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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春和回答,乐轻悠就把出门时遇到的事情跟乐峻说了,乐峻脸上的严肃这才散去,看着一如当初的妹妹,他笑道:“帮人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但就怕跟上次咱们来京路上那样,帮了一个人心不足的。你让春和去处理就很好,你跟哥哥们到底不一样,如果当时下去了,难免会被有心人敷衍出一篇话来。”

    春和本来静静地听着,听到这句话,不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乐轻悠也没看她,接着乐峻的话道:“是啊,我是女孩子,被人敷衍出一篇话名声就不好听了。反而是哥哥们,路上帮助了人,如果帮助的是女子,传出去很可能就是一篇佳话,若是男子呢,就是英雄仗义。”

    “世人对女子总是比对男子更苛刻”,伸出手指敲了敲妹妹的额头,乐峻笑道:“哥哥为你考虑的一番话,你却拿酸话来堵哥哥?”

    乐轻悠揉了揉额头,给哥哥添了些茶,又殷勤地把茶杯送到他手边,“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

    乐峻喝了口茶,心中有些感慨,自大哥三弟进了他们家,可难得有这样安安静静他和妹妹兄妹两个相处的情景。

    乐峻倒还怀念的,不过,若只是他自己,可没办法给妹妹撑起一个像如今这样安稳富足的家。

    乐轻悠见自家哥哥脸色还不错,手抬了抬,示意下面的春和站起来。

    但春和还未刚一有动作,乐峻就盖上茶盖,把茶杯放到一边,说道:“怎么回事?说说吧,可把小姐的名字给那受帮助的人说了?”

    “奴婢不敢”,春和赶紧跪好,低着头有些紧张地回道,“那人定要知道恩人是谁,奴婢只报了咱们家的姓氏。”

    乐轻悠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快起来吧。”

    乐峻虽未发话,春和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乐峻倒也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时又问:“那你怎么还延挨到我去了王府宅子之前才回去?路上迷路了,还是小姐出门太晚啊?”

    春和有些紧张地回道:“是那人太可怜,奴婢不忍心,陪着他看完医生,才去的王府宅子。且奴婢是步行过去的,路上又耽误了些时间。”

    乐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春和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又听上面问道:“刚才看你欲言又止的,有什么话要说?”

    春和回报事情时想了又想没说,就是想待会儿伺候小姐洗漱时说的,却没想到被二少爷瞧了出来,当下也不敢瞒着,低着头道:“是有关那被救之人的事。”

    没听到阻止的话,春和继续道:“那人名叫沈宏,是从豫州来的举子,他说他是上一科来京城赶考的,秋天就来京城等着那年的春闱了,但他后来参加文会时认识了名妓薛如如,心思便不在学习上了。”

    沈宏知道薛如如想保留着清白身子从良,但她名声太高,绮颜楼的苹姨放话说,薛如如若想走,没有二十万两绝不放行。

    沈宏当即给薛如如凑了两万两,薛如如又从其他比较好的贵公子那里凑了八万两,加上她自己的一些体己,这才十万两。

    距离二十万两还有一半,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苹姨不想放薛如如走的意思,然而薛如如实在不想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别人身上,把那些交好的贵公子都求了个遍。

    最后也只有沈宏应下来,当即回乡,他家从商,只要他变卖几个铺子,十万两立即就有了。

    只是沈宏想得太顺了,他爹知道他为一个妓女放弃学习跑回家要变卖铺面,气得捞起棍子便把他一顿好打。

    沈宏惦记薛如如,担心这段时间苹姨会想出其他办法压榨她的价值,又或者在他耽误这段时间把薛如如的赎身银子涨上去,于是他在挨了打又被关起来之后的第二天,让丫鬟把母亲叫了来。

    沈母如天下所有母亲一般,是个慈母,看见儿子被打得屁股高肿,渗着血丝,当时就心疼得不行。

    后来听儿子说想回京去,又保证着回去后一定好好读书,沈母就在沈父跟前帮儿子说了许多好话。

    三天后,沈宏带着伤,揣着从家中偷出来的四个铺子的地契、房契,变卖成全大周通行的几张银票后,星夜赶往京城。

    帮助薛如如脱离苹姨控制的那几天,是沈宏最幸福的几天,心爱的女子每天温柔小意地伺候他养伤,日子过得缓慢而又平和。

    直到沈宏同乡打听送去麦香巷一封家信,信是沈家老仆请人写的,沈宏看了才知道,他父母皆被他气病在床。

    沈宏当即收拾东西回乡,并与薛如如约定好,等他父母好了,就过来迎娶薛如如。

    但沈宏怎么都没想到,他还没到家,沈父就没了,拖着几口气的沈母也在见到最后一面时,指着他骂了句“不孝子”,而后气绝身亡。

    沈氏族人见沈宏因为一个妓女抛弃家产气死父母,都轰着让族长以代为照管的名义,夺走了沈家仅存的两间铺子。

    沈宏想要争,却把一个举人功名都争了进去。

    陷入人生低谷的沈宏急切地要证明自己,自己不是见色忘义、不忠不孝之徒,也不想让薛如如以后跟他过贫苦生活,只给薛如如去了一封信,而后便南下经商。

    沈宏自小读书,家里仆从成群,经商之事沈父又从不烦他,因此他半点经验都没有,到了南边,最后的一点身家也被他在路上花用净了。

    然而沈宏不想认输,忍着羞愧,又给薛如如去了一封信,言是想借她二百两银子作为经商之资。

    这却是一封石沉大海的信,沈宏等了半年,连一封回信都没收到。

    后来不知怎么,他在当时落脚的陈州因为口语不谐得罪了当地的一伙地痞,差点没被他们治死,幸而有那个经常跟他一起要饭的老乞丐提醒,他才逃过一劫。

    “那沈宏说,老乞丐让他速速离开陈州,老乞丐偷听到那伙地痞是拿了别人的好处要他的命的,沈宏就一路要着饭往京城来了。”

    “沈宏怀疑薛如如,又不敢相信是她,一来京城,就想找薛如如问清楚,但却等到今天才见到薛如如一面。只是还未到跟前,就被薛如如邻居家男主人当成猥琐乞丐命下人一顿狠揍扔到了街上。”

    春和脸上露出些可怜之色,“如果不是小姐凑巧看见,这个人今晚恐怕就要跳湖去了。”

    乐轻悠想起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沈宏落到如今,很大一部分都是他自己不好好珍惜父母之给予,因为一个外人而害得父母俱丧,他现在觉得不值,但若重新给他一次机会,只怕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乐峻也没对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对春和道:“这些事以后就不要提了,下去吧。”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随着脚步声,乐巍问着走了进来。

    春和见礼,然后便退了出去。

    乐轻悠和乐峻都站起身来,乐轻悠闻到大哥身上又带着一股酒气,忙给他倒一杯茶,又命旁边的春卷去煮醒酒汤。

    乐巍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不用忙着煮醒酒汤,大哥没喝多少,不用喝。”

    乐轻悠摆手让春卷快去,“喝点醒酒汤明早起来不会头疼,而且能把酒对身体的伤害减到最低。”

    “什么道理都是你的,是谁说每晚喝一杯玫瑰酒气色好的?”乐巍坐下来,不自觉地揉了揉太阳穴。

    “喝酒养生,前提是适量”,乐轻悠说着正要去洗条帕子给大哥擦擦脸,汀蕙端着一个搭着拧好的湿帕子的洗脸盆走了进来,向乐轻悠一礼,“小姐,您歇着,奴婢来伺候大少爷。”

    自从大哥跟她说想要这个汀蕙,还请外祖母说一开始就是要把汀蕙给他的,乐轻悠看见汀蕙出现在大哥身边就有些不舒服。

    乐轻悠也是这时才发现,汀蕙初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身段和脸蛋却都有一股韵味,气质也不错,心里很担心大哥会在成亲前弄个通房什么的。

    而且,就算大哥成亲以后再抬妾通房之类的,乐轻悠也不舒服,她虽然没明确说过,却真的不喜欢家里以后被大哥二哥的妾室弄得乌烟瘴气。

    乐轻悠当然不是对自家哥哥有什么占有欲,总之现在看见有个女人往大哥身边凑,在她眼里就跟前世爸爸与他的一个女学生出轨差不多。

    以前乐轻悠很理解这个时代的女子那种往上爬的心情,不赞成却也不谴责,但现在,她是怎么看汀蕙怎么觉得不顺眼。

    乐峻注意到妹妹看向汀蕙时那带着点愤怒的小眼神,不由好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不过这个汀蕙的确不忠心,明明伺候了自家轻轻几天,怎么转眼又投到大哥身边,奇怪的是大哥还重用她了,一副以后也要伺候的模样。

    乐轻悠看着大哥接过汀蕙递上去的湿巾,低低地哼了一声,问乐峻:“二哥,你羡慕不羡慕大哥?”

    乐峻闻言,溜了汀蕙一眼,在轻轻生气前摇了摇头,“我可不习惯人跟着伺候。”

    乐巍当然把弟弟妹妹说的话都听在了耳中,笑道:“别说悄悄话了,后天郁家老夫人过七十整寿,郁小姐特地提醒我,叫咱们都去。”

    汀蕙自发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下去的意思。

    乐轻悠虽然知道她现在是第一听大哥话的下人,还是说她:“汀蕙,你先下去吧。”

    汀蕙应声是,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乐轻悠暗暗生气,这个要是跟秀香那样不老实的,她还得惩戒一二,但人家规规矩矩的,她半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在家时秀香被发卖,她后来知道了点消息,又叫来秦嬷嬷问了问,秦嬷嬷说她在大少爷跟前不老实,大少爷让发卖了的。

    不用多说乐轻悠也知道是怎么不老实了。

    话说前一天她还看见一个丫鬟在浇花时故意跟二哥凑趣说话呢,因此对于大哥当时的处理,乐轻悠还暗赞了一声。

    觉得哥哥们就要做个没缝的蛋才好。

    只是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大哥转眼就收了一个贴身丫鬟。

    乐巍见轻轻坐到椅子上还带着几分气哼哼的,不由笑道:“轻轻之前不是还跟汀蕙挺好的,怎么现在却看不惯她了?”

    乐轻悠提点道:“大哥,你还没成亲呢,就为一个丫鬟说话,不怕我告诉娴儿姐姐啊。”

    乐巍点点头,不经意地道:“这是真看不惯那丫鬟了,她又做什么惹到我们轻轻了?”

    乐轻悠怎么听大哥这怎么是在为汀蕙说话,说道:“怎么好像我是那种故意找茬的人。”

    乐峻笑道:“轻轻是在为大嫂鸣不平吧?”说着看向乐巍,“大哥,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咱们兄弟三个自来不用丫鬟伺候。这时候你突然弄个大丫鬟,娴儿姐知道了,心中必定不舒服,说不定还会怨恨外祖母。”

    乐巍怎么能不想到这点,但是他同时也没有一生只有郁娴儿一个人的想法,汀蕙这个人目前来说杀不得放不得,也不能弄哑了发卖,总之来说是个隐患,只有放在跟前最保险。

    而且这段日子的观察,也足以乐巍认识到,汀蕙是那种遇事谋定而后动的人,心思很稳很沉,就算她现在保证什么都不说,他也不可能放她走的。

    “今天见面时,我把大丫鬟的事跟郁小姐说了,她并不介意”,具体的,郁娴儿说的那些以后他们心中互有彼此,那么再多的大丫鬟都是摆设之类的话,乐巍就没多说。

    乐峻说道:“娴儿姐不介意就好。”

    看起来竟似放心了,跟着又问起郁大人请大哥去具体都有什么事。

    乐轻悠在旁都看得震惊了,娴儿姐说不介意,然后她大哥,还有二哥,都这么信了?!

    大哥二哥绝对不是笨人,但为什么这么简单就信了,那只能说明,汀蕙,在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看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或许在大哥看来,汀蕙还不如他最喜欢的那个砚台重要。

    一瞬间,乐轻悠明白了为什么大家族的后院儿会那么热闹,你害我我害你的,男主人就跟个傻子似的哪个女人整个幺蛾子都能把他们糊弄住?

    不是男主人笨,而是这个男主人根本不在意,不在意他后院养的这一圈“宠物”怎么争怎么夺。

    乐轻悠想到方宴,把他代入那个男主人形象,突然就打了个寒战。

    乐巍、乐峻正说着话,看见轻轻毫无征兆地就脸色发白,不由都站了起来,来到她跟前。

    乐峻伸手挨了挨乐轻悠的额头,“不烫啊,轻轻,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乐巍端着她的茶杯给她送到嘴边,说道:“先喝点水。”

    乐轻悠接过茶杯,喝了两大口,对上大哥二哥担心的目光,笑笑道:“我没事,就是想到一些比较可怕的事。”

    她自觉平时已经跟三个少年传达出了那种不喜欢“男人娶妾”这种想法了,但他们还是按照该长成的性格而长成了。

    乐巍没说话,看着她的脸色恢复了些,才沉着脸道:“以后多出去走走,结交几个朋友。”

    因为想到一些事就能吓得脸色苍白,看来还是家里没人陪给轻轻孤单得了。

    乐峻则问道:“什么事把你吓得脸色都变了。”

    乐轻悠叹口气,“我突然想到,不知在哪儿听人说过一段故事,乱世中的一个男人想从军,就收拾收拾家当,把家里的妻子和一个妾杀了,然后才出发了。感觉就像主人要出远门,把家里喂养的鸡鸭先宰了。”

    乐峻脸色变了变,伸手摩挲着妹妹的头发,保证道:“有我和大哥,还有三弟在,你什么时候都是咱们家的宝贝。以后嫁出了,照样还是个宝贝。”

    乐巍心思更细些,但还是没能明白自家轻轻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么段不知从哪儿听的故事,隐约觉着和他们有关,当下也道:“你二哥说得对,轻轻永远是宝贝。”

    有他们撑腰,谁敢把他们的妹妹畜生以待之。

    乐轻悠:听到你们这么说,我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痛哭了。

    好半晌,她说道:“你们以后也要拿我未来的嫂子当宝,要不然嫂子娘家的人该心疼的。”

    乐巍、乐峻皆是无奈笑着说好。

    一刻钟后,乐巍喝了半碗放温的醒酒汤,兄妹三人这才各自回房。

    第二天一大早,方宴就来了,做了好几个方宴宠妾灭她这个妻的噩梦,乐轻悠这时候眼睛还有些红,本来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的。

    但看见他望过来的目光时,乐轻悠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这个时代固然盛产渣男,却不会是她的方宴,她的三哥。

    乐巍、乐峻都在,乐轻悠也就不好表现得多想方宴一样,跟他说了明天他们下了值要去郁家与郁老夫人贺寿的事,又说昨天晚上的松鼠桂鱼多好吃。

    方宴听着,趁空了低声问她,“你的眼睛怎么了?”

    乐轻悠:怎么说呢,难道说梦见你娶到我后就开始见一个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