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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夕泽这一觉睡到了两年前,他靠在病床里瞪着雪白的天花板,刚缝了两针的后脑勺阵阵抽疼。
记忆还停在生日当晚,此刻却回到十八岁,按照具体的时间来算,他今年十八岁的生日还没过,也就是还没和宋冽告白。
谢夕泽浑浑噩噩地想了许多事,关于曾经的种种,有爱有怨有恨,最后只觉得冷,渗透到骨子里的冷。
想不明白,宋冽怎么就舍得这么对他呢,
看似温柔的人狠起心来,就像寒冰里的刀子一样,戳得他内脏连着骨头都疼,慢慢碾着血肉,一边笑一边把他处死。
他就是脑子摔傻,也不会蠢到在同一个人身上犯同样的错误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是这么想,谢夕泽伸手抹干净眼角无端淌出的泪水,骂自己怎么变得娘们唧唧的,因为一个老男人,动不动就流眼泪。
病房的门口给人推开,李伯拎了桶刚熬好的汤进来,瞧见他醒着,语气又是责备又是担心,“小少爷,以后下楼梯要当心,我这一条老命,看到你踩空从楼上滚摔下来,心脏差点停了。”
谢夕泽呆呆地看着进来的人,三秒后才不确定地说:“你是……李伯?”
不怪他呆,他实在是没从死亡的阴影里出来,人到死前的那一刻所受到的震撼是非常大的,当时谢夕泽明明不是特别难受,却清楚的意识到生命消逝的恐惧和无力感,哪里想过生命会给他再次重来的机会,人对生命心存敬畏,他就是再爱宋冽,在一条命面前,爱和命,他对后者存着更多的尊敬。
只是,上辈子他十几年的命可以说是宋冽给的,用一条命还完之后应该够了吧。
谢夕泽傻傻笑了笑,他这副模样李伯哪里见过,当下着急地出去找医生,一番检查折腾下来,谢夕泽从十几层楼梯滚落,脑震荡,人没傻,记忆可能出了些问题,只断断续续的记得一些人和事。
此时除了谢夕泽没有人知道,他脑震荡是真,但失忆是假,装的。
喝完鱼汤,谢夕泽看着守在旁边犯愁的李伯,接过纸巾抹干净嘴,宽慰他说:“伯伯,您别难过自责,是我自己不注意,不关你的事。”
李伯叹息,用自责的语气说:“是我没把你看好,等会儿该怎么向先生交待。”
谢夕泽突发意外送来医院的第一时间,李伯就给宋冽拨去电话,宋冽那时候正在国外开会,手机关着,没接上。等谢夕泽脑袋缝好针检查完,宋冽的会议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谢夕泽看着李伯,试探性地问:“宋先生……很凶吗?”
李伯摇摇头,“小少爷,先生待你很好,这次是我失职没看好你,先生责罚我是应该的。”
他一顿,忽然问,“小少爷,你、你该不会连先生也忘记了?”
谢夕泽点头又摇头,“我记得这个名字,他的样子我也大概有点印象。”说着苦恼起来,“却记不清我和他的关系了。”
谢夕泽有一双又亮又大的眼睛,他用这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李伯,问:“伯伯,宋先生是我什么人?”
李伯的身份不好也不该揣测两位主人的关系,只说:“先生多年前就照顾你,对你很好。”
谢夕泽长长应了一声,自作主张的猜测,“那他是我亲爸?”
说着自言自语起来,“也不对啊,我姓谢他姓宋,不像亲的。”
他突然一停,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伯伯,宋先生该不会是我干爹吧?”
李伯:“……”
到了谢夕泽休息的时间,躺下没多久,李伯敲了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个手机,已经接通了,还开着视频连接状态,是宋冽发过来的。
“小少爷,先生的视频电话。”
没征询他接或不接,手机就摆在正对着谢夕泽的方向,抬个头,就看清楚视频那头的男人。
“小泽!”电话里的男人表情似乎有点超乎寻常的激动,紧盯着谢西泽移不开眼睛,隔着屏幕,谢夕泽能感受到对方眼里无名的火热。
他默默拉起被子盖身,只露出半张脸和眼睛,看着宋冽的眼神带了点无辜和害怕,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宋先生您好,我摔了脑子,喏,你看。”
他微微侧过脑袋,给宋冽看了看缝过针的后脑勺,“医生说我可能暂时性摔傻了,有点事记得,有的记不清。”
在宋冽开口前,他慢吞吞地来了一句,“我不记得您了,我听伯伯说,您大概是我的临时监护人?”
宋冽:“……”
看他表情有点古怪,谢夕泽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小声说:“还是、还是干爹?”
宋冽依旧毫无反应,他小声地嘀咕一句,“该不会是表面干爹吧?”
表面干爹指的是哪种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宋冽那淡漠却英俊的脸孔总算出现几分裂痕,透露着小心翼翼的关怀之意。
宋冽先问:“小泽,头还疼吗?”
谢夕泽摇头。
宋冽盯着他,关切中似乎带了点恍惚审视的意味,“你……不记得我。”
“干、干爹?”谢夕泽试探性叫了声,心里则有个小人儿为他的演技拍手叫好。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想要活命,时刻演戏。
宋冽:“……”他摇头,目光闪了闪,“不对。”
“啊?”
宋冽说:“我是你的老公。”
谢夕泽的嘴巴张成圆型,演技在这一刻崩裂,脑袋没晕也要晕过去了。
平心而论,宋冽是个完美的男人,从相貌到家世都无可挑剔。
视频里的男人有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继承了一部分外国血统,五官立体英挺,长眉深目,静静地凝视人时,给人一种非常绅士安稳的感觉,尽管更多的时候,这个位居高位的男人给人更多的是淡漠的疏离感,而一位冷漠的绅士,丝毫不影响他所散发的魅力。
谢夕泽闭了闭眼,声也不吱,迅速把视频电话切断。
宋冽再次拨来,他切断,最后关机,抱着手机躺在病床里,脑袋懵懵然的想着宋冽刚才的话。
老公?
谢夕泽捧腹无声地笑,嘴角翘得很高,嗓子却充满酸涩。
李伯再进病房,谢夕泽已经抹干净眼泪,眼角微微泛红,平静地靠在病床里。
李伯不敢问两位主人刚才都谈了什么内容,尽职的负责把话带到,“小少爷,先生说他目前有个重要会议走不开,最迟明天会回来看你。”
谢夕泽扯开嘴角笑了笑,他记得的,这两年是宋冽公司扩张到国外市场最重要的两年,一个月时间他至少有三个星期都在国外忙,回到国内也是四处不停地飞,哪有时间回来看他呢?
他不以为意,目光落在窗外淡淡嗯一声,李伯出去后,他就在心里琢磨着怎么离开宋冽了。
宋冽对他很好,好到什么地步呢,跟在他身边十几年,他被宠成了一个废物,满心满脑,对他依恋到变态地步的废物。
谢夕泽还记得宋冽出国的前半年,他每晚深夜都要缠着宋冽打电话,哪怕只有短短一分钟,对他而言却是每天最宝贵的一分钟,电话打完他就不停的流泪,不停的失眠,他是个疯子,对宋冽想到病态的执念,对方丝毫不知情。
宋冽是对他最温柔最好的人,也懂得用如此温柔的方式来拒绝他。在自己非他不可的时候,一刀一刀把他凌迟,直到他死。
是啊,他死了。
谢夕泽笑了笑,曲起膝盖若有所思。
尽管他重回到两年前,可他现在是失忆的,他失忆了,不会再有十八岁的那场告白,不会再等死。
他不想再因为宋冽活得生不如死,他要离开。
第二天宋冽没能如期回来,预料之中的事,谢夕泽趁李伯不在,自己去办理了出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