蹲下身去,小心地把脚边的断簪捡了起来,紧咬嘴唇不语。
“好,我就当你不告了。那敢问徐大人,我能走了吗?”顾长礼发了狠,总算让徐老爷想起顾家的威名,开始心悸发憷。
徐大人不敢再横,连忙点头:“当然,案子结了,顾大人自便!”
“顾大人可以走,但是顾瑾……”
顾长礼脸色铁青地扫了顾瑾一眼,吓得顾瑾大叫:“爹!”
钦差们已经上前,就要把顾瑾拖下去。
可顾长礼根本不理会,一言不发,径直转了身从人群里走了。
毕竟是江东郡守,就是围观的众人也是不敢当面妄议,或者伸手阻拦的,当下纷纷让道,送顾长礼出去。
徐大人忙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骑虎难下地喝道:“退堂!”
公堂要散了,人群也开始往外走。
顾文君却还留在原地,全神贯注地盯着手心里碎成两截的女式发簪,眼神微冷。
这仿佛提醒了她,她答应要为原身做的事,还没实现。
“顾家、还有顾长礼,你们侵吞楚家的嫁妆财产,得势之后又设计赶走楚婻休妻,谋害了楚婻和顾文君两条人命,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这才哪到哪,陈明下狱,顾瑾坐牢,还远远不够。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