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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公府的小丫鬟帮杨嬷嬷给少夫人卸妆, 瞧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 容嫣问了她们名字, 一个叫紫苑, 一个叫紫芙。
紫苑瞧着年长些, 略显腼腆, 倒是年纪小的紫芙更激灵,颇是爱笑。
“你们留在公府多久了?”容嫣问道。
紫苑浅笑。“回少夫人, 快五年了。”
“五年?那可是不短。”容嫣笑叹, “你们以前也在这院吗?”
“这繁缕院奴婢们可进不来。”紫芙给容嫣摘着头上的簪花道。“这院原是大将军和大夫人的院子, 打大将军去了,夫人怕触景生情这院一直空着, 连世子爷都搬进不来。偏就让三少爷讨下来了, 为的便是迎您入门,三少爷可是惦记夫人呢。”说着, 看了眼对面的紫苑,见紫苑抿笑点头她又道:“我们跟着夫人可享福了。”
二人没觉得什么,倒是身后瞧着年长于杨嬷嬷的方嬷嬷开口了。“回少夫人, 她们是二夫人从西院调来的,专门伺候您。三少爷不常在府上,贴身小厮也只曲水一人。”
方嬷嬷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故而显得冷淡淡的。二人听闻便明白夫人问的是什么了,皆噤口不语。人家是在打听她二人的身份, 丫鬟和丫鬟也是不同的, 有些是伺候起居的, 有些可是当做通房养的。
其实容嫣也不过是聊聊而已,便笑着应下。她透过铜镜看望向身后的方嬷嬷,二人对视,她竟丝毫不躲,连丝惊愕都没有,平静得像座雕塑。容嫣对着她微微一笑,心里却越发的对她好奇了。
卸了妆,方嬷嬷送容嫣去了东稍间的净室沐浴,待稳妥后,独留下杨嬷嬷和云寄,她一脸肃然地带着小丫鬟们都去了西厢。
云寄看着窗外小声嘟囔了句:“好厉害的嬷嬷。”
“厉害便对了。”杨嬷嬷一面给容嫣撩着水,一面道。“没个厉害的,如何管住这些心思活泛的。”
“嬷嬷这话何意?”云寄不解道。
“当下人的,最忌讳话多。才第一次见夫人,主子脾气秉性还没摸清便什么话都敢说,那以后什么做不出来。方嬷嬷这是带她们出去训话了。”杨嬷嬷在秦府待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也是带过小丫鬟的。
容嫣没在意,捏了捏肩,杨嬷嬷知道她是坐了一天累到了。于是帮她揉了起来,叹道:“咱家小姐身份在这,门户比英国公府低,若对她们松了,她们定然不会把小姐放在眼里,觉得小姐好欺负;若是严了,便会嚼舌根道小姐苛刻,摆谱。左右都不是,所以啊,有个人能代小姐管制她们最好,所以说有方嬷嬷在是好事,想必这也是三少爷为小姐的打算吧,不叫小姐操心。”
如是说,云寄倒是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眉头依旧紧蹙。“……话是这么说,我还是瞧着那嬷嬷生畏。”
“你踏踏实实地,做到问心无愧,便谁都不用怕。”容嫣对她笑道。“以后多跟着嬷嬷学着些公府的规矩,尽量别出错,挺直了腰杆也别叫人瞧不起了。”
“嗯。”云寄信心满满地点头应下。
杨嬷嬷也跟着笑了笑,抬眼望了眼窗外,见西厢没个动静,估计方嬷嬷还没训完话。她左右思量,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讲。容嫣瞧她那样便知有话说,于是先开口问了。
“……今儿下晌,三少爷遣人接我们来的时候,我在英国公府的宾客里看见秦少爷了。”
容嫣顿了一瞬,随即淡淡道:“怕是大半个朝廷都来了,他来也正常。”
“可他带着位夫人来的。”
“夫人?”
“嗯。我打听了,上月他成亲了,娶的首辅家的小姐。”杨嬷嬷道。
容嫣回头看着嬷嬷,好不惊讶。他居然这么快便成亲了?
首辅没有女儿,唯一的小姐便是他侄女荀瑛,他真的娶她了?容颜还记得南下之前,他说过他没应下这门亲事,怎才两月的功夫他便把人娶了。秦晏之刻板又执拗,认准的事谁都拉不回来,他若不喜欢,便是把心掏出来给他也感动不了,曾经的容嫣不就是个例子吗?
首辅,秦晏之……容嫣突然想到了虞墨戈提到的田嵩案,这案子首辅咬得紧,且牵扯到了秦敬修,这便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关联了,难不成秦晏之是为了父亲娶的她?
这里面的事容嫣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对她而言,他娶妻是件好事,不管娶的是谁,他喜欢与否,他们终于走上自己的路重新开始了,再不必有任何牵连。
容嫣阖目枕在浴桶边,长长地舒了口气,释然道:“娶妻是好事,我也盼着他好。”只有他过得好了,才能真正从过去走出来……
……
前院正堂,宾客云集,一个时辰了,虞墨戈的酒才敬了半数,眼下这酒喝得越发地急了。大伙偏还不放过他,尤其严璿,拉着他左一杯右一杯地喝,非绊着他不可,他就是要让他急。
喝便喝吧,虞墨戈无所谓,严璿的酒量他是清楚的,几杯下肚便分不清黑白,偏他还逞能,自诩千杯不醉。
严璿早便喝过一轮了,这才不过三杯虞墨戈便瞧着他眼神开始迷离,笑容越来越不受控制,脚底都发飘了。于是赶紧遣人把他扶住,却问身后有人道了句:
“虞大人。”
很熟悉的声音。虞墨戈勾唇,回身应道:“秦侍郎。”
秦晏之看着眼前人,分明是直视,可他偏就给他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这感觉和那日在通州客栈相遇一般。他下意识挺直脊背,努力忽视这种压迫,可效果不甚明显。
他明明官职比虞墨戈要高,然此刻依旧不得不垂目,谦恭道:“父亲的事,谢过虞大人。”
“不必。”虞墨戈清清冷冷地回了句。“今儿是我大婚,您若是道贺,我欢迎;若是道谢,那便不必了。”
这话一出,身周人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二人,秦晏之略窘。如何不窘,这种场合他本就是个尴尬的存在。不过他若坦然相对,送份祝福,许人家也会赞他豁达,与前妻好聚好散。毕竟两人和离后都找到了彼此的归属,哪个都不比前任差。可是……
这“恭喜”二字咬在舌尖,如何都吐不出来,他紧咬着牙关,俊秀的眉心越拢越深。
这就更尴尬了——
僵持中,被人搀扶的严璿蓦地诡笑一声,熏红的脸映得那双桃花眼越发地落拓,眼尾还挑着抹鄙夷似的,冷道了句:“悔了吧!该悔。”说着,伸手去指秦晏之,然却扑了个空,被下人一把撑住才算没摔倒。
若非这一扑看得出他醉得不轻,大伙还真以为他故意挑衅。
本以为被这么一激,秦晏之会反驳。可眼见着他面色越来越沉,唇抿得发白,众人唏嘘:难不成他真的悔了?如是,那可真是他自找的了。
“真是有眼不识明珠……”严璿酒劲上来,话也止不住了。“……还是虞兄和嫂夫人最般配,人家恩爱着呢!人家在宛平……”趁着一个酒嗝,虞墨戈止住了他的话,让下人带他去醒酒了。
严璿走了,可留下的这半句话不得不让人遐思无限。宛平……去年虞墨戈可不就一直在宛平,连过年都不曾回京,难不成便是为了她?
虞家三少爷是个什么人物,什么场面没见过,偏就栽到了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手里,想来这个女人也是不简单。
如此,便越发地验证了严璿的那句话:秦晏之悔了。
其实秦晏之真的是来道喜的,还带着郡君从通州送来的贺礼。即便他再不信任虞墨戈,可她已经嫁他了。他想说:恭喜,希望你能珍惜她。
可他说不出口,他没资格说,更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说……
“恭喜虞大人。”秦晏之身后,悦耳之音响起,一年纪不过十八九岁,长相清秀的少妇起身贺道,她端了两杯酒,递给秦晏之一杯,挽着他对虞墨戈笑道:“今儿虞大人大喜,我随夫君来给您道贺。且尊夫人是郡君的孙女,她身子不适不能前来,便由我夫妻二人替她送上贺礼,祝您与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说罢,呷了一口,又拉了拉身边人。秦晏之看了她一眼,也饮下了。
荀瑛莞尔,落落大方,端庄恬然。
虞墨戈含笑道了声,“谢过秦侍郎,秦夫人。”于是抬手一饮而尽,从容别过,招呼其他宾客去了。
就在他走过的那一刹,荀瑛敛容,手默默从秦晏之手臂处抽回,面无表情地坐回了原位……
……
宾客陆续告辞,虞墨戈回繁缕院时都快二更了,他直接去净室稍做清洗便回了新房。
新房中,红烛摇曳,明亮却又因这喜色显得旖旎暧昧。他看了眼拔步床内,红纱帐里倚着引枕半卧的人,淡淡一笑,摆了摆手,方嬷嬷和杨嬷嬷便带着小丫头们福身,悄声退出去了。
虞墨戈从门口开始,一只只地将蜡烛熄灭,暗黑无声无息地跟随着,最后只剩下拔步床里的一对龙凤烛。
他极尽轻柔地去抱她,想让她平躺下来,可还是惊动了她。
“您回来了?”容嫣蓦然起身,房里昏暗,她视线朦胧有些看不清。
“嗯。”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应。
他应该是在笑。他背对着烛光,她只能看见他的轮廓,但他带着酒意的声音是带着欢愉的。
她揉了揉眼睛歉意一笑。“本是想等您的,这便睡着了。”说着,见他外衫未褪便要起身帮他解衣。可才一直起身子便被他抱住,径直躺了下来。
二人贴近,他酒气更重了。她不禁仰头,却只看得到他水润的双唇在微弱的烛光下闪动。
“您醉了吗?要不要喝水?”她问道。
他没应,却将她搂得越来越紧,温热的气息扑在头顶,她心跳得有点乱。
“您……”
“别说了。”他打断她,在她头上亲了又亲,舍不得离开,含混道:“吵醒你了,睡吧。”说着,便伸手在她背上一下下地拍着。
他手掌温暖,透过她轻薄的寝衣,暖了她身子更暖了她心。她朝他怀里蹭了蹭,贴在他胸口安心地阖上了双目……
二人相拥,可怀里人呼吸弱得几乎微不可闻,许是耐不住了,她轻轻动了动。
“睡不着吗?”他沉声问道。
怀里人一滞,胸口一缕热气扑来,她应声:“嗯。”
许是她方才睡过,这会儿便没了困意。可想他也累了一天,眼下一定乏了,她乖巧的贴着他道:“没关系,一会便睡着了。您睡吧,我陪着您。”说罢,小手沿着他腰间攀上了他的背,抱住了他。
头顶人忽而屏息,良久道了句:“有你在真好。”
他语气深沉,听着更像似感喟。容嫣弯唇笑了,应道:“嗯,我以后天天陪着您。”
像被火苗撩过,虞墨戈心头一热,两世的风雪沧桑在这一刻瞬间化为暖雾——
从他入门看到她时,他才体会到了家的感觉。那种被等的感觉便是家,她在等着他,等他回家……
她终于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她了。火越燃越烈,心被腾化,一股炙热的欲望冲涌于胸。
头顶人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身上热发烫。二人相处这么久,她再了解不过了,于是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生怕他这火压抑不住。
可来不及了,早便来不及了——
虞墨戈喉结一动,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星眸相对,他蓦地吻了下去。
带着酒气一吻绵长,到了后来便如何都控制不了了,他越吻越深,越吻越急,惊得容嫣猛地推开他。
“不行!”
此刻的虞墨戈是真的醉了,动作依旧没停,单手捉住她双腕,红着眼睛挑开了她丝薄的寝衫,隔着嫣红的肚兜握住胸前的柔软……
他蓄势待发,她却一躲再躲。直到他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嘶道:“今儿是洞房夜——”她愣住了。
随即,身下人挣开他的禁锢,拉着他的大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虞墨戈酒登时醒了,呆了半晌。望着双眸盈盈,楚楚委屈的娇妻,他无奈苦笑。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温柔地道了声“对不起”便翻身躺了下来。
他拉过锦被,再次将她抱在怀里哄着,然手却始终没离开她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