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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华一后,周胡斌坐车去了淮海路。下了车,他直奔老饭店鸿兴馆而去。先买了一碗炒面草草的吃了,他又在鸿兴馆的生煎窗口买了两笼生煎。这次他没自己吃,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铝制饭盒,把两笼生煎小心的放了进去。
接着,他把饭盒塞回公文包,急匆匆的过了两条街,进了一家干部招待所——李豹就住在那里。
老上海都知道,罗春阁的生煎包是淮海路上最好吃的生煎,60年代公私合营后罗春阁和老鸿兴馆,还有周边的几家小食铺合并成了一家,就是现在的鸿兴馆。而鸿兴馆的生煎包完全继承了罗春阁的手艺。
老朋友上门,还带着这几十年不变的老味道,李豹不觉又被周胡斌灌了个半醉,朦朦胧胧中,周胡斌开始问他毛毛的事。
“……毛毛?”李豹抬起半闭的眼皮,“不,这个不能说……会出事的。”他笑嘻嘻的抱住周胡斌大喊道:“我还要再喝!小斌,快倒酒。”
一说到毛毛,即使已经喝醉了,李豹的嘴巴也还是闭得死紧,任周胡斌问来问去,也没问出毛毛的下落。
周胡斌把李豹扶上了床,然后悻悻的走了。他前脚才走,跟了他一路的孙齐圣就进了招待所。
……
第二天,陶小霜一大早就和孙齐圣一起去了干部招待所。
站在楼梯口,看着位于走道左侧最尽头的13号房——李豹就住在那,陶小霜紧张得手心直出汗,她看着孙齐圣道,有些忐忑的道:“大圣……等会你来敲门。”
“好。”孙齐圣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我来敲,走吧。”
走道尽头的窗户半敞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秋风在半旧的走道里呼呼作响,逆着风陶小霜和孙齐圣走到了13号的门前。
孙齐圣‘嗑嗑嗑’的敲了三下,随着一声“谁呀?”,13号的门开了。
一个身材粗壮,穿着军便装的中年男人一边打哈欠,一边在门后问道:“你们是……啊!!!毛毛!”
李豹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看到了已经10年不见的那个人——林毛毛!他带着做梦的表情,一边惊叫一边把手伸向了陶小霜。
陶小霜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孙齐圣则伸手抓住了李豹的右小臂,“你看清楚,她不是毛毛。”
李豹下意识的挣了一下右手,没挣开孙齐圣,他也没在意,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陶小霜看,然后他满脸的震惊神情里渐渐的掺杂进了一些迷惘,“确实不是毛毛,你是……你是不是姓宋?你的父亲是不是叫宋茶?”
“……我不姓宋”,陶小霜想笑一笑,可扬起的嘴角却有些颤抖,“……但是我认识宋茶。”
孙齐圣放开李豹的手臂,“她姓陶,我们可以进去说吗?”他拉着陶小霜,用沉静的眼神看着李豹,“在走道上可不适合说话。”
李豹狠狠的吸了口气,然后侧开身,让陶小霜和孙齐圣进去了。一边往里走,两方一边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
13号是间单人房,一张铁架床,一张旧木桌,两把椅子就是房间里全部的家具。
“你们坐。”房间里有些凌乱,李豹把到处乱放的脏衣服一团,塞进了半旧的军用行李箱里,然后把箱子推进了床底。
等李豹回到桌子旁,他就很不好意思地和陶小霜解释道:“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昨天我喝了点酒……”一边说,李豹一边看着那张让他感觉极为熟悉的脸——这陶小霜就像是林毛毛的妹妹,或者说像是个才20出头的林毛毛,看着她,李豹简直移不开视线。
孙齐圣打断他:“喝酒?你是和周胡斌一起喝的酒吧?”
“……你怎么知道?”带着惊讶,李豹第一次正眼去看孙齐圣。
孙齐圣道:“你喝醉的时候,和周胡斌说了很多林家的事,毛毛、宋茶、还有照片的事你都说了。周胡斌在68年时就知道你要找的是……”他看向陶小霜,“找的是她。”
李豹也不是个傻子,他把孙齐圣的话在脑子里一过,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周胡斌他、他居然……”
“啪!”李豹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打完他又悔又恨的道:“这个小人,我不会放过他的!”对自己醉酒后多嘴多舌的事,李豹是有些隐约的印象的,可他没想到周胡斌这个多年不见的好朋友居然会算计自己。
陶小霜见他的右嘴角都出血了,就皱着眉道:“先别提这些了,李豹同志,我应该是宋家的亲戚,所以……我很想知道宋茶和毛毛的事,你能和我说说吗?”
“你是宋家的亲戚?”李豹道:“难怪你长得和毛毛这么像!……对了,你的爸爸就是宋茶的小叔叔吧?”
“……”陶小霜摇了摇头,“宋茶没有小叔叔,他只有一个姑姑。”
李豹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除了宋茶和毛毛,宋家人都死光了!”林家找人可不是只凭一张照片的,被周胡斌坑了一把,李豹的警觉心现在可是提得高高的。
陶小霜道:“所以我说——我应该是宋家的亲戚。昨天周胡斌找到我,说了宋茶的事,我才想起我的祖母在死之前好像和我提起过宋家……也许我和宋家有什么关系吧?”
“你祖母说什么了?”
“她说我能吃花生,不像宋家人,吃了花生就会全身起疹子。”
李豹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林毛毛就吃不了花生,而这种小事他绝不会在醉酒后瞎嚷嚷,“你真是宋家的亲戚!”
陶小霜就惊讶的道:“毛毛也吃不了花生?”前世时她最后一次见到毛毛,她还在吃奶,所以她真不知道毛毛有没有遗传宋家人的这个毛病。不过,即使这个线索用不上,能取信林家人的线索,她手里可还有不少,别说是李豹了,就是宋茶和毛毛亲自来问,她也能让两人相信她就是宋家的亲戚——为了回忆起这些往事,她拉着孙齐圣回想了大半个晚上,还逐条列了一张表。
可惜,那张表是注定用不上的。因为李豹在释疑后就沉痛的告诉她,林家人在1944年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宋茶,他很有可能已经死了,而毛毛也在两年前去世了。
“什么?!他们都死了!”陶小霜双手按着胸口,不敢置信的道。站在她身后的孙齐圣忙伸手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道:“小霜,你别忘了我们昨晚说的那些话——比起你的那个梦,他们的人生已经延长了不少时光。”
“……”陶小霜咬着嘴唇,胡乱的把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擦在了手背上,“……我知道。”靠在孙齐圣的怀里,她看向李豹,“我想去宋家人的墓地里祭拜,你知道墓在哪里吗?”
李豹道:“我知道。宋茶在那张照片的背后留了地址。我给你写下来吧。”他找了张纸,写下了地址。
陶小霜把地址折好放进衣兜里,站起身来,“李豹同志”,她感觉失落又沮丧,连礼貌的告辞话都不想开口来说,就直接道:“……今天就到这吧,我把我单位的电话给你,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等等!”李豹急声道:“你得去北京一趟,林家的人还在等着你了!”
陶小霜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和林老太太见一面,我有很多话想问她,不过这事等过几天再说吧。”等她的心情平复一些,再请一个长假,她会去北京见林家人的。
“不能等了!”李豹急得汗都出来了,“毛毛的两个孩子还等着你去救了!”
毛毛的孩子?!陶小霜惊得张口结舌,“毛毛都有孩子呢!”在陶小霜的心里,侄女毛毛都还是个小婴儿呢!当李豹说到毛毛去世时,她就仿佛看到那个襁褓里的小囡灰白着脸,没有呼吸的样子。可真正的毛毛在死之前都有了孩子呢,而且还是两个!
一瞬间,陶小霜突然有了一种明悟,哥哥宋茶可能真的死了!但他把毛毛托付给了林老太太,让她延续了宋家的血脉!
陶小霜的眼泪终于哗哗而下,她哽咽着道:“毛毛的孩子出什么事呢?”
孙齐圣搂着她的肩头,先让她坐下,再问道:“为什么林家不去救人?”按着周胡斌的说法,林老爷子在下放前可是做到了部长的位置,而拨乱反正后,他的独子林志也开始大展宏图。林家人都救不了毛毛的孩子,还要等着陶小霜去救,这个事里估计大有蹊跷。
孙齐圣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用手按着陶小霜的肩道,“李豹,请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告诉我们,否则……我们怎么救人了?”
边说他边用力捏了下陶小霜的肩头,凭着两人间多年来形成的默契,陶小霜明白他是让自己冷静一点,于是她就低头掏出手帕,开始擦眼角的泪痕,把和李豹对话的事交给了孙齐圣。比起一进13号就一直情绪激动的自己,大圣的冷静更适合和李豹周旋。
用到了周旋一词,是因为陶小霜也察觉到了李豹要自己去救人的奇怪之处了:要是找不到自己或者说茶哥——林家人应该是在找宋茶,那毛毛的孩子林家人就不救了?事实上,要不是有周胡斌在,他们可能根本就找不到自己。所以他们是在找一个觉得已经死了的人去救那毛毛的孩子!而另一方面,既然有照片,为什么林家人不按着照片画些寻人用的画像,大张旗鼓的找人,反而只让李豹私下寻访。
李豹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孙齐圣,“孙同志,你和陶同志是什么关系?”刚才3人间只互相报了个姓名。
孙齐圣道:“我和她是夫妻。”
“是这样……那你可以听。”李豹紧张的搓了搓手,然后道:“陶同志,孙同志,要是你们不愿意冒险,那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出了这个门你们就必须立刻忘掉,不能和任何人说起——要是透露了一个字,那林家和毛毛的孩子就大事不妙了,甚至可能会死!你们能做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卡文,又晚了的我哭了O(∩_∩)O
这一卷要结束了,明天或者后天开始下一卷,也是最后一卷——鹏程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