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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破不立!主公见识过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这八千内军本就是从无到有一手打造出来,他日再行编练也就是了。
我们编练内军之时,手中不过是绿林草寇再不就是流民。
如今麾下有那许多骁果军,兵源远胜当初。
再说只要破了洛阳再克潼关,四海豪杰必然纷纷来投,重建内军自然更加容易。
据某所知,徐乐自徐家闾起兵时,不过是些许庄客杂胡,兵不满千衣甲不完。
如今坐拥万骑名动天下,成了李家第一精锐。
主公雄才大略胜他十倍,又怎会吝惜这点人马?”
徐世勣这话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是言语背后所藏的深意,却是让李密听得心惊胆战。
听徐世勣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想诛灭徐乐和他的部众,完全可能要拼光自己手上最为精锐的内军人马。
之前虽然李密也表达过类似的态度,可那就是一句振奋人心之语,以显示自己不惧怕徐乐神威,决心放手一搏的信念。
其态度远大于实际,并不是说真的要牺牲手下这支嫡系部队。
再说从李密内心深处,也不认为玄甲骑有如此战力,能够以千骑拼掉自己的八千精锐。
当日杨玄感兵败李密只身逃亡,赤手空拳投奔瓦岗,靠着自己的才智为瓦岗军出谋划策规划前途,逐渐得到了军中一部分有识之士的认可。
除了少数混吃等死当和尚撞钟的无脑匹夫之外,大多数聪明人还是看得出来,李密比翟让更适合做一军主帅,也更容易给自己带来前途。
不过绿林军的特殊性质决定了在这种地方,拳头往往还是比头脑更有用。
李密自己的武艺不高,让他去和那些头目比武斗力纯粹自寻死路。
他能够稳定局面令行禁止,固然是有翟让的全力支持,也和内军密切相关。
可以说这支内军是他的心血所在,也是他赖以在瓦岗立足最终取代翟让的根基。
从杨玄感之败李密就能看出来,乱世之中一支骨干精兵是何等重要。
别看平时兵山将海,可是到了危难之时这些部队又有多少肯听从自己军令行事,谁又能说得准?
要想在乱世中杀出一片天地,就必须有一支如臂使指完全服从命令的武装才行。
是以李密在内军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又有徐世勣一手操练,领兵诸将更是天下顶尖的雄杰。
在李密心中始终认为,自己的内军足以颉颃当世任何一支精锐之师,哪怕见过玄甲骑的威风之后,他还是认为自己的内军未必就输给玄甲。
最多就是徐乐那个骑兵阵法厉害,假以时日未尝不能破解。
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李密根本就不会相信,说不定早就开口喝骂,偏偏说这话的是徐世勣。
此人绝不会在战阵之事上胡言乱语,更不至于被玄甲骑吓破了胆,以至于做出错误判断。
他这么说,就意味着结果很可能就是如此。
不管日后内军能否重建,又能变化到哪一步,只一想到要拼光现在的内军去兑掉徐乐和他手下的甲骑,李密就觉得被人在心口刺了一刀,又用力剜下了一块肉。
他倒是也知道,不可能真的是用八千人命兑掉一千人命,打仗也不是那么个打法。
徐世勣说得很可能是最终全歼玄甲骑,但是内军也死伤惨重损伤根基,必须补充足够多的新兵,再进行整编训练,才能恢复战力。
这个时间肯定比从无到有练兵要短,难度也不会太大。
毕竟徐世勣练兵的本事自己看在眼里,给他时间就能给自己一支精兵。
可问题在于,这个损失自己是否真的要承受?
中间这个时间段,瓦岗又能不能熬过去?
这就好像人受伤一样,不管伤好后能有多大的帮助,他都得先经历一个养伤以及忍受伤痛的过程。
万一过程中熬不过去,也是死路一条。
如果是在草创阶段,这风险说冒也就冒了,眼下自己家大业大,难道还要当亡命徒?
李密看了看徐世勣,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反驳或是商量,而是思忖起来:“徐乐的骑兵阵法厉害,我们的兵马真能围住他?”
“他的甲骑墙阵,像极了当日慕容家大破冉闵时所用的阵法。
大燕甲骑凭借这个阵法扫荡天下,一时间号称无敌,其确实有过人之处。
然而兵无定势,天下没有常胜将军,自然也不会有无敌的阵法。
慕容家参合陂大败,徐乐如何就败不得?
不过这等强敌非比寻常,要想诛灭他们,不可能不付代价。”
徐世勣看着李密,语气也越发严厉:“欲成大事不可迟疑,当今天下群雄逐鹿,胜负只争一线。
我瓦岗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凶险万分。
若不早破徐乐,日后必为其所害!徐乐阵斩翟头领,和瓦岗诸将结下死仇。
自秦叔宝、单雄信以下,军中众将只要在沙场与其相遇,必然舍命相斗,这正是人心可用!主公只需一声吩咐,厮杀交锋之事,自然有的是人为主公效死。
若是不攻徐乐而另做他途,又该如何向瓦岗将士交待?”
其实不用徐世勣说,李密自己心里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从翟让阵亡那一刻,自己就没了退路。
毕竟不管怎么说,瓦岗军都是翟让一拳一脚打下来的江山,就连自己能成为瓦岗之主,从名义上看也是翟让让贤的结果。
虽说绿林人的义气就如同大隋的科举一般有名无实,但是瓦岗军规模庞大成员复杂,总得有个由头加以维系。
李渊本身就是关陇勋贵,名义上又得到了禅让且手中握有玉玺,先天就占有优势。
绿林人的问题就在于名不正言不顺,在自己完成整合转向之前,没法用官府那套手段言辞加以收拢,让他们安心听命的口号,也就是义气二字。
既然是靠着义气维持队伍,身为首领就必须以身作则。
翟让不见得和所有人头领都有交情,但是这个时候,瓦岗上下兵将喽罗全都成了翟让的生死兄弟。
自己回到金墉城,就得给开翟让风光大葬,接下来还得全军挂孝以示哀悼。
如此一来,也确实不能放着杀翟让的凶手在眼皮子底下蹦跶不闻不问,总得有个了断结果。
可是为了翟让报仇,搭上自己的内军,这笔帐到底划不划算,李密一时间说不清楚。
他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脸上却很是平静,朝着徐世勣点头道:“徐大所言极是。
当日某两手空空上瓦岗,全靠翟头领收容才有今天,如今他命丧徐乐之手,这笔血债自然要讨。
也不提日后的江山霸业,就只说咱们这份义气,也不能饶了徐家小狗。
只要能报仇,别说是八千内军,就算要孤的性命也没关系!”
李密说到这里,站起身形来到徐世勣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军中武艺高强的好汉很多,可要论用兵打仗,谁也比不上你。
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干,全军人马任你调遣,你不管是要调动内军还是其他军马都没关系,也不用在意死伤。
谁不听你的话,孤第一个不答应!”
这番表态等于是把全军兵权交到徐世勣手上,虽然只是两人密谈并无见证,但是这种军国大事怎能儿戏?
乱世中首重兵权,即便是至亲骨肉,也不敢把全部人马交托出去。
饶是徐世勣性情沉稳遇事沉着,此刻也不由得心潮澎湃,乃至于呼吸都有些凌乱。
“主公待某恩重如山,某必杀身以报!不破玄甲不得关中,某誓不为人!”
森林内,素来以外圆内方宁折不辱闻名于全军的瓦岗诸葛,单膝跪地恭送已经离去的主公。
虽说李密已经离开此地,但是徐世勣依旧保持跪姿纹丝不动。
君臣相得夫复何求!纵然徐乐有三头六臂,也要他粉身碎骨!此时已经到了深夜,除了警戒巡哨的士兵,其余兵将都以沉睡。
这许多军汉漫山遍野的住下,鼾声如雷直冲云霄,足以掩盖许多动静。
再说李密身为瓦岗之主,自然没人敢阻拦盘查他的行踪,几个哨兵想要作为卫护跟随,被李密制止后也就不敢勉强,由着李密按自己心思走动。
他并没有急着回自己睡觉的地方,而是前往内军驻扎之处。
他的八千内军始终环绕左右,以李密自己的位置为中心向外延展,如果从高空看下去,就会发现瓦岗军这处临时营地乱中有序,八千人组成的一个圆形阵如同伏魔金刚圈,把李密牢牢遮护其中。
如果有人想要伤害李密性命,势必就要和内军做过一场才能如愿。
这许多人马也不可能猬集一处,而是按照隋军建制以团、营、旅、队的规模分散驻扎,彼此之间遥相呼应以为奥援。
既可以保证警戒范围不至于为人潜越,又不至于混居一处遇事慌乱调度不及。
这些内军的戒备自然比外面严格,外围的哨兵根本信不过,而是用自家精兵担任哨位以免为敌所趁。
李密的身形刚一靠近,就被人发现,但是随后便认出是自家主公。
几个哨兵谁都没有作声,只是默契地制造出些许动静,向李密证明自己没有玩忽职守,随后就任主公自行走动。
这出军帐并不起眼,在八千内军的连营中毫无特殊之处,就连帐篷里传出的鼾声,也和外间一般不二。
即便是军中老人走到这里,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当李密来到帐前两次击掌之后,帐中陡然没了动静。
仿佛一瞬间帐篷里的人就清醒过来,紧接着帐蓬掀动,一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向李密,赫然是没于乱军之中,被瓦岗上下认定阵亡的柴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