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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种希望,秋收满仓。只要付出了辛勤劳作,总会有沉甸甸的收获。当然,种下恶缘的人家,得到的只能是恶果。
张二一家原本四口一齐出动,刨坑儿、点籽、埋土,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张二婶子因为被刘老太等人骂得狗血淋头,心里恼怒,嘴里一边埋怨老天为何不立刻下场霜冻,让张刘两家人血本无归,一边脚下用力踩着土坑儿。
张二叔偶尔回头瞧见了,一巴掌抽到她的身上骂道,“你作死啊,踩得那么重,还指望苞谷籽发啥芽啊!”
张二婶子挨了打,这才闭了嘴巴老老实实做起活计。待得二亩地种完,一家人偶尔背着手到地里转上两圈儿,就理所当然的等着老天爷风调雨顺,秋时往家掰苞谷棒子了。
可惜,张二叔居然一语成谶。日转星移,眼见十数天过去,村里各家的旱地远远望去都已是一片浅绿,苞谷籽发了芽长了苗,一片叶、两片叶嗖嗖往外窜,处处生机勃勃,一派大好春光。而张二家的田里却是光秃秃一片,别说苞谷苗儿了,连野草都没长出来一株。
张二一家是彻底慌了,大大小小满地里乱跑,最后扒开土垄一看,先前种下的圆胖包谷籽居然变得干瘪瘪,仿似被人握在手里压榨干了所有水分一般。
张二婶子瞪着大眼睛,哭咧咧嚷道,“这苞谷籽为啥不发芽啊,难道是咱家地里太旱,明明都下过雨了!”
张二这两日已是急得生了满嘴火泡,这会儿听得媳妇这般说,就撵着她打骂,“都是你这败家娘们,一定是当日埋土踩得太重了!”
张二婶两手抱着脑袋乱窜,嗷嗷回骂,“我踩得重也就那么几垄,剩下都是你埋的土,不也一样没长苗,就知道拿我撒气。”
张二还要抬手再打,但转而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气哼哼跑去人家田里转了几圈儿,末了到底请了两位种苞谷的好手过来帮忙查找原因。
两位老爷子翻开土垄仔细查看半晌,又捏捏干瘪的包谷籽,也是猜不出原因,互相低声商量了一下就道,“既然苞谷籽干瘪,许是缺了水吧。再耽搁下去就误了节气了,你们一家还是赶紧挑水补种吧。”
挑水种地可是个大工程,就算只有二亩地,也要足足忙碌两三日。张二很是不愿这般折腾,但是这事关全家一年的温饱,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照办。
张二婶子仗着脸皮厚,当晚就敲开左邻右舍的院门,求爷爷告奶奶找人手帮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左右几家虽然不喜他们一家却也不好得罪,于是第二日一早就撵了家里的后生们去帮忙。
后生们晚上帮着张家看守菜田,虽是有吃有喝有玩儿,但白日里还是难免犯困。突然这般被长辈撵去帮忙挑水,各个心里就有些不情愿。
结果,张二婶子又犯了吝啬的老毛病,众人一直忙碌到正午,她居然连口饭菜都没准备。于是后生们恼怒了,胡乱扯了个借口扔下水桶扁担回了自家。
张二总算还懂些道理,喝骂媳妇儿,“你这败家娘们,这是要把村里人得罪光啊?还不赶紧追去赔礼道歉,把人迎去咱家吃顿饭。”
张二婶撇撇嘴,鼻子里哼了两声,应道,“真请他们回家吃饭才是败家呢,这么七八个半大小子,一顿饭能吃掉咱家半月口粮,我可舍不得!左右这地也浇完大半了,剩下几垄咱们自己挑水就行了。”
张二吧嗒两下嘴,盘算一番也是舍不得粮食,于是狠狠瞪了媳妇一眼转去挑水了。
好不容易忙了一日,张家终于又把苞谷籽种下了地,然后就日夜盼着发芽长苗。可惜他们一家瞪了眼睛盼了五六日,那二亩地就同多年的秃头一般,死活就是不肯再长毛儿。
张二发狠扒了苞谷籽出来,这次倒是没有干瘪模样,但却连个芽儿没冒出来。张二夫妻彻底绝望了,诅天咒地,大骂神仙怎么就看他们一家不顺眼。
憨头憨脑的黑娃儿随手捡了几颗苞谷籽扔进嘴里,一边个蹦蹦嚼着一边笑嘻嘻嚷道,“好吃,有咸味儿!”
张二一脚把傻儿子踢了个跟头,末了捶着胸口大哭。黑娃儿突然被打,也是委屈难忍,张着塞了苞谷粒的大嘴跟着老爹一起嚎啕起来。
南沟村本就没有多少户人家,田地又是连在一处,哪家有个风吹草动,用不上片刻功夫就满村皆知了。
这一日,张刘两家的菜田也到了浇水的时候。李家兄弟从城里赶回家里春耕,刚刚忙完自家的几亩地,李老太就带了他们来帮着蒲草和闺女一家忙碌。连同改穿着短衫长裤,越发像个农家人的方杰,还有董四、陈家兄弟,足足十几人齐齐聚在菜田里,一边说笑一边热热闹闹挑水浇菜。
经过了大半月的阳光雨露洗礼,栽种下地的几样菜苗都已深深扎了根,长得越发茁壮。茄子秧和辣椒秧眼见都快有一尺高了,豆角秧和黄瓜秧也已经伸着藤蔓爬上了柳条架子。
眼见再有一月就能采摘第一批鲜菜了,众人都是脸上带笑,替张刘两家欢喜。
春妮儿的肚子这些时日好似吹了气一般涨大了许多,村里许多老太太见了都说这一胎必定是个淘小子。刘家众人自然眉开眼笑,刘老太太更是隔三差五杀鸡炖汤送到儿媳嘴边儿上。
这般吃得好,睡得香,春妮儿想不长胖都难。这一日她也跟来田里走动,蒲草舍不得她做活儿就撵她带着桃花山子去驱赶鸟雀。春妮儿却是喜好热闹,笑嘻嘻缠在娘亲身边说话儿。
正是忙碌的时候,众人突然听得远处传来哭嚎之声,都是惊得直起了腰身,疑惑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董四麻利的倒扣了木桶,站到上面张望了半晌,一脸古怪的说道,“好像是张二叔在哭闹呢,他家那二亩地补种二遍还是不出苗,这许是许是着急了。”
春妮儿听得这话,欢喜拍手应道,“真是老天爷开眼了,让他们一家子不修口德,总踅摸做坏事,这就是遭报应到了。”
李老太一巴掌拍在闺女背上,呵斥道,“你这死丫头,还骂人家没口德,你这嘴上也没个遮拦,赶紧给我收声。”
春妮被娘亲骂得缩着脖子,讨好说道,“好了,娘。我不说还不成吗,左右我也无事,先过去看看热闹,回来跟你们细说啊。”
她说完就拎起裙角跑走了,那身形灵巧的仿似猴子一般,怎么也看不出是个怀胎六月的孕妇。李老太生怕她摔了,放下手里的水瓢也撵了上去。蒲草瞧着众人都是一脸好奇,就道,“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忙了半晌正好歇歇手儿。”
众人一听这话正合心意,纷纷也是像张家田里奔了过去。方杰假作拍打身上的灰土,特意落后几步同蒲草走到了一处,低声笑问道,“可是那几袋细盐起了功效?”
蒲草极无辜的眨了眨大眼睛,一脸懵懂的应道,“咦,你问得这是什么话?那几袋细盐我腌了咸萝卜啊,今早不是还让喜鹊给你送了一碟?”
“你呀,”方杰趁着周围无人,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真不知你脑子里哪来这么多古怪主意?”
蒲草被他偷袭得手,惊得四处看了一圈儿,确定无人得见这才瞪了眼睛,羞恼道,“怎么,你是终于发现我是蛇蝎心肠的女子,后悔招惹我了?哼,晚了!你若是敢反悔,我也往你家田里撒盐去!”
“嗯,往田里撒盐?你不是说腌咸萝卜了吗?”方杰挑着眉梢儿,满脸的促狭笑意,气得自觉失言的蒲草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气哼哼扭头跑走了。
方杰哈哈大笑,轻轻揉揉手臂也是快步追了上去。
张二家的地头儿此时已是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就是里正和几位族老都闻讯赶了过来。可惜,众人都是束手无策,毕竟这田地也不会说话,谁也不能揪着它的耳朵问问到底为啥不长苗儿啊。
最后,众人不咸不淡的劝慰了两句也就散去了。有那平日信奉因果的,心里还同春泥一般想着,这就是张二一家坏事做多遭报应了。
转眼又过了两三日,众人正是忙着拔草准备开苗的时候,张二居然领了一个眼生的老头儿来地里转悠,众人以为他是找了种田好手,好奇的纷纷围过去听个新鲜。不想,才听得几句就都是皱着眉头散开了。
原来,张二居然撒谎说狗剩儿在外地发了财,要接他们一家过去享福,正好今年雨水小,苞谷籽没发芽,他们一家就索性把地贱价租出去一年,若是在外地住得好就再把地彻底卖断。
那买主是南山那侧王家屯的一个老猎手,名叫铁老头儿,孤家寡人一个。以前做什么行当无人清楚,只知道他是几年前到得王家屯落脚,自然没有分到田地耕种,整日以打猎为生。如今许是自觉年岁大了,就准备租种二亩地,若是能糊口就不必上山奔波了。
张二开的价格很低,铁老头儿又见得那土垄黑黝黝很是肥沃的模样,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南沟村人很是不耻张二这般蒙骗铁老头儿,但是毕竟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谁也不好做那恶人揭张家的短儿,于是各个都避让开来,装聋作哑,两不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