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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伯绍苦笑了下,“我原来给樊香钱,回头她都又交给你们二老了,所以我后来才把工资都给你们,算是我尽的孝心,也是对小绍他们的弥补。哪还有余钱给她们?”
“给没给谁知道?”郑红梅也从里屋出来小声说。她心里就不忿,明明她出身于贫农家庭,比樊香这个上中农强多了,也比樊香受公婆喜欢,为什么樊香可以嫁给程伯绍这个干部,吃着商品粮拿钱还多,她却只能和程小绍在地里刨食,辛苦一年一个人的工分才值一百多块钱。
程伯绍瞥她一眼,“家里的自行车、缝纫机这些哪个不是我买的?还有新盖的这青砖瓦房,也有我一份功劳吧?中秋节我又寄回来100元钱,为了凑个整数还借了同事的,这几个月还在还着同事钱,哪还有钱余下?既然家里分家,这些大件是否都给我们?”
“东西都给家里了还要走!”郑红梅嘟囔道。
“够了!”程小绍冲她叫道。
看一向好脾气的程小绍生气了,郑红梅闭上了嘴巴。
程良吸了口烟袋,看看一脸憔悴的大儿子,“这样吧老大,话既然说到这里了,缝纫机你带走,家里盖了瓦房,钱都花完了。再给你们一袋红薯干一袋玉米,白面也给你们3斤,今年过年也不要你给我们交钱了。”
“缝纫机拉走怎么办?我还要做衣服呢。”郑红梅忍不住道。
“做衣服做衣服,往年哪件衣服不是樊香做的。再说,以后你要做就去老大家,樊香还能不让你用不成?”程良一锤定音。
程伯绍知道父亲这么说就是不会改变了,不过好歹又要来些粮食,总能过一段时间。缝纫机也要到,就见好就收。
程小绍用架子车帮着把粮食及缝纫机运过去。在路上他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说:“哥,我们误解你了,一直想着你拿工资会给嫂子补贴,爸妈想着我收入少,就向着我们。现在家里也没啥钱,这二十块钱你买点东西吧。”
程伯绍叹了口气,他本来心里反感弟弟,说是分家,可只有他们一家分了出来,弟弟仍和父母住在一个院里,住的是青砖大瓦房,他老婆和孩子却住的是茅草土胚房。
可看他一脸惭愧,也不好说什么,接过了钱说:“我现在是手头紧,这钱我就拿了。你一样也三个孩子,家里也不容易。我不常在家,爸妈你多操心了。”
“爸妈身体都不错,放心吧。”程小绍把东西送过来,对樊香说:“嫂子,以后有啥事只管吩咐我”就走了。
看着家里多的两袋粮食和缝纫机,樊香觉得程伯绍行动力真是杠杠的,她也不是看重这两袋粮食,只是看程伯绍的态度。这次考验,算他过关。不然,老白脸又怎么,反正美色又不能当饭吃。
看他一脸灰尘,应该是接到电报就匆匆回来了,就拿着新买的盆打了水,又从竹外壳暖瓶里倒些热水兑好端过去给他洗脸。
妻子脚步轻盈,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程伯绍用毛巾抹了一把,不知怎么,原来不会说出的话脱口而出,“樊香,这次我不去找爸妈要来粮食,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让我吃饭了?”说着,他肚子咕噜叫了起来。
樊香有些脸红,只顾着和他摊牌,她完全没想到他吃没吃东西这回事。却死鸭子嘴硬道:“我们娘儿四个很快都没得吃了,一家人不是应该同甘共苦嘛。”意思是当然没他吃的。
竟然会和自己犟嘴了,程伯绍笑了,那张擦过的脸像拭去了灰尘的玉石一般。
怪不得古人成语说蓬室生辉,眼前的笑脸就是,樊香收敛心思,没好气地横他一眼,“笑什么笑,难道我说错了?”
程伯绍把毛巾丢到水里说:“你说得很好,一家人就应该这样,同甘共苦,有商有量。”而不是像以前,她只敢偷偷地瞧他,却什么话也不敢说。他说一句,她唯唯诺诺,卑微而胆怯。
樊香觉得自己的性格和原主相差很大,即使她有她大部分的记忆,可从细节里还是能看出不同,她不耐烦装扮成原主性格,就趁机以生死关头走一遭以借口做回她自己,以全新的面目出现在程伯绍面前。
看他接受还好,樊香放下了心事去做吃的。她去县城那天回来,用积分和花朵换了两斤油,这几天也没怎么吃,干脆先给他冲了一碗蛋花汤垫肚子,又把家里玉米面饼在锅里烤得焦黄端了过去。
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樊香早忍不住想尝尝肉的滋味了,借着程伯绍回来的机会,干脆就去杀了只鸡,拔了鸡毛后配着家里的小土豆炖了起来。
程伯绍一下没拦住,老婆就把连晚上都要抱进屋里的宝贝鸡杀了,心疼得不行,心里又有些被人关怀的喜意。
程爱军简直是狗鼻子,闻到香味就回来了,后面跟着程爱华两姐妹。看到墙角的鸡毛,两人欢呼一声挑漂亮的捡了出来。
程爱红虽然小,但已会用针缝东西,从屋里找了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把鸡毛缝在方孔里缝成个毽子。
樊香向外看了一眼,“你们这算不算脚踢封建主义?”
“哈哈,脚踢封建主义!”程爱军哈哈直乐,直缠着二姐也要脚踢封建主义。
程爱华脚步轻盈过来问:“妈,我做什么?”
“我已炖上菜,一个人就行,你和爱华玩去吧。”
几个人你一下我一下地踢了起来。院子里很快就传来了欢笑声。
樊香把鸡翻了一下,露出了笑容,这才是孩子们该有的样子。看来,家里多了父亲,让孩子们也放开了心怀。
程伯绍看着这个生气勃勃的家,心里也乐滋滋的,虽然说没有去成颁奖典礼有些遗憾,但知道家里人都无恙让他放心。更令人惊喜的人,老婆经此一事变了许多,让他对以后的生活更充满了期待。
就是连儿子都不认得他,这可不成。想了想,他从帆布袋子里掏出一顶专门找人要的军帽,本想着过年带回来给儿子的,这次顺便带了回来。
“三儿,看这是什么?”
程爱军跑了过来,两眼都冒着光,“啊,军帽,还有红红的五星!”
“嗯,叫爸爸就给你。”程伯绍逗他。
“爸。”犹豫下,程爱军叫了。
程伯绍把帽子替他戴在了头顶,感觉有些矛盾,高兴是儿子终于叫他了,而不是刚回来时看他如外人的眼光。可一顶帽子就让儿子叫了爸爸,他也太好哄了,要是被坏人骗走了怎么办?
正想着,就见程爱军像个小兔子似的跑向了两个姐姐,嘴里念着“5、6、7、8”,在8那里加重了声音,又吐出一声“9”,还冲他做个鬼脸,“哼,军帽是我的啦!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小兔崽子!”,原来那个爸是“8”,现在又来个“9”还有其他数字。这是吃了饵把钩吐了出来啊,程伯绍哭笑不得。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这时,程伯绍才觉得自己浑身酸疼,特别是两条腿,瞥了樊香一眼,“我两天多没怎么睡了,先去睡一会儿。”很快屋里就响起了鼾声。
这时,村里林大嫂过来了。她四十多岁,生了八个孩子,活了五个,瘦骨嶙峋,只有微微鼓起的肚子显示她是个孕妇。可她不但没有一点怀孕的喜悦,相反愁眉苦脸,背也驼着,好像一座山正压在她身上。
樊香觉得她有话说,问她,她手松开又攥紧,却不由吸了口唾液道:“樊香,你家煮什么呢可真香啊!”
“爱华爸回来了,现在还饿着呢,我给他煮些吃的。”灶房的门在布揭下来后已安了上去。樊香站在关着的门口,没说煮的什么,也没让开的意思。
“你家这日子过得可真好啊!”林嫂子恍惚了下,喉咙抽动,“你们过得真好啊,我都多少年没闻到这么香的味了,还是我生我家大宝时他爸给炖的鸡才有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