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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幼晴转头看见了,没有说话,等着申季扬的动作。
申季扬接了起来。
“喂。”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决定推掉这个辩护。”申季扬开口道。
穆南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响起:“如果方便,我想知道对方需要你辩护的内容。”谢西恬是在刚才看见申季扬走进了看守所的,那么柏蕊不可能无所作为。她一定用尽心思去为自己开脱,对于法律的所有漏洞,柏蕊都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就算是辩护律师换了一个人,她也还是一样会出花招。
申季扬一愣--他不止一次因为穆南烟的洞悉人心而感到毛骨悚然,所以尽管当了这么久的律师,他还是尽可能的不在场上和穆南烟碰上。
“她要我去找柏即晨开出精神方面的证明,然后从这个方便为她进行辩护。”申季扬开口。
穆南烟低声冷笑了一下,“果然。还是那些龌龊手段......那么你现在的决定是什么?”
申季扬看了看身边的巫幼晴,开口道:“我放弃。”
穆南烟沉默了一瞬,脑子里出现了为数不多的巫幼晴的场景,开口道:“不必放弃。”巫幼晴通透聪明,也重义气,一定是在第一时间阻拦了申季扬,这么看来申季扬对巫幼晴也并不是丝毫没有感觉。
“为什么?”申季扬皱了皱眉头道:“我以为你这个电话一定是劝我放弃的。”
“按照她想要的给她辩护,证明如果开不到,我会协助你。”穆南烟道。
申季扬眉头蹙得死紧--如果这个要求是穆南烟提出的,他当然会继续辩护。因为巫幼晴想要的是穆南烟和乔浅初不受到伤害,他们本人都觉得无所谓了,幼晴当然不会坚持。但是,为什么?
聪明人从来不多问,是因为他们知道多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回答。
“好。”申季扬开口道:“但是你要清楚如果我接下了这个案子,就不可能会放水。”
“当然,祝你成功。”穆南烟道。
申季扬更加疑惑了。
电话挂断,一旁的巫幼晴有一搭没一搭地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和申季扬一对视,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不解。
她想了想,开口道:“如果他是这样想的--”她耸了耸肩。
申季扬点头。
穆南烟挂了电话,抬腿往外走,进了车内,驶到了乔美琳的住处。
在狭小的楼道里一步一步地听自己脚步的回音,有些恍然,记忆突然被拉扯到了第一次和浅浅回家的那一天。楼道里他们两人的呼吸近到让人每一个毛孔里都填充了对方的气息,他不可能忘记那种感觉,因为尽管时间推移,这种从一开始就互相吸引的特质没有改变过。
他走到了门前,抬手放在了门上,叩了三下。
静静的等待着,大概半分钟之后,门开了。
乔浅初的脸在门内出现,面孔苍白,没有生机,屋内一片死寂,物品都没有移动过,桌上放着一块浅蓝色的布,家具都全部擦过了,闻着还有一股潮湿的味道。
“整理完了吗?”穆南烟开口。
他想谈谈了。
“嗯。”乔浅初点了点头。
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好像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间隙,她就是他,他就是她--他们还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对方,一个呼吸就知道对方需要传达的信息,然而这样的状态下,她不想要接收到这样的信息。她知道他想谈谈了。
“那我们回家吧。”穆南烟道,伸手将乔浅初的手握住了。
乔浅初颤抖了一下,突然抬起头--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真正注视着穆南烟,和他双目相接,没有退却。
穆南烟也看着她,墨色淋漓的瞳孔依旧平静冷淡,但是对上她的时候眸中翻涌的某种情绪,她也翻译不出。
“南烟,我想搬到这边来住一段时间。”她轻声道。
这里很安静,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地可以感受到乔美琳真实存在过的地方了。
“不行。”他温和而坚决。
乔浅初动了动嘴唇,没有移开视线。
穆南烟依旧看着她,但是情绪被压在神经最低处疯狂地滋长--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用“害怕”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对于一件事情的感觉,但是他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真实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恐惧。
就像他们站着,而面前不是空气,是鸿沟。
“为什么?”乔浅初看着他,艰难地开口。
她要对南烟问出这三个字,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因为她明明知道答案,但是却在逃避。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穆南烟的回答简单而坦诚。
他们很清楚这一段时间的冷却意味着什么,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矛盾在这时候冷却逃避,就永远会僵在那里,不管他们以后如何,这个心结永远都不会消失。
穆南烟不可能让这个死结存在,他要亲手撕烂砸碎,但是对方是浅浅,所以他做起这件事来就需要更加小心和温柔。
“搬过来并不会失去我,对吗?”乔浅初轻声道:“我不想回去,我每一天都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开出血红的花......我会有很多不该有的想法,我讨厌不讲理的自己,但是我没有办法挣脱这些想法的束缚所以南烟,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什么想法?”穆南烟犀利开口:“你要和我说,我才会知道。”她从来不表达,遇到问题也都是自己憋着。他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想法,但是他不是神,他也需要确定的答案。
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自己没有停下脚步,没有认真地去看和去听浅浅内心真实的感受,柏蕊一直是她心里的刺,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那一次微醺之后她真诚的呢喃,才让他彻底明白,于是才有了之后的驱逐。而她只要说一句,他就会让柏蕊彻底滚出江城。
“为什么一定要说出口?我们之间不用这样。”她道。
“需要,浅浅,我需要。”穆南烟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两人目光交接,第一次这样沉重和紧张。
乔浅初捏了捏手指,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描绘着他精致眼眸的形状,开了口:“......我在怪你。”
穆南烟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件事情上你没有错,”乔浅初艰难地呼吸:“我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说。我没有去表达我不喜欢柏蕊在你身边工作,我什么都没有说......失去孩子之后,我只要一想到和她在同一个城市,就会心烦。我努力不让自己这么以为......但是很多东西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就像现在,我没有办法忍受自己对你的怪罪和对自己的责备。可是......我看到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如果你早一点让她离开,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种种......我的人生,被她毁得还不够多吗?”
穆南烟的左胸膛骤然揪紧疼痛。
乔浅初眼里已经开始闪烁,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深吸口气,继续开口道:“因为她,我没有了孩子。因为她,我时刻担心我会没有丈夫。现在因为她,我连我自己的家都失去了.......南烟,你说回家,我们回哪里去啊?在你之前我只有一个妈妈,我和她在的地方就是家。可是现在你看看这里......南烟,是不是人活得太过渺小和隐忍,就注定任人欺凌?是不是不争不抢,就注定会有人来夺走你的东西?是不是奢求安静的幸福,就注定被剥夺平淡的权力?”
三个问句,不可能有回答。
穆南烟握着她的手,两人在对话中始终没有放开。她在颤抖,他也在颤抖。
乔浅初过于激动,但是任由穆南烟握着,没有挣开。
“你说的所有我都认,但是我不会让你离开,”穆南烟低头看着两人交缠的手,大口喘息,说出来的话也十分艰难,“在我之前,你和妈一起的地方就是家,而在你之前......我没有家。”
乔浅初突然哽咽。
她说不出话,伸手捂着嘴巴,缓缓蹲了下来,浑身难受得几乎要痉挛。
穆南烟也蹲了下来,坚定地道:“没有让她第一时间离开,是我的错。没有关注到婚礼进来的人,是我的错。没有处理掉柏家的人,让你在这么长久的日子里担惊受怕......是我的错。我不找任何理由和借口。”
乔浅初不想哭,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还是忍不住泛了泪花。
他全都认了,没有犹豫没有解释,却比任何理由和借口都更加让她心酸。
“南烟,”乔浅初轻轻摇着头,“你让我想想,让我安静几天,就几天......”
穆南烟看着她,久久沉默。
“......好。”让她待在这里,好过两处频繁奔波。
他站了起来,定了定神,转身缓缓朝外走去。
乔浅初抬头看着穆南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道,清冷,颀长,坚毅,还有......落寞。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穆南烟出了门拐了弯,停了下来,疲惫地靠在墙上。
伸手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谢西恬的电话。
“喂,怎么了?”谢西恬的声音响了起来。
穆南烟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申季扬是柏蕊的辩护律师,不出意外,柏蕊会因为精神方面的问题,不用负任何刑事责任。”
“什么?!”谢西恬几乎是失控叫了起来:“申季扬答应了吗?!精神问题......开什么狗屁玩笑!”
“申季扬大概是因为巫幼晴放弃了为柏蕊辩护,但是我劝他继续。”
“你疯了吗?!”
“没有,但是马上有人要疯了。”穆南烟平淡开口,话语里的刻骨冰冷浸透在每一个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