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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离,上弦月清冷的挂在乌蓝的天空里,几颗稀疏的星子不住的闪着微弱的光,这淡淡的月华与星辉,只将御花园里花草树木的影子照得格外模糊,一阵初夏晚风渐
起,地上黑影憧憧,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月华宫里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不少宫女们站在内室的门外小声议论,脸色焦急。
“娘娘怎么还没生?不是吃过晚饭便开始痛了吗?”“可不是?究竟要熬多久?听着娘娘那声音都觉难受,只盼着皇子殿下莫要这般折磨娘娘便好。”一个宫女双手合十,喃喃念了两句佛:“请菩萨保佑娘娘顺顺当当的生下小
皇子。”
低头间,她头上的发簪映着宫灯的影子,闪闪发亮。
旁边的伙伴凑了过来,低声道:“皇上还在宁宸宫呢。”
说话间,双眉紧紧攒在一处,眼中有无限担忧。
“这有什么办法,都说君心难测,以色事他人,这恩宠岂会长久?”先前念佛的那宫女抬起头来,神色厌恶:“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高楼倒罢。”
“那倒也是。”
同伴抬头看了看庭院中的铜壶漏刻,将手按到了胸口,脸色有些仓皇:“青萝,怎么办,快到子时了!”漏刻上的小箭浮上来,箭头正在朝子时那刻度移动,微微的一颤,让人的心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子时那个标记今日看上去格外深沉一些,就如怪兽张开的大口,正在等着
要吞噬掉周围的人。
青萝的目光移了过去,脸色苍白。
她猛的跪倒在地,不住的朝天空叩首:“老天爷保佑,让小皇子殿下快快出生罢!”
站在庭院里的人都跟着她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她们此刻一心盼望的是小皇子快快出生,千万不要生在子时之后。国师已经在上个月便预言过,五月初五大凶之日将有天煞星托生人间,皇上听了这话也甚是警醒,让国师务必算出那天煞星托生的方位,好在他成人之前便要将他送回天
庭去,不得祸害人间。
说到底,还是在担心会让他失了江山。
国师凝神眯眼,不肯作答,皇上连声追问,到后来国师才缓缓道:“方位……就在京畿。”
皇上当即下令,京畿地区严密关注有孕在身的妇人,就等着看五月初五这天,请国师再观天象,看那天煞星究竟落在何处。圣旨下,京畿不少有孕的妇人偷偷的逃走,没走得了的,都被官府赶到了一个院子里,由专人监管,这便是当时轰动一时的天煞之兆,百姓对此,怨言载道——想去看自
己媳妇都不行,只能隔着那堵墙朝里边吆喝自家媳妇的名字。每日里,那院墙两侧站着不少人,呼唤声此起彼伏,让人听了心酸。皇上这道圣旨做到了真正的公平,便是那高门贵户里的产妇,也都有宫中的来使守在身侧,严密看管
,没得半分自由。
最最关注这事情的,便是宫中的张皇后。张皇后去年有了身孕,算起来本该是六月间才生小皇子,只因着皇上偏信国师之言,下了一道如此荒谬的圣旨,张皇后得知以后心急如焚,唯恐天下百姓银此对皇上有怨
恨之心,每每思及至此,便寝食难安,人渐渐消瘦,唯有当腹中胎儿伸手伸脚来踢她时,才会有些许笑容。五月初四,张皇后胃口不佳不想用晚膳,嘱咐御膳房炖上一盏金丝燕窝汤,等及将汤喝完,在御花园里走了几步,忽然腹痛得厉害,宫女们见她汗珠子滴滴落下,脸色苍
白,唬得也慌了手脚,还是掌事姑姑当机立断,一面让人抬皇后娘娘回月华宫,一面打发人去请太医院的医女。月华宫已经备下了候产的稳婆,听到说皇后娘娘腹痛,赶紧过来伺候,一看这模样,几个稳婆都唬了一跳,赶紧替张皇后探看究竟:“宫门已开三指,看起来娘娘是要生小
皇子了。”宫中众人听了皆是一惊,五月初五乃是大凶之日,若小皇子出生在明日,那也有可能便是国师口里的天煞星。掌事姑姑急得白了一张脸,对着稳婆不住弯腰行礼:“几位可
要想点法子才行,务必让我家娘娘在五月初五之前将小皇子生下来。”
稳婆脸有难色:“这个很难说,若是顺利,可能也就在一个时辰之内,若是……”一个稳婆摇了摇头:“娘娘这宫门才开了三指,可能还会有一段时间要熬呢。”听到稳婆这话,姑姑宫女们额头上都是汗水滴滴,娘娘头两胎没有怀稳,都是在三四个月上头就无疾而终,好不容易这一胎坐稳了,难道还要应上天煞星的征兆?故此,
众人跪倒在地,心中皆在为皇后娘娘着急,只盼她快快将小皇子生出来才好。
箭头朝着漏刻一点点的移动,跪在漏刻之侧的宫女们脸上渐渐变色,有人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衣襟,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头了。
忽然间,乌蓝的天空里似乎有一点光芒璀璨,众人抬头看时,就见忽然间天空明亮无比,那道亮光一闪而过,转瞬便消失在空中。
这亮光像极了过年时皇宫放的焰火,可此刻并无庆典,哪里来的焰火?
“星孛,定然是星孛!”有人脱口而出,脸上带着惊疑。
正在此刻间,从内室传出一阵宏亮的啼哭之声。
“哇哇哇……”
众人顾不得去议论刚刚看到的情景,都猛的站了起来,欢天喜地:“生了,娘娘生了!”
待她们转头去看那漏刻,欢喜的神色蓦然湮灭。
箭头正好指在子时那道刻标上。
掌事姑姑急急忙忙朝站在走廊下的掌记女史走了过去,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掌记大人,娘娘亥时生下小……”
话未说话,那位女史高傲的昂起头来:“亥时?我一直盯着那漏刻未曾放松,分明是子时!”
掌事姑姑伸手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块玉珏,托在掌心,淡淡的光华似水,让那位掌记女史也低头看了一眼,露出了惊讶之色。
纯白的羊脂玉温润柔和,没有一丝杂质,一看便知是值钱的东西。“掌记大人,这是来自和阗上好的羊脂玉,若是掌记大人能将小皇子出生的时辰写在亥时,那这羊脂玉便归你了。”掌事姑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将手伸了过去,羊脂玉
躺在她的掌心,与她白嫩的手掌相得益彰。
“哼,竟敢收买我!”掌记女史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须臾怒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那种可以被收买的人?”掌事姑姑倒退了一步,眼中有几分绝望,她背靠着红色的廊柱,额角汗珠涔涔,她不愿意见着甫才出生的小皇子便已经被冠上天煞星的恶名,更不忍心看娘娘有多么伤心
痛苦——皇上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将那天煞星给灭了,若小皇子真是国师口里的天煞星,绝无活路。
掌记女史缓缓走到掌事姑姑的身边,从她手里拿起了那块羊脂玉。
“掌记大人,你……”掌事姑姑惊喜交加:“你同意了?”“你大可不必再来劝我改小皇子的生辰。”掌记女史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将羊脂玉收在袖袋里:“我要将这玉呈献给皇上,说你企图收买我改掉小皇子的生辰,妄图想要妨害
大周的国运。”
“你……”掌事姑姑眼睛瞪得溜圆,一只手捂住胸口,好半日说不出话来:“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般加害于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儿宫中最得宠的是陆贵妃,我不向着她又向着谁?”掌记女史得意的笑了起来,颧骨显得格外的高:“良禽择木而栖,谁像你这只笨鸟,守着个
空有其名的皇后娘娘,又能得什么好处?”
掌事姑姑脸色煞白,看着掌记女史朝身边一抬手:“笔墨。”
纤纤素手握笔疾书,细软的紫金狼毫笔下簪花楷体格外娟秀,可那字哩却蕴含着杀机重重,“子时”两个字,犹如给那刚刚出生的婴儿判断了他的命运。
“不,不,不!”掌事姑姑朝前扑了过去,想要抓住那个红色封面的本子,这时有人如风一般快掠到走廊上,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重重的投掷于地:“竟想毁皇家记载之册,罪该万死
!”
她被摔到了地上,额角碰到了廊柱下的基石,瞬间便有鲜血滴滴渗出。
伸手抓住基石一角,慢慢抬起头来,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一群人,明晃晃的灯笼站得青石地面发出了白色的光来。
众星拱月里,那个穿着黄衫的人负手而立,面如寒霜。
“杀无赦。”
口中吐出了冰冷的三个字。
寒光一闪,掌事姑姑只觉后背一阵疼痛蔓延至胸口,她缓缓低头,发现一把刀已经从自己胸口穿出。
血沿着刀口,一丝丝的滑下,慢慢凝聚成一颗颗血珠子,滴滴落了下来。
“皇上!”掌记女史跪倒在地,双手擎着那块羊脂玉:“方才月华宫的这位掌事姑姑想收买我改小皇子的生辰八字。”
“小皇子究竟是什么时辰出生?”
“五月初五子时。”
园中的气氛更是凝重,这六个字犹如重锤敲打着人的耳廓。
“真是天煞星,才出生便已经有人因他而死。”站在皇上身后的那个人,带着七星冠,身上穿着八卦袍,桀桀有声:“皇上,方才天煞星已经落下,正是小皇子出生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