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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来了, 晌午刚过的时间, 炙热的让人觉得晃眼难耐。
陈决坐在马车内, 让马车内的温度都降了很多。
阴冷阴冷的。
他坐在马车正中,瞪着正前方的马车门,紧抿着唇, 像一个要大开杀戒的战士, 等待着马车门开的一刻, 屠戮一场。
想到李聿提起李小时候幸福的样子, 他会生气。
想起李聿关心李小, 询问李小的近况,他也会生气。
想起李聿提起李小时, 自信两个人的感情的那种笃定, 他也会生气。
想起李小骗了他那么多, 他就更生气了。
陈决觉得, 如果不是自己气量大, 他此刻已经被气死了。
下了马车, 过大门时,守卫们看着陈决的脸色, 都站的更直了些。
从来没见过脸这么黑的陈大人!!
陈决一踏进门, 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他一只脚在门槛内,一只脚在门槛外,皱着眉, 黝沉着一双长眼, 扫视了一下堂室中的几个人。
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张塘脸上。
那张狗脸染上了一层浅红色, 愈加显得猥琐起来。
陈决脸又黑了几分。
张塘恨不得把头埋在桌子下面。
他中午实在是没忍耐住热闹的气氛,就喝了两小口。
偏偏他是那种闻酒,脸上都要红几分的体质……
“今天是什么喜庆日子?”陈决的声音如寒冬一般愣。
张塘听着身上哆嗦了下,心脏抽筋。
完蛋了,居然还撞上陈大人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大理寺衙门什么时候变成酒场船坊了?你们是不准备查案,准备到红粉巷子陪酒了?”陈决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张塘。
张塘忙站起身,“大人,下官……”
“滚出去!”陈决猛地一声喝,吓的一堂室的人都一哆嗦。
张塘乒乒乓乓的站起身,撞的桌上笔歪纸斜,然后一时半刻不敢停顿的、灰溜溜的从陈大人身侧窜了出去——带走一片酒气。
陈决的眉头锁的像麻花。
屋子里剩下的其他人,都埋头装忙,恨不得自己能隐形,或者再瘦了几十圈儿。
陈决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下,才迈着大步如风般走进内堂。
李小桌上摊放着一本书和以她卷宗,听到屏风外陈大人发怒,此刻正谨慎的抬头望着屏风。
见陈决走进来,忙坐直了,好看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陈决。
陈决看了她一眼,强压下胸口的火气。
他一字未言,虎着脸走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手臂搭在桌上,瞪着桌上的茶壶继续生气。
李小在‘给大人倒水’和‘装不存在’之间狠狠的挣扎,最后想到大人易口渴,生气的时候肯定更想喝水。
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鼓足勇气站起身,去陈决桌上拎了茶壶准备去烧水。
陈决的视线在李小身上落定。
李小甚至觉得,陈大人的视线都带着凉意。
“搬去外堂坐。”陈决终于开口,他盯着李小,心烦的道。
肩膀上的伤疼的厉害,手臂上的伤在愈合又很痒,口渴,心烦气躁想杀人。
他又指着李小的小桌,“东西都搬出去!”
“现在,快点!”补充了一句。
那种不耐烦,是希望李小立即消失的情绪。
李小被说的愣了下,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对上陈大人的眼神,她瑟缩了下。
大人……大人是不是讨厌她了?
还是她犯了什么错吗?
陈决对上她的视线,眉头又皱了皱眉,李小忙放下茶壶,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她的东西不多,三两下便整理好了。
捧好后艰难的往外走,到屏风边,她又回头朝着陈决桌上的茶壶看了一眼。
抿着唇,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望了望陈决,见陈大人并没有看自己,才低着头,捧着自己的东西绕过屏风出去了。
陈决瞪着李小的背影,烦躁的一脚将桌脚的木桶踢翻了。
咣啷啷一阵响。
外堂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又恐惧,又好奇。
今天陈大人吃火药了?
“张塘?”内堂里,陈决突然喊人,语气不善。
张塘喝了醒酒汤回来,刚坐下。
被陈决这么一吼,霍地又站了起来。
他苦着一张脸,砸吧了下嘴,才苦涩的应:“下官在。”
“干尸案的卷宗整理好没?”不耐烦的陈大人。
“好了好了。”张塘忙捧了一卷宗册起身,走到屏风前,深呼吸一轮,才忙转过屏风进去——如果不是不敢让陈大人久等,他真想在屏风外,再深呼吸几百下。
屏风外,李小难过的对着面前的书册,随手翻页,却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
陈大人为什么生气啊?
是在生谁的气?
他把她赶出内堂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咬紧下唇,难过的叹口气,扭头朝着大屏风望去。
心里忍不住想:大人这么长时间没水喝,肯定口渴了。
口渴肯定会更心烦,张大人惨了。
要不要进去帮陈大人烧水呢?
天气这么热,口渴很难受的……
可是,她一想到刚才陈大人的眼神,就觉得很害怕。
她更害怕看到陈大人厌恶的眼神,比愤怒的眼神更可怕……
想着,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王异上午在家养伤,坐不住便又赶回来了。
左手绑着厚厚的绷带,右肩里面绑的绷带虽然看不到,但也能从他僵硬的动作里看出他伤的其实不清。
王异扫视了一圈儿,便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整个堂室里明明坐着人,却让人有空荡荡的那种感觉,仿佛落针可闻。
他朝着李小望过来,挑眉询问。
李小瘪了瘪嘴,摇头难过的叹了不知道第几次的长气,像个小老太太。
王异大踏步走到李小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头顶,便要绕过屏风去跟陈大人报道。
李小却一把抓住了王异的衣袖。
指了指桌上的水杯,又指了指屏风口,随即李小还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王异疑惑的耸肩。
李小有些灰心,忙执笔写道:陈大人口渴,王大哥倒水。
一行梅花小楷,写的工整又好看。
王异觉得,这手好字,比他见过的很多大家闺秀的字都好看。
朝着小姑娘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虽然他脸上的伤红红的显得有些狰狞,但笑容依然很暖心,让李小心里好受了一些。
虽然李小并没有被安慰到,但还是朝着王异勉强的笑了笑。
待王异走进屏风后,向陈大人报到时,李小哀怨的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和脖子上的金葫芦,好想哭……
可是明明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但为什么这么想哭。
她果然是个小哭包。
正想着,屏风后开始陆续传来陈大人说话的声音,李小立即抖擞精神,竖起耳朵——
……………………
“死了几个人了?”陈决,语调冲冲的。
张塘很有压力,还要努力维持镇定,“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你这个月的俸禄我可不可以也用‘应该是’‘或许是’来跟你发放?”陈决打断道。
“确定是4个人。”张塘忙抢着改口道,一下子便是一脑门汗。
“每个人的资料呢?”陈决盯了一眼桌面,那盒甜点还放在那里,水壶空着,他烦躁的皱了皱眉。
王异仿佛陈大人肚子里的蛔虫般,没有坐下听令听案子,反而提手就去拎桌上的空水壶。
陈决抬眼看了他一眼,王异忍不住肌肉紧了下。
“……”陈决。
王异忙拎着水壶到门口,朝着李小招了招手,将水壶递到了她手里。
李小立即欢快的拎着水壶去烧水——能给陈大人烧水喝,觉得觉得很满足了的狗腿迷妹……
“……”陈决瞪着王异将水壶递过去的动作,想也知道他是递给了谁。
生气。
张塘看着陈决更冷的脸色,清了清有些紧的喉咙,一板一眼的道:“第一个被发现的干尸,经查验是醉意坊的花魁姑娘小忆。尸体被发现前一天船坊停泊的时候,发现不见的。”
“……”陈决微微点了点头,眼睛却瞪着屏风。
似乎马上要有什么大怪兽出现,陈大人准备用自己的视线射死对方。
“……”王异有些莫名其妙的坐在边上,一边认真的听,一边很介意的观察陈大人。
他也有点紧张起来了。
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吗?
他就一上午没来而已啊……
“第二个干尸,是翘春楼的花魁姑娘春乔。尸体被找到的时候,翘春楼的人才发现春乔姑娘不见了。”张塘清了清喉咙,抬眼偷偷看了看黑脸陈大人,继续道:
“第三个干尸——”张塘才准备继续介绍下一个被杀害者,再次被陈决打断:
“这就是你整理的案件信息?仵作的验尸结果呢?死亡原因?现有细节呢?你是讲故事,还是查案?”
“是……啊……”张塘磕巴了下,攥了攥手里的卷宗,忙道:“第一第二个干尸都是体内脱水而死,体内所有液体都……凭空消失,暂时还无法判断血液水分等消失的原因。身上无其他伤口,有被施暴的痕迹,但是……都不致命,应该是强j过程制住被害者时造成的。有发生床笫之事的痕迹。还有……”
张塘一口气说完,不敢有停顿,就怕再被陈大人打断狠批。
“嗯。”陈决颦眉点头。
张塘这才擦了下汗,继续道:
“第三个干尸,是百日香园的花魁姑娘白玉桃。”张塘说着,停顿了下,看了看陈决的脸色。
只见陈大人面色黑沉,浓眉深锁,原本俊朗的面容就显得严肃庄正,此刻看来更觉得威严慑人心魄,让人生畏。
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谁惹陈大人生这么大的气,害他成了最惨的出气筒。
真的,太惨了。
张塘抹了把脸,心里在滴血流泪。
他不敢多停顿,吸口气,忙继续道:
“她的丫鬟发现她不见,老鸨报了官,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后来被樵夫在城外荒郊发现的,丢尸丢的很随便,没有藏尸的痕迹,甚至没有藏尸的意图。”
“……”陈决皱了皱眉,看了眼桌上的甜点盒,突然伸长手臂,抓起那盒甜点,就扔到了边上盛放垃圾的桶里。
李小正巧拎着水壶走进来,看清楚陈决丢掉的是什么后,脸色白了白。
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陈大人是不是讨厌了她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可以确定了吧。
小姑娘抿了抿唇,眼睛热了热,忍住了。
随即乖巧的低着头,拎着水壶给陈决倒了一杯茶,轻手轻脚的将茶壶放在边上,又低着头垂头丧气的转出去了。
落寞的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像一个失去水分将枯萎的花朵,像一个失去主人的小狗……
像……真像一个父母双亡,也没有哥哥的孤儿。
哼!
想到这里,陈决硬起心肠,冷冷的磨了磨牙。
他烦躁的捏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嘴边送,刚烧好倒好的茶水,生生烫了下他嘴唇。
手一抖,便将那茶杯带水一起丢了出去。
“咣当当!”
茶杯撞在案桌上,骨碌碌滚出去一臂远,转个两个圈儿,停住了。
没有碎。
茶水洒了一桌子。
“……”王异坐直了身子,长眼都瞪圆了几分。
“……”张塘本想开口继续介绍案件,吓的闭了嘴,紧张的看着陈大人,一动不敢动。
“……”陈决舔了舔被烫的嘴唇,看着桌上的茶渍和倒在桌沿处的茶杯。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要淡定。
可心里……却还是烦躁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