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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膺之道(二)
窦小二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明明知道这姓陆的家伙把大将军和二将军都干掉了,定然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自己为什么还会这般大意,看对方那张和善面孔,就真的相信对方真的是个善人。
一时大意,他竟将自己内心话全给倒了出来,他此时简直悔不当初!
“你!窦小二!走什么神!”
窦小二被吼得脚步一岔,登时便从梅花桩上滚落下来,挑着的水自然也是洒了。
“这一挑作废!还不赶紧回去接着挑!太阳落山前要是没挑满十担今日你便没饭吃了!”
窦小二苦逼地爬起来,连忙倒回去汲水。
十担水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狭长营帐之中,账顶垂下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酒缸,气味极其不好闻,窦小二眼睛尖,一眼就瞅到了边上站着的冯三儿,咦,这家伙不是方才被姓陆的指着去打扫茅房了吗?怎么在这儿出现了?
突然之间,窦小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石头狰狞一笑:“都护大人说了,叫你们都好好玩耍,毕竟,头顶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农家肥,弄洒了一星半点的,百姓们浇不了地,得少产多少米粮,谁洒的便只能叫谁去收拾了!”
冯三儿在一边嘿嘿傻乐,他都被熏了大半日了,方才他被罚打扫茅房的时候,就数这些家伙笑得最欢,现下也叫他们好好被熏熏,窦小二等人立时怒目而视。
石头却懒得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双手不断抛洒,无数寒光闪闪的铁蒺藜便散落得满地都是:“一柱香的时间,从这头到头,谁先跑过便算通过,谁敢磨叽,一样挨罚。”
这群先时吵嚷着要走的家伙,谁不是先时军中的刺头和脑袋灵光奸滑的家伙,哪个是好易与的人物,却此时人人面如土色。
这么远的一段距离,若是平素一柱香,跑过去也无碍,可必须要仔细看着脚底下那些铁蒺藜,不然他们人人俱是脚蹬芒鞋,他们可没有黄金骑那牛皮靴,一不小心踩上去,谁挨得住?!若是太留意那些铁蒺藜,势必忽略头顶那些盛满了料的酒缸,要是一个不小心脑袋或是身子撞上,光是想想就……呕。
石头直接一划火折子,眨眼间,香已经燃了起来:“开始!”
众人犹豫中,第一缕细白的香灰已经飘落而下,石头悠悠道:“反正没跑过来就是饿一顿而已嘛,过了这一宿,明日又是崭新的一天,新的训练还等着你们哟……”
窦小二的脸登时从绿转黑,他们先时闹那一场,这军营中彻底戒严,跑是跑不掉的,他们打又打不赢这些装备精良的黄金骑,若是今夜饿一宿,明日再来这么一天,岂不是得去半条命?!
他咬牙切齿地撕下一片衣襟,再一扯为二,朝鼻孔中猛地一塞,闭闭眼狠狠心便冲了过去。
这许多人互相对视,俱是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认命的惨烈神色,再不犹豫冲将上去,既然他娘的都要走这一遭,还犹豫个屁啊!那香燃起来可不等人!
到得场中才发现这一局有多么阴险,不只是足底的铁蒺藜和头顶的酒缸,这营帐之中,越往里越是光线昏暗,窦小二前冲一个错步间,差点踩上一粒铁蒺藜,这么一停,脑门已经磕到一个酒缸上,还好他见机得快,连忙伸出双手稳住了酒缸,虽然双手也觉得极恶心,但总比浇到脑门的好。
便在此时,只听嗖的一道风声,窦小二加入李成勇麾下之前便是县中有名的游侠儿,多赖那段游荡岁月,叫他听风辨位极其敏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形一矮,避开了脑袋、胸膛的要害,然后肩头一湿,那样两大团衣襟都未能阻拦那股汹涌的恶臭,窦小二是个爱洁的好青年,登时就吐了出来。
那头,石头不紧不慢的道:“还有半柱香。”
风声越来越密集,所有人都看到,帐顶他娘的居然还有埋伏!真是不要脸!居然还扔“暗器”!绕过了铁蒺藜、避开了头顶的酒缸,可你躲不过这些冲着你来的“暗器”啊!
不时有人中招,呕吐物和着满地的秽物,那气味和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妙。
窦小二不只是觉得胃中恶心,连头都开始昏沉起来,他看着前边负手而立、神情自在的石头,登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他面色一沉,竟忽然拔腿就跑,在旁边人的惊呼声中,尖锐的刺痛不断从足底传来,可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直直向另一头冲去。
石头微微诧异的面孔在他眼前放大,窦小二忽然狠狠一跺一跃,抱起一个大酒缸便直直朝前飞去……石头面色微变,这小子!他终于反应过来窦小二要做什么,却已经有点迟,石头身子微屈,准备拼着挨点肥料也要给小子一个教训!
下一瞬间,只见一道身影从旁飞起一腿,接连不断的哗啦声响中,窦小二简直像是从茅厕坑里爬出来的一般,满头满脸俱是不忍卒睹的惨烈,看着这呆呆已经不知该怎么呕吐的小子,石头都有些同情了,但他还是向旁一礼:“多谢都护大人。”
陆膺高大的身影冷冷看向窦小二,但他一抹面上的秽物,彻底豁出去的脸上难掩戾气与杀意:“我们是不如你们这些大人高高在上!你们既是想羞辱我们,那便拼却此身又如何!”
窦小二一身的狼狈,可他站在那里,却不知为何,与场中这许多停下脚步的人一般,散发出来的强烈怒意,叫这营帐中的气氛猛然沉凝,好似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陆膺一扫他们难掩桀骜与杀气的面孔,冷然道:“羞辱?你们犯得着我浪费这般功夫?”
窦小二眼中的恨意更是全不遮掩,他们就是再卑微低贱,被人这般羞辱践踏岂能不愤恨!
却见陆膺不避足底污秽,上前一步道:“既然你们都这般不服气,那就都看个清楚明白。”
说着,陆膺自衣摆撕下一条布条,窦小二面色一怔:不会吧……
陆膺将这面条在眼睛上一绑,竟是自蒙双眼,然后,他只见他人健步如飞,或低头、或侧首,竟是脚步分毫地不停地全速前进,简直像那些铁蒺藜和垂下来的酒缸全不存在一般!
便在这时,头顶那些埋伏的黄金骑对着他们的这位都护大人竟也全不留手,手中酒缸如暗器一般砸过去,并且,不知有意无意,竟所有暗器都冲着他一人而去!
陆膺的身形登时左支右绌起来,不时跳跃闪避,甚至还加上了身形扭曲的假动作闪避,即使如此,他前进的步子也未曾有一刻真正停下来,那身形动作、灵巧又敏捷,好像那些扔过去的酒缸都是在配合他的动作一般,窦小二呆呆看着,一时间竟彻底忘记了自己满身的污浊。
直到陆膺踩到了另一头,那剩下半截的香才缓缓飘尽最后一缕烟气。
窦小二等人彻底说不出话来。
陆膺伸手去解布条一边道:“……如何?还是羞辱你们吗?”
便在这时,石头忽然抄起一个酒缸直直朝陆膺砸去,简直是攻其不备!叫陆膺仓促闪避之下,脚边竟也中了招,他一边狼狈躲避,一边解下布条大骂:“混帐!”
石头一脸严肃地道:“都护大人,这香可还最后一缕,不算完全结束……您说的,兵不厌诈!”
帐顶埋伏的家伙们登时吹口哨的、鼓掌的,一片欢呼叫好:“石头说得好!”“石头做得好!”
不知为何,窦小二心中却莫名知道,哪怕是这些看起来很厉害的黄金骑,如果不是趁机偷袭,哪怕这位都护大人蒙了眼,脚下有无数铁蒺藜,他们也很难真正砸到他……窦小二就是无比确信地知道这一点。
陆膺笑骂了一句,却不曾在意,他一指窦小二等人:“你们,香已经燃尽了,不算完成任务,今日都没饭吃!”
窦小二等人站在原地,一个个垂头丧气,可再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陆膺一指石头,面色一肃:“你身为他们的将官,他们一个皆未完成,亦同领罚!”
石头亦是神情一肃:“末将领罚!”
窦小二一怔,他去看石头的神色,居然在对方那张素来冷厉又可恨的面孔上看不到半分怨怼,好像被他们这些人拖累得不能吃饭、挨了罚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是……先时,发布任务的时候,这绰号石头的石将军可没有说他也会受他们连累啊。
他们这群人相比之下,明明就是群菜鸟,定是有人完不成任务,石将军……岂不是妥妥定会被罚?
然后,陆膺一指自己:“我身为统帅,未能叫你们晓得此事之要,也一般同罚。好了,解散吧,还傻在这儿做什么!”
说着,他已经一脸嫌恶地瞅了瞅地面,是了,这位都护大人传闻乃是国公世子出身……原本乃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啊。
窦小二抬头悄悄瞅瞅陆膺,忽然又莫名觉得,就算饿一顿肚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陆膺瞥了他们一眼:“还站着做什么,嫌自己香得紧很招女娘喜欢么?去,都到下游。”
傍晚余晖之下,这条肃水的支流显得和缓静谧,泛着波光,石头等人嗷嗷叫着扒了衣裳争先恐后跃入其中,倒腾了一日的屎尿屁,早忍不住了好吗!
窦小二等人和这许多都护大人、将军大人一起赤条条泡在水里之时,还是有种恍然不真实的赶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