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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樰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卫捷一时无言。
他琢磨着小姑娘话里的意思,着实听不出来她这话是否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沉默片刻。
卫捷望着她的眼睛,语意难辨,“你希望我认识吗?”
他的嗓音好似带了某种蛊惑,诱掉入陷阱,又像是将人隔在了雾霭之外,让人触不到那个陷阱。
阳樰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忽然漏了气儿似的笑了,当他说了句玩笑话,“得了吧,你这话问的……难不成我说希望,你就能认识啊?”
“如果我说能呢?”
男人唇畔笑意未变,语速缓缓。
“……”
阳樰脸上的笑停顿了一秒,而后干笑了两声,满面不信,“你别放屁了,我就随便问问。”
她捧起碗,低头扒饭。
动作急得像是要以此回避和他继续聊下去。
卫捷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没再说什么,只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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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樰是踩着点到森林钟塔的,所幸没迟到,但她到的时候,另外一名女生咖啡都喝了半杯了。
橙子见了她今天的打扮,欢天喜地扑上来:“啊啊啊啊店长!让我抱抱!”
阳樰灵巧地一闪,往旁边躲开。
“扣工资。”她冷酷地说。
“……”
橙子冷静下来,挂上了职业微笑,有模有样地道:“小姐看看我们的菜单,有出新品哦,要点什么?”
阳樰配合地端起架子,矜贵地挺起身板,“一杯柠檬水,一份红豆双皮奶,谢谢。”
橙子:“好的,请稍等。”
阳樰踩着藤蔓缠绕的木楼梯上到二楼,穿着白色洋装,栗色长卷发的姑娘坐在靠墙的一桌,正拿着铁勺子搅拌杯子里的咖啡。
她身上的洋装是优雅的长裙款式,显得人可爱又温柔。
“连歆。”阳樰在她对面坐下,“对不起啊,我有点儿来晚了。”
“没事。”连歆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
阳樰刚刚开始买洋装的时候,由于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信息,在微博上稍微问了一下。就是那时候,她和连歆认识了。
巧的是,她和连歆还是同城。
后来她开始写小说,连歆也是她最早的那批读者。
隔三差五的,两人就会约着出来举办一个只有两个人的“茶话会”。
橙子效率很快,没多久就把柠檬水和双皮奶端上楼来了,还给连歆续了杯咖啡。
阳樰和连歆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互相聊了会儿各自的近况,阳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连歆脸上虽然展着笑,但眉宇间始终有一股忧愁。
阳樰微微低下头,从下往上看她着她的脸,试探道:“歆歆,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啊?”
连歆欲言又止,拨了拨搭在杯子里的铁勺子,忽然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很轻很小,克制而无奈。
却听得阳樰心里很难受。
“我前段时间出差了,你知道吧?”连歆说。
阳樰点头。
连歆垂眸,艰难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说:“回来后我的那些裙子,被我妈卖出去了一大半。”
阳樰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大为震惊。
“为什么啊?”
“我妈说,我不小了,都工作的人了,该成熟些,不要整天穿着这些奇装异服。”连歆说得很艰难。
奇装异服。
这是绝大多数人对她们所穿的裙子抱有的想法。
阳樰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歆歆……”
连歆咬了咬唇,难过地说:“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可那些裙子,也追不回来了。我甚至不知道我妈都卖给了谁、卖到哪里去了。搞不好,直接卖给了收破烂的。”她停了停,像是认命了似的,“被她这么一闹,我现在已经打算把裙子都卖掉。以后大概……也不会再买了。”
阳樰皱眉劝道:“歆歆,你要不要再想想?”
连歆摇头:“我想好了。其实就算我妈不闹,我年底也打算这么做。”她抬起头,看向阳樰,“小樰,我家里的管制不如你家宽松。工作,我喜欢,可我妈不满意,我顶着她的反对好歹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但是这样也导致她对我的控制欲又上了一层。”
她喝了口咖啡,苦味从舌根蔓延至整个口腔,“这次她私自处理我的东西,就是在表明她的立场。我现在工作还需要更往上努力,不能松懈,真的没有再多精力去和她抗衡些别的什么了。”
“所以……你认输了?”
“嗯。”
小碗里双皮奶不知不觉被搅动成了不规则的碎块,面上的红豆也散乱得七零八落。
阳樰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资格去批判或指责什么。
她只是个局外人,即便连歆的母亲做法再不对,她也没有立场替连歆义愤填膺大肆指责。
阳樰能做的,只有尽一个朋友的所能去安慰她与鼓励她。
阳樰轻呼出一口气,扬起笑,尽量驱散空气中的阴霾,“那你工作好好努力,干出一番成绩来,让阿姨对你刮目相看。也不要一卖了裙子,就不跟我出来了噢。”
连歆用手背托着下巴,神情为难,“前面我能做到,后面这个就……”
阳樰目露凶光。
“噗,”连歆噗嗤一笑,“会的会的。”
揭过这个沉重的话题,连歆关心起阳樰的事儿来。
“我在微博上看到你要写新一本小说的消息了,”连歆语气隐晦,“看你提到的设定,是不是当初那一本……?”
对方是可以信任的,阳樰没有隐瞒:“嗯,名字叫《你笑一笑》。”
连歆笑了,“听起来就很温暖。”
她犹豫几秒,小心地问道:“她们……还在攻击你吗?”
阳樰一顿,想起来前段时间还断断续续收到的私信消息,眸光暗了一瞬,很快又亮起来。
她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消停很多了。”
连歆皱眉思索道:“等你的新书一开篇,她们肯定又要闹了。”
阳樰不以为然:“闹就随她们闹,反正我从来都没做错过什么,不怕那些污水。”她斟酌了一下,“只能说,我当初实在太蠢了,与狼为伴,还毫无戒心。”
她的豁达连歆是见识过的。当事人不担心,她也没必要皇上不急太监急。
反正到最后,作恶的人自会孽力回馈。
时间早晚而已。
连歆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拥护者,科学知识的接班人,从不信那些有的没的。
但唯独这件事上,她对因果报应信秃了头。
“哎对了,”连歆又想起来一件事儿,“你之前提到的住隔壁那个狐狸哥哥,怎么样了?”
提到卫捷,阳樰感觉浑身都紧绷了,赶忙喝了口柠檬水压压惊,“什么怎么样了。”
“啧啧啧,”连歆摇摇手指头,一副你别想骗我的神情,“我可是听陆梧说了,那个狐狸哥哥——回国了对吧?”
……陆呜呜你出息了。
阳樰无语了片刻,怂怂地咬着吸管,“你们这群八卦精。”
连歆很来劲,“来来来,说说看,你们进展如何?”
阳樰打算糊弄过去,“哪来什么进展啊……”
“阳樰,木雪老师!”连歆拔高了音量,语气严肃。
阳樰缩了缩脖子,“哎,在呢,音欠同学。”
“你怎么回事儿啊,”连歆奇怪地睨着她,“人不在的时候你寻死觅活,人回来了你却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
阳樰还是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样子,双皮奶已经见底了,她一颗一颗地舀着沉底的红豆吃,“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寻死觅活了?”
“哎哟,现在健忘啦?”连歆一拍爪子,坏笑起来,“健忘没关系,我们可还记得呢。”
阳樰右眼皮猛烈地一跳。
“大学毕业回来后姐几个聚在一起吃饭的那个晚上,不知道是谁喝得醉醺醺的,抱着陆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不停念叨——”连歆清了清嗓子,捏着喉咙模仿阳樰当晚的语气,“陆呜呜,他为什么不回来?我好想他,我……”
语气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阳樰头皮一麻,急忙打断:“停!”
连歆见好就收,点点下巴,“想起来了吧?”
阳樰想起来了。
虽然第二天醒来,宿醉使得记忆断了一些片,但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儿。
还不远,就发生在去年七月。
阳樰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去想,不去念,不去犹豫。
可那晚,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忽然抑制不住对远在大洋那头的卫捷的疯狂思念。
哭出来的时候,阳樰的意识很清楚。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可哭过之后,她仍然选择了与内心深处所愿相反的一边。
不怨卫捷,只是她不想去接触破碎得不堪一击的感情,与婚姻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尚且脆弱,何况毫无丝缕联系的两个人陌生人凑在一起产生的爱情。
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只是没想到,还没过去一年呢,得,卫捷回来了。
于是她手足无措了。
无措到现在,她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态度和立场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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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用的是自家的场地,阳樰也一视同仁,下午茶的费用都交付清楚了。
今天客流量大,橙子上后厨帮忙去了,阿圆收清帐,朝门外扬了扬下巴,对阳樰说:“店长,外面有个人等你好久了。”
“等我?”
“嗯,前不久还在店里坐了会儿。”
连歆看好戏的表情,“会不会是……嗯嗯?”
阳樰呿了一声。
“你问问阿圆呗?”连歆说。
阳樰掉头往外走,“问了没用。”
“为什么?”
“阿圆脸盲。”
阿圆:“……”
迎着连歆的目光,阿圆淡定地点了点头。
连歆:“……”
不是,脸盲还让这姑娘收银?不怕别人逃单啊?
阳樰和连歆推开门出去,在门口墙边果然站了个人,听见门带动门上风铃响动的声音,扭头看了过来,愣了一秒,随即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连歆:“哎哟,不错哦。”
脸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