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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被惊醒,从床上往下一瞧,就见方伟那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脸,她想起昨夜里方伟一边疼着她一边喊着“二嫂”,女子天生敏感,就算是大老粗似的朱红也感觉到不对劲,莫非方伟一直屑想着他家里的二嫂?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骇住,这是多么有违伦常的,他又是读书人,若要被世人知道,恐怕他无立足之地。
“怎……怎么是你?”方伟好半晌才憋出这几个字,可是心却在滴血,他明明记得梦里是苏小月,他昨天夜里占有了她,他以为那美好就是她带来的,若是眼前之人,他恨不能去死,想想昨夜的缠绵,他就觉得恶心。
一想到恶心,他还真的吐了起来,原本喝酒喝得多,没有吃多少饭菜,这会喝出的全是水,吐到最后还见了血丝。
没有初为人妇的喜悦,没有丈夫的疼爱,朱红一脸茫然,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地上,昨夜缠绵只是一场梦。
朱红毕竟是个能撑起半个朱家的人,她慢慢反应过来,房门外晌起敲门声,她知道那是她的父兄在叫他们俩了。
不管如今怎么样,她已经是他的人,苦也得自己含着,于是下床把方伟扶了起来,扶到交椅上坐下,又体贴的拿了巾子为方伟试擦,接着倒了一杯茶水放到方伟手中。
方伟喝下茶水,慢慢定了神,望着桌面一角,心里发苦。
两人出了房门来到客堂,朱大庆带着两儿子早已经等候多时。
朱大庆打量自家女儿的脸色,她脸上春情涌动过,滋润了不少,这事儿是成了,只是为何女儿脸上的笑容却很浅?朱大庆狐疑,往旁边站姿如松的方伟看去,越看越是欢喜,倒把女儿的那点落漠给忘得一干二净。
方伟匆匆从朱家回到方家村,快到家门口时不由得往大河的房子瞧了一眼,正好遇上苏小月穿着一件葱青色的衣裳从屋里出来,她手是挎了一个竹篮子,眉目含情,五官秀美,肤色白里透着红,虽有孕在身,却并不胖,圆润中透着一股温婉。
只有这样的女子在那床第之间才会有乐趣吧,才几月不见,就已经被大河给疼爱得,连眉间都尽是风情,若是自己疼爱她,应该更甚。
这边方河从屋里追出来,苏小月回身,瞪了他一眼,“我只不过去外间摘些茅梅回来,为儿爱吃,呆会放学了就有的吃了。”
方河不理,脸上带笑,“我跟你一起去。”
“这几日你帮着我爹爹干了不少农活,累着了,不在家里休息,一个大男人的陪着自家妇人上山里摘茅梅,别人不笑话你。”
“他们要笑就由他们笑去,我疼自家小媳妇儿还在乎别人的眼光。”
两人有说有笑,刚走了几步就遇上了方伟那木木痴痴的眼神,此时正盯着苏小月瞧。方河下意识的护在了苏小月身前,挡住他的视线,他面色有些阴沉,若不是对面站着的是方伟,若是方小川,他定会一拳打过去,自家小媳妇被人窥视,想想就热血上涌,不出点儿气来消不了。
于是方河三两步来到方伟身边,猛的一拍方伟的肩膀,沉声问道:“四弟大清早的这是去哪儿?”
方伟被方河那看似随意却沉重的一拍,身子往下一萎,差点站立不稳,晃过神来了,全身都是苦,他什么话也没说,落荒而逃。
苏小月回到方河身边,看着方伟匆匆离去的身影皱了皱眉,“大河,读书郎今日很奇怪,眉间带有戾气。”
“戾气?”方河笑了笑,“他能有什么戾气,气都出不来。”
“大河。”苏小月瞪眼,她是在跟他说正事好吗?
方河不想再谈论方伟,刚才老四那眼光,怕是想女人了吧,问题是想女人也没什么,盯着自家嫂嫂瞧又是个什么事儿。
当初苏小月嫁进来的时候,是方伟抱着公鸡代拜的,一直是方河的心病,他也曾怀疑过,四弟因为那次而对苏小月有了别样的情,好在以后不用住一个屋檐下。
苏小月还在唠叨,方河含笑不语,牵着苏小月的小手往山里走。
路上,方河望着山头,心里头热了,垂首小声的说道:“待你把孩子生下来,咱们再去山里玩,你去不?”
去山里玩四个字让苏小月想起两人那次,他在山上肆无忌惮的索求,若不是那几日,她怎么可能这么快怀上孩子,想想就郁闷,于是冷哼了一声。
方河就知道小媳妇不愿意,不过不要紧,到时把人扛上去便去,想到这儿,方河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这几日在苏家村,与小媳妇儿分开,白日还好,夜里却想得疼。今天晚上他想着无论如何得缠住小媳妇儿,于是全身都有了干劲。
两个大人摘茅梅也是醉了,苏小月寻了个好位置站着,指着几处长得又大又红的让方河去摘去,谁叫他要跟来的。
如今上山的人多了起来,有村妇看到两人一起来摘茅梅,忍不住叹了口气,“大河也真是宠着媳妇儿,摘个茅梅都要陪着。”
听在两人耳中,烧红了脸,都有孩子了,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又不是新婚燕尔。
下山后,苏小月坐在树下,自个儿吃起了茅梅,方发觉摘得太少了,怀孕后喜欢吃这种酸甜的东西,方河坐在一旁酸着牙问:“好吃么?”
苏小月扑哧一声,拿了一棵茅梅乘方河不注意,塞方河嘴中去。
“酸的我不爱吃。”方河勉强吞下。
“不酸,哪酸了,很甜的。”
方河避开苏小月的又一波‘攻击’,“你爱吃,我再帮你去摘去。”
那敢情好,把留给孩子的都被她吃掉了。
房子建成了,方亮最终把方巧的那二两银子给算了进去,终于不欠村里人的债,但家里却捉肘见襟,再不出去寻点现钱,就要揭不锅。
这日天边露白肚,他从床上起来,看向一旁睡得沉的媳妇,他摇醒她,交代:“天儿他娘,我今个儿就去运河上挣点现钱,你在家里照顾好天儿,咱们现下是穷了些,过了今年就会好的。”
齐惠睁开眼,没有搭话。
现在两夫妻说话变得生疏,方亮见她醒来,听到了自己的话,于是下床穿衣,直到他转身出门,齐惠也没有起床。
方亮刚从屋里出来,没想在院子中看到儿子的身影,儿子居然在练武,这让方亮有些意外。
方天见到方亮停下,看到父亲一脸的目瞪口呆,于是把自己向二叔学武的事说了。
方亮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河会教他的孩子功夫,这孩子也能吃苦,听说学功夫不是一朝一夕,孩子居然能吃得了这个苦。方亮抬手摸了摸方天的头,觉得欣慰,要是大儿子将来能有大河厉害,他死也瞑目。
“爹爹今日去运河上做工,你在家里好好呆着,帮着你娘做一些事,别到处跑,家里的柴没有了,你是练武的,正好可以缎练身体,上山多捡些柴下来,要是有狼下山,你就带着你娘往大河家里跑,可知道?”
方天点头,“爹爹,你出门也要小心,挣钱固然重要,但身子要紧。”
终于能听到一个人关心他,方亮眼眶里有湿意,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转身出了院子。
往常方亮和方平两人一起去运河上做工,两兄弟有商有量,而今只有方亮一人披星带月的去。
永丰县最大的运河渡口,这里往来的商船繁多,是南北交通要塞,有船停在这边补给的,也有上岸采办的,永丰县不说别的,就那酱料和酱油却是个好销货,有几条航线专门做这生意。
且永丰县的酱在整个南国都有名气,人家问这酱是哪儿产的,若说永丰县产的,立即就会一扫而空。
这时代估计也只有苏小月说他们的酱好难吃,在这个作料缺泛的年代,会酿酱就已经了不起了,而永丰县的酱却是百年老字号,经过几代人的钻究和改进,成了富贵人家桌上不少缺的调料。
可惜苏小月怀着身孕,先前为了填饱肚子,除了去过张府,就没有踏出个永丰镇,更不用说县里的渡口,这个商机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方亮来到渡口,那儿有几艘大船正在下货,这是个好时机,方亮下了台阶,来到码头掌事处,报了名姓,加入搬运的队伍。
方亮究竟是来过几次,也会看脸色,他瞅准的这艘大船是做酱料生意的,是个常来的主,他这次不像以前每一次,他是打算长久干活的,反正家里田地少,媳妇儿下了地,自己晚上回去再做一阵,田里收成了,这运河的活计也不会荒废。
果然如方亮所料,这艘船是个老主顾。方亮在建房子这段时间把身体给练了出来,搬运起货物来,干脆利落,从不偷懒,几天活干下来,入了掌事的眼。
莫掌事是莫家船队在永丰县的委派,这边采办酱料和储备酱料是他在着手,每每等到船支过来时,他就安排当地的搬运工把酱缸抬上去,船上只有余下几位运送便可。
莫掌事对方亮的表现很满意,正好他想组织一支搬运队为己用,也好过每次来船的时候,在码头上集结,于是方亮被他定了下来,与他一起被定下来的还有几位。
响午,方亮蹲在码头一角吃豆饭,想起自己被莫掌事定下,从此有了固定的工钱和搬运工作,心里头就高兴。
然而没有高兴多久,码头各处蹲着吃豆饭的工人中忽然有几人起身,他们阴沉着脸,目光紧盯着方亮,几人慢慢包围了过来。
方亮正吃着豆饭,没有反应过来时,头顶遭人敲了一记,他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只看到对方的脸,就晕了过去。
人一下被敲晕了,几人围殴,踢了方亮好几脚后才解气的离开。
方亮醒来的时候,码头上没有人了,他望着天上的繁星,头脑还在发懵,全身上下像散了架,手臂抬起就疼得他咧嘴。
他慢慢地起身往台阶上走去,每走一步他都咬紧了牙根。
回到方家村,家里的人都睡下了,他来到水桶边,撩起裤管只见上面又青又肿,没有一片完好的肌肤,今天临昏过去看到的那人,他认识他,他是渡口上的霸王,有一帮兄弟,听说要加入他们搬运队还要收保护费,但加入他们的队伍,每日的搬运工作不用愁,还能比旁人拿到更多的工钱,不少苦力加入了队伍。
方亮一向来去匆匆,没有理这些。
这人要打他除了他没有加入搬运队伍外,还有一事方亮不小心得罪了队伍里的人,昨日方亮正往莫家船队上搬酱缸,几人抬着,小心翼翼,没想侧身走过来一人,他是别家商队的苦力,走起路来横冲直闯,直接撞上了方亮。
方亮为了稳住酱缸,只好强行稳住了身子,没想撞他的人来势太急,不小心掉水里去了,好在他熟悉水性,没一会儿就上了岸,但这梁子给结下了。
没想到今日他们过来报复,方亮苦笑,这亏只能咽下去,他一个人孤掌难鸣,不是这伙人的对手,他还要在运河上讨生活,他就只能忍着。
清洁了身子,方亮回到屋里,一大一小早已经睡下,方亮看向床上睡得沉的媳妇儿,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落漠,他和衣躺下。
第二日,方亮拖着受伤的身体又去了运河,没想一来就遇上了那伙人,他们紧紧的盯着他不准他靠近莫家船队。
莫掌事隔老远也瞧见了,却只是转过头去,看来这到手的工作也因此跟着没了。
方亮在堤岸上蹲守,望着底下劳碌的苦力工,心里不是滋味儿,那伙人派了专门的人盯他,他什么事也做不成。
夜晚一无所获的方亮踏着月光回来,屋里静悄悄地,他进了厨房往灶上一看,连豆饭都没有留,心里有些酸涩。
没有吃晚饭,方亮进了屋,站在屋内望着床上睡得沉的媳妇儿,许久挪不动身,媳妇对他有怨言,两人再不复从前。
他转身出屋来到儿子的房间,方天练过武,睡觉也谨慎,听到声响就睁开了眼睛。见是方亮,有些惊讶。
两父子躺一个床上,方天虽小却懂事,什么也没有问,第二日两父子起身,一个去练武,一个去上工。
连着守了四日,方亮都没有寻到事做,心灰意冷,他在考虑着要不要加入这些人的队伍,于是在第五日的时候他找了那个领头人,刚说明来意,领头人便直接拒绝了他,还遭来一顿耻笑。
“你想加入就加入,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若是当初我们的大门敞开着,而今你伤了我们的兄弟,你就别想再在码头混下去。”
方亮心里有气却发作不出来,只好隐忍,过了几日还是老样子,方亮便在家里歇了,不去码头。
齐惠打开储粮的缸子,缸子里只有一顿的豆饭,于是问方亮,“家里豆子不多了,你的工钱呢?下次记得在镇上带些回来。”
方亮一句话也没说,他蹲在那儿,心烦意乱。
第二日,方亮硬着头皮去了码头,只敢远远的站着,不敢靠近,那人说了,如果下次再看到他在运河上搬运就打断他的腿。
方亮望着茫茫河水呆住了,为什么在他抱着希望的时候却把日子过成了这样,他先前还满怀热情,只要自己肯干,将来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他不怕吃苦,可是现在人家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方亮也想过去镇上或县里寻活计,可那些都是短工,做不了多久,这儿做一天那儿做一天,都没有运河这边拿得钱快,再说这个时季工夫也少,他现在缺的是钱。
正在方亮出神之际,对面船支上忽然哗的一声,有人落了水。
有好几人迅速跳水里捞人,方亮忽然眼前一亮,也跳进水中,他拼尽全力往那边游去,很快来到溺水中心。
进水里的人很多,可掉水里的却是两个孩子,转眼救上一个,还有一个沉河底了,方亮看准了机会,猛的往河下沉去,沉到河底时,看到有一个孩子四肢都不动了,他上前抱起他,迅速的浮出水面。
船上站着一位华衣妇人,正掩巾抹泪,看到孩子浮出了水面,赶紧派人去接手。
方亮上了甲板,孩子得到了救冶。
没想这是莫家女眷的船队,有掌事的出来拿了二两银子想打发方亮走人,方亮向那位华衣美妇猛然跪下,“小的是这附近的村民,往日在这运河上做苦力,小的想在莫家船队上谋一份苦力工的差事,不知东家可同意?”
那位掌事皱了眉,这边孩子吐了水,哇的一声哭了,美妇心中大安,一边抱住孩子,一边往方亮看一眼,接着向掌事的使了个眼色。
掌事的来到他面前沉声问道:“你说你在这码头做苦力,可有凭证?”
“莫掌事先前还收我进莫家的苦力队,但因我家中有事担搁,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这就好办了,他们也是莫家人,只要上了岸问一下掌事的就知道这人是不是个勤快的,刚才看他那察颜观色的劲儿,倒像个投机取巧之人。
掌事的上岸一经确实,方亮终于成了莫家船队跟着走船的苦力,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今日能谋上这份差事,先前他与方平在这边做苦力的时候,就有看到同为苦力的人因为受贵人赏识进了船队,当时他是一个月来回,回来后休息二日,得一两银子。
今个他跟了莫家的船队要略远些,得两个月回来了一次,回来后也能休息两日,两个月得二两银子。
方亮被收编了,心里大喜,莫家船过正好停岸,再出发是两日后,因为救下东家的儿子,他向东家支了一两银子的事,对方也是利落的答应了。
方亮扛了一大袋豆子和粗面粉回到屋里,没想媳妇儿不在家,他心中欢喜,把东西放下就出屋寻去。
终于在山脚下寻到母子两,方亮上前接过齐惠手中的篮子,跟着媳妇儿一起摘野菜,再温声的把自己谋到一份走船的事说了出来。
方天听了高兴不以,上前握住方亮的手。齐惠却面色淡淡。
一家三口轻快的回了家,方亮上前帮齐惠烧火,齐惠掌厨做饭,一家三口吃了面疙瘩汤,异常的满足。
方亮把剩下的银子交到齐惠手中,交代了一下自己这两个月不在家的事,家里的农忙过去,也没有旁的做,就是下地除草,照看一下农作物,这事儿媳妇儿能做,等到秋季农忙,他的手上也有了余钱,到时再请村里的人帮忙收了,也不要苦了媳妇儿。
到这时,方亮才吐了口气,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收麦子后过了一个多月,苏小月打算开始做酱,四个大酱缸,方家村四道山泉,她想做个测试。
这酱头是重中之重,而酱头的水源决定酱的味道,她不知道这时代制酱人知不知道,反正她上一世跟着爷爷做过酱,家里的酱油都是自己做的,从来不去超市买。
甜面酱选的麦子是今季的新麦,没有沉货,颗颗饱满。麦子先用水泡一晚上,放锅里煮熟,装起晾干摊平发酵,待长了白毛翻面,长了黄曲拿出对太阳暴晒一天掰碎加盐再加山泉水入缸暴晒,缸口敞开,暴晒一个月就能成酱色。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有许多小细节要注意的。
家里的劳动力一身力气没地方使,晚上尽折腾她。苏小月打定主意,这些事都交给方河做去,她叉着腰站在廊下指挥方河动手,这大太阳的,除了早晚能坐在树下乘凉外,平时是热得发烫。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苏小月的就受不住了,交代了方河几句转身进了屋。
屋里袁氏看到她上前搀扶,“你说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站屋外去做什么,这些事就有大河就好。”
苏小月抿嘴含笑,上前坐到摇椅中去。
方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媳妇儿还会做酱,说得一板一眼的还挺有经验的,他正处理酱缸,正好袁氏从屋里出来,方河随口问道:“娘,你真厉害,居然还教月儿做酱。”
“做酱?”袁氏微愕,摇了摇头,“我并不懂得做酱,不是你们方家的家传之法么?”
这下方河怔住了,他抬头目光直直的看着袁氏,半晌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