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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的话说完了,林耀东、马云波和陈文泽这三个人,现在虽然是被一条绳绑在了一块儿,但并不是一条心。要说的说完了,谁都不愿意再多寒暄,马云波开车载着陈文泽离开,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暗夜的郊外公路,连路灯都没有,只有车前的大灯勉强能看见前面的路,陈文泽坐在那,眼神有些绝望,“云波,咱们真要一条道走到黑?是不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马云波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大龙房地产公司在东山拿地的时候,你收了林耀东的第一笔钱。从那时候起,你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可我当时真不知道他会制毒贩毒啊!你说好好的房地产商,卖房子挣钱还不够吗?还要干这种杀头生意!还要拉我跟我弟弟下水!林耀东简直就是恶性传染病!”陈文泽激动不已的转过身,马云波听了也只是颇为自嘲的开口,“谁让咱抵抗力不够强呢?”
陈文泽心中的压抑、恐惧仿佛在这个时候爆发,一个可怕的念头让他直接脱口而出,“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当初我弟弟的死……”
“人都死了,”马云波沉默的看着前方无尽的黑路,不等他说完,就猝然打断了,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说出来,“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
…………
珠海的某个台球厅内,许多人围在一张台球桌看着里面的两个人在打着台球。其中一人正是久不见人的林胜武。
林胜武正看着台面上的台球在计算着,然后胸有成竹地拿起球杆在瞄准着。这是一个长杆球,林胜武仔细地瞄准着,出杆,白色成功地将目标球送入球袋。周边的人鼓掌叫起好来。
林胜武的对手拿着球杆站在一旁,脸色却不好看得很。
台球厅门外,一辆摩托车停下,一头黄色染发、带着唇环的阿荣自摩托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正躲在门后,见到阿荣忙推门出来,不满地迎上去,“我不是用手机给你拍了照了吗!你为还非要过来确认?”
阿荣看了看满是人的台球厅里面,“有点远,不能肯定就是他。人还在吗?”
小年轻朝里面看了一眼,“在呢,不过你别说,他的球技真不赖……”
没听他说完话,阿荣便推开门走了进去,林胜武再次出杆,目标球入袋,跟里面的球发出轻轻一声响。
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中,阿荣挤进人群看着正在打球的林胜武,而此刻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的林胜武正在瞄准着另一颗目标球……
阿荣看着林胜武一眼,再次退出了人群,一边拨打手机一边推门走了出去,林灿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阿荣开口,“没错,就是他。”
电话那边,远在东山遥控着这场杀戮的林灿拿着手机起身出去,“阿荣,你在那里盯住他。我已经派刚子他们过去了,一会就到了。”阿荣说了句好,林灿挂断了电话,被林胜武这事儿闹的不胜其烦,夸张地双手合十的朝天拜了拜,“佛主啊,阎王啊,这次行行好,赶紧把林胜武收走吧。”
一辆奥迪Q7往台球厅开了过来,总跟在林灿屁股后面乱窜的心腹刚子正坐在后座上接听手机,前面两个小弟一个开车一个检查手枪。
天下着雨,雨刷不停地快速摆动,开车的那人紧盯着前方,但雨太大,他有些看不清路,不禁骂了一声,“好端端的,下起雨来。”
“到哪儿了?”刚子问了一句,马仔看着被暴雨模糊了的街面,“……雨太大看不清,好象是……是在文华北路。”
电话里,监视着林胜武一举一动的阿荣眼看着他要打完这一局了,着急才一催再催,刚子也是着急,一个劲儿地催开车的手下快点,那人把心一横,懵着头往前开,雨幕里,却看见台球厅的红色LED招牌一闪而过,被甩在了后面……
他一着急,打着方向盘不管双黄线直接调头,车子却差点和逆向道上的另一台车撞在一起,刚子狠狠打在开车马仔的头上,“路不认识,车也不会开了?!”
台球厅内,林胜武正在瞄准着最后一颗目标球,然后送杆,目标球再次入袋。围观的人都沸腾了。那对手把近两千块钱扔到台球桌上,“下一盘我押五千。”
周围的人都看着林胜武,林胜武笑了笑,他拿起台球桌上的那二千块钱,“好,我先去撒泡尿。”林胜武朝着卫生间方向走去。看客们很兴奋,在互相押着钱,阿荣躲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调头又开回来的车飞快地驶来停在门口,刚子带着人和最开始给阿荣带路的小年轻碰了个头,对拿枪的那个小弟说:“你和阿荣把他逼出来,我和小六在外面候着。里头人多,别把事情弄大了。”
那人点了点头,走进台球厅。刚子也把手枪拿出来,顶上子弹,将枪用衣服盖住,站在门边等着。暴雨声声连绵,下个不停。
在里面的阿荣见到马仔进来,连忙走了过来,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那人冷笑一声,脸上隐有厉色,阴狠道:“正好,那就不用动枪了。”
两人朝着卫生间走了过去,俩人走到卫生间门口,那人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他跟阿荣都把匕首拔了出来,马仔示意阿荣撞门,阿荣会意。
俩人做好了准备,阿荣后退了一步,狠狠地朝着卫生间的门撞去。门撞开了,可是里面空无一人。而那卫生间小小的一个窗户是开着的。雨被狂风吹着,疯狂地从那窗户里打进来——
“妈的,快去告诉刚哥,又让他跑了!”
暴雨倾盆而下,林胜武在小巷里狂奔着,半小时前,在他进了台球厅之后便来到了卫生间,他观察到这个卫生间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林胜武上前把窗户打开一条鏠,这时还没有开始下雨。他检查后小心地走出门去。
在那之后,林胜武开始打球,他在瞄球的同时,用眼神的余光观察着周边看球的人群。由于林胜武出色的球技,渐渐地他的台桌前聚来很多的人在围观。林胜武胜了一局,对手把一千块钱扔在台球桌上。林胜武拿起那一千块钱,趁着喝水的时候就把人群和台球厅的情况看了一遍。
阿荣自以为隐蔽,但这些日子以来东躲西藏警惕性极高的林胜武,其实在他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
来者不善。
林胜武拿了对手第二局的两千块钱,就这么从洗手间里翻窗户跑了出来。
后巷偏僻,林胜武顶着雨朝前面灯光璀璨的闹市街区跑去,奥迪Q7追上来,倏地横在小巷口,车里伸出把手枪,照面就朝着他开了火。
林胜武忙抽出枪来,朝着刚子方向还击,他子弹有限拼不起,打了一枪就借机转身朝着小巷里跑,开车追过来的刚子带着另一个马仔从车上跳下来,不要命地朝林胜武追去——
林胜武玩命狂奔,在前方一条岔路上选择了右侧的那条,谁知道人刚进去,一条手臂粗的木棍就裹夹着风声照着脑袋直劈而来!
林胜武下意识地低下头,举起拿枪的右手去挡,木棍没打着他,手枪却飞了出去……
林胜武刚抬起头,就见阿荣手拿着匕首朝着林胜武的胸口刺来,他躲避不及,只得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那匕首的刀刃,阿荣拼尽全力朝前刺,林胜武也是发了狠,这么个处境,他愣是没办法将刀在往前移动半分!
跟阿荣一起来堵他的马仔挥着木棍再次朝着林胜武的一侧扑来,林胜武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了阿荣,他把手里的匕首朝着一侧的马仔用力引力过去,然后重重地在收势不住的阿荣背上狠狠地推了一把。阿荣挺着匕首朝着一侧的马仔扑去,手里的匕首深深地刺进马仔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追上来的刚子举枪瞄准他,林胜武反应极快地凶悍拽起惊魂未定的阿荣挡在自已的身前。
刚子的两发子弹来不及收势全都打在了阿荣胸口,阿荣的身体软下去,林胜武看也不看地趁机朝着岔路的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刚子带的另一个手下迅速追了上去,他自己带着手套的手拿起林胜武扔下的那支枪,走到胸口被戳了个窟窿的马仔的跟前,举起枪冷漠地对准躺在地上呼救马仔的脑袋扣动了板机……
暴雨倾盆而下,没有丝毫减弱的气势,林胜武匆匆地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他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冒雨朝一个方向跑去。那辆出租车朝着反方向而去。林胜武低着头匆匆地走着,好一会,他停了下来朝着出租车方向望去,出租车已经消失在雨雾中。
林胜武站住,回过头来着来的方向而去,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浑身湿透的林胜武匆匆推门走进了自己的暂时住处,关上门,整个身体靠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疲惫地进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颤抖地慢慢展开双掌,左手的手指关节和掌心被刀划开了深深的口子。林胜武用水冲着都是血水的手。他疼得冷汗混着雨水一起顺着下颌往下落,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一头被逼到了绝路上的困兽……
但是比现在更绝望的,是他逃离塔寨的那个夜晚。
——没错,就是逃离。
他在村子里被人闷棍击倒,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挨了毒打,醒来人已经被反铐着双手绑在了林氏祠堂的地下室,他脑袋上不停往下渗着血,视线都是殷红一片,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他看清了坐在前面的人是林宗辉。
可林宗辉身后站着的不是他们三房的人,而是林灿和林天昊……
林胜武哑着嗓子,扯了扯嘴角,“辉叔……你来了……”
当时林宗辉开着他的眼神里透着心疼,语气无奈地规劝,“胜武,把东西交给灿子,然后我带你回家。”
他苦笑着摇头,“我跟他们说过……不知多少遍了,我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边的林灿走过来,“林胜文说你把他的手机给拿走了,再也没有还给他。”
他抬起头,“他会说八道!他就是一个白痴,白痴的话你能信?!”
林灿冷冷的看他,“那得分在什么场合。”
林宗辉好言相劝,“胜武,听我的话,把那部手机交出来。不然,我真救不了你。”
他看着林宗辉,半晌后,哑着嗓子开了口:“我把它砸了。”
林灿听了恼火不已,撸起袖子从旁边拎起了一根木棍,“辉叔,这小子还嘴硬!您——”
林宗辉站起来,生生把林灿挡在了身前,“胜武,我们做这门生意的目的不是为了丢命,只不过是想把日子过得好一点而已,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们……”他指了指林灿,“在一起做生意,得和气,和气才能生财,是不是?你要是把大家都逼疯了,这生意以后还怎么做?”
他只是冷笑,“这本来就是一门疯子才能做的生意,不是吗?”
林灿要扑上来,林宗辉不由分说地再次把他压回去,叹了口气,“那我再问你——胜文为什么要录下这段视频?是你让他录的吗?”
这是从何说起呢?他仰着头,试图让脑袋上的血往回流,试了几次却失败了,“辉叔,那天晚上我跟你在一起啊。你说,我怎么授意他?我有先见之明吗?呵,我倒真希望我有。”
“我问过胜文,他说刚买了一部新手机,有这个功能,就想试试……就想试试……辉叔,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那手机视频的事吧?这事连你都没交底,我会把它拿给条子吗?我们做过的生意够枪毙好几回的了,我敢交吗?我总不会白痴到拿它去勒索东叔吧?除了把它砸了,你说我还能把它怎么着?藏着?那是雷,说不定哪天就会炸的,我敢藏吗?他们现在硬要朝我要,我拿什么给他们?”
挡着不让林灿对他下手的林宗辉半晌后叹了口气,转过头,“灿子,胜武我了解,他说的是真话。”
林灿根本不信。
此时林耀华的电话打了进来,林灿喊了声“阿爹”,匆匆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林宗辉、林胜武和林天昊,大家都沉默着,林灿很快回来,将电话递给林宗辉,林宗辉接过电话走了出去,林灿一脸冷意的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脸,“你快死了,说出真相不会对你有任何损失,拜托了。”
他却只是冷笑,“你们准备怎么了结我?我这副样子总不会跟我弟弟一样吊在自家的房梁上吧?条子可不都是傻子。”
“你放心,我们会让你安全地消失的。不过看在你我从小一起玩大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让你留个遗言什么的。这世界上有多少像你弟弟一样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哪句话会变成临终遗言。所以说,你还是幸运的。想说点什么吗?”
“想听吗?留给你的。”
林灿愣了一下,他那时候已经全然不在乎生死了,毫无顾忌地开口嘲讽,“今天,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朝我开枪,明天,说不定你就会死在别人的枪下。因为,自从沾上的那门生意,你我的后背上都被画上了靶子。要知道,像你我这样的人做事得次次走运才行——你能保证你次次走运吗?”
林灿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这时林宗辉自外面走进来,脸色铁青,林灿看了林宗辉一眼,让林天昊把他解开带到车上去,林天昊铐住他的手腕,作势把他往外推,挂了电话的林宗辉却抖着声音拦住了——
“等等!”
知道林宗辉对他是有告别的话要说,林灿朝林天昊点点头,林宗辉的脸瞬间又老了几岁,“胜武,别恨我,我已经尽力了。”
林胜武豁出去地摇摇头,他扯着嘴角,尽管牙齿上也都是血色,“辉叔,我不怪你,谁让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呢?不过,能不能把我的尸身交给我老婆?至少我的家人还可以送我一程。”
林宗辉没说话,默默地看着林胜武。他上前和林胜武拥抱着,然后拍了拍林胜武的肩退后一步,示意林灿将林胜武带走。
越野车在旷野里的山路上穿行着。天色微熹,车灯射出的光柱照亮着前面的路。后排,他坐在林天昊和一个马仔的中间,默默地看着前路……
直到车子来到了一个山腰处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林灿从车上下来,看着地形,指了指脚下的一片土质稀松的地,“就在那儿吧,你们俩下来给胜武挖个墓坑。”
两个马仔下车,从后车箱里取出两把铁锹朝着林灿所指的那个方向走去,林天昊把玩着手枪,在车上看着他,笑得阴损,“我们还够意思吧,我死的时候都不一定有这么象样的墓地……”
突然,他抽出双手一把夺过林天昊手里的手枪——方才林宗辉借着那个“最后的拥抱”,将手铐的钥匙偷偷塞进了他手里。
林天昊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开的手铐,在电光火石之间却被他夺了枪还用枪口顶着脑袋,一时之间脸色大变再不敢妄动,他用打开的手铐铐住了林天昊,逼着他下了车。
林灿回过头来看到此情景愣在那里,想去拔枪,但他哪会给对方机会?当即打开了林天昊手枪的保险,“别逼我开枪——把枪扔到地上踢给我!”
林灿站在那犹豫着,林胜武表情越来越狠,却多多少少还顾着些情面,“我没打算杀你们,但你们别逼我。”
他就是这么胁迫着林天昊,夺车跑了,至此,开始了朝不保夕的漫长逃亡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