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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五,夜。
沈溪正在指挥所大堂制定出兵计划,屋外寒风刺骨,即便身处室内,也可听到北风呼啸。
云柳和熙儿既要负责军中的情报搜集工作,还得照顾沈溪的起居。
当沈溪在烛火下,看着军事地图斟酌明日战事时,云柳不时送参汤和姜茶进来,不时为沈溪身旁的炭盆里添加木炭。
整宿沈溪都未合眼,云柳和熙儿也是彻夜未眠。
辰时二刻,天色大亮,沈溪来到位于城北营地视察。朱烈接到卫兵通知,打着哈欠出现在沈溪面前,问道:“沈大人,这就要出兵了吗?您放心,只要一声令下,我一定带人跟您冲出去,保管杀得那些鞑子片甲不留!”
沈溪反问:“谁说本官要亲自领兵?”
朱烈一听傻眼了,在他的印象中,沈溪可是个不知道害怕的主。
最初打火绫,沈溪便亲自领兵于阵前,吸引鞑靼人的仇恨值,一场战事下来沈溪一直都在官兵的视线下,一战便赢得全体将士之心;之后与亦思马因所部几战,沈溪都亲自在城头指挥调度,未曾离开战场半步,基本上是哪里有危险便往哪儿赶。
这次出兵攻打鞑子营地,沈溪居然说不去?
“大……大人。”
朱烈神色慌张,“您不亲自领兵的话,就怕那些兔崽子……不听话,有您在,敢保没一人有逃走的念想!”
沈溪又道:“朱将军的意思,是说本官不在,士兵们就争相当逃兵咯?”
朱烈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说:“大……大人,话也不是这么说,但有您压阵,士兵们的心能定下来啊!”
云柳和熙儿一直跟在沈溪身边,闻听此言,熙儿道:“沈大人病得不轻,这些天连走路都困难,还坚持到城中各处巡察,做得已经足够了。眼下你还要他带病上阵,岂不是强人所难?”
如果旁人对朱烈如此无礼,他早就发火,但见到说话的是沈溪身边有能耐的“小太监”,朱烈识相地只是憨厚笑了笑,他知道这两位是关心沈溪才这么说,同时他还通过带援兵前来的隆庆卫千户宋解之口,了解到二人出身东厂的背景,自然不敢逞口舌之争位自己招惹祸端。
沈溪摆了摆手,道:“朱将军放心备战,此战怎么打,本官会在战前告之,你只需按照计划行事便可,这一战本官是否出现在战场上,并非重点,重要的是一战功成!”
朱烈忙不迭点头:“沈大人说的是,有你运筹帷幄,自然是一战功成,有沈大人在,想输也难啊。俺这就去……”
朱烈屁颠屁颠去了,那模样一点正形都没有,但就是朱烈这些人,跟沈溪在土木堡与鞑靼兵马周旋一个多月时间,沈溪对于这些京营兵,早就不是最初那种轻视,而是由衷地尊重。
没有这些人追随,他镇守土木堡的计划不会得以实现,看着官兵们那黑漆漆的脸和开裂的手,他心中就过意不去。
这些人本该留在京师,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结果却跟着他来西北吃苦,命都未必能带回去。
旭日东升,各个营地开灶时间很早。
这天跟平日不同的是士兵们一清早就能吃上热汤饭,而且必须保证吃饱,沈溪有军令,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至于上什么路,士兵们不甚明了,他们只知道这天饭菜非常丰盛,每个人碗里都有肉,热汤热饭吃下来,站在太阳地里一晒,身上满是力气,之前几天寒风刺骨似乎都已经忘在脑后。
“跟着沈大人,有肉吃!”
“有肉吃!”
土木堡内到处都是这种声音,士兵们自发地用乡音喊出口号。
无论是齐鲁还是赵晋方言,无论是京腔还是秦腔,又或者是南方的吴侬软语,这话说出来,大家伙儿都能听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会心的笑容。谁出来打仗,都是为了吃口饱饭,至于什么军功犒赏,那是以后的事情,眼前吃到肚子里才实实在在。
跟着沈溪在土木堡吃了一个多月苦,终于熬过去了,收拾好武器,打完这场仗就可以回京师,每个士兵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至于接下来要发生的战事,没有谁上心,士兵们都觉得这一战可以轻松获胜,在土木堡的第一战便打鞑靼人一个全军覆没,最后一场再送鞑靼人一个全军覆没,善始善终。
“有肉吃!”
当有人见面说了这句话的时候,周边的士兵必然回一句:“有肉吃!”
笑声跟着哄然响起,士兵们不管操哪里的口音,见面都是同样的话,坐下来就可以跟亲兄弟一样嘘寒问暖一番,知道对方家里的婆娘是怎样的脾气,有几个娃儿,父母兄弟是否健在等等。
战前,士兵们显得很轻松,跟这个聊完,再拿“有肉吃”去和别人说,再坐下聊一会儿,不知不觉战前的紧张心理便消失不见。
日上三竿,军令又传达下来:“正午时分再饱餐一顿,然后直接开干!”
“有肉吃!”
“当然有肉吃!”
城中妇女都是被鞑靼人抓去后被沈溪带兵救回来的,她们一直负责全军的伙食,等于是炊事兵。
这会儿妇女也都很高兴,她们本以为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根本没机会存活,等城破的那一刻,不知道会有多悲惨,怎么也没想到跟着这群士兵生活大半个月后,就可以离开土木堡,或许将来还能找回家人,即便找不到,也还可以从这些士兵中找到合适的对象,搭伴过日子,生活有个着落。
城内原本一天只有两顿饭,这天到中午便开始第二餐,主要是沈溪怕士兵吃不饱,影响作战时的发挥。
胡嵩跃赶紧跑到沈溪面前抗议:“沈大人……您要让士兵有力气打仗,我不反对,可您让他们吃饱喝足,不也让他们有力气当逃兵?”
沈溪瞪眼道:“想当逃兵的,由得他去,我土木堡内不允许出现一个逃兵,与其留他在军中混日子,还不如早点儿滚蛋,免得将来作战时因为怯战退缩而连累弟兄!”
胡嵩跃被沈溪这套理论给打败了,他从来没听说有主帅在开战前鼓励士兵“早点儿滚蛋”的,而沈溪口中的“他”,在胡嵩跃听来就跟骂他自己一样,因为他曾经就是那个最想当逃兵的人。
沈溪从指挥所出来,外面亲卫已经吃过了,这会儿正在说笑。
见到沈溪出现,亲卫们士气高涨,因为他们觉得能够跟随崇拜的主帅,亲眼见证他指挥作战,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胡嵩跃赶紧跟沈溪告辞,他还得回去整肃人马,不能让自己的部队在战场上丢人。
回到营地,胡嵩跃学着沈溪,鼓励官兵英勇作战……以前他不屑做这种事,到底他是京营把总,在地方卫所便是千户,手上权力说小不小,在市井耀武扬威那绝对够了,就算见到知县,他也能硬气得起来。
“不许当逃兵,否则一律剁脚,听到没有?”胡嵩跃大声发出威胁。
下面的老兵油子嬉笑不已:“胡把总,您这是笑话我们呢?跟沈大人打仗,就算战到一兵一卒,我们也绝不会逃,谁不知道沈大人一辈子没经历败仗?上战场就是捞取战功和犒赏,谁会和自己的前途过意不去,你们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还用得着你来说?哈哈哈……”一群士兵跟着起哄。
胡嵩跃真想破口大骂,一个月前这些人可不是这种心态,这才一个多月,他感觉这群人就跟换了脑袋瓜一样。
“疯了,一定是疯了!跟沈大人一样疯!”胡嵩跃骂骂咧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