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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萝的牙口真是好。”微凉指尖带着濡湿寒意, 掐住苏锦萝的下颚,被迫露出一口贝齿银牙。
“啊啊……”被捏着脸,半张着嘴,苏锦萝说不出话来, 只能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
陆迢晔宽袖一甩,掐着苏锦萝的下颚就把人给压进了书房。
书房的大门缓慢阖上, 唯一的光源顺着缝隙被越挤越窄。苏锦萝大睁着眼, 眼见门扉彻底阖上, 她眼中的光亮完全消失。
这是苏锦萝头一次来陆迢晔的书房。
书房里很暗,门窗紧闭,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户牖、槅扇处传来呼啸冷风席卷而过的声音。外头是黑夜,但书房里的夜却比外头更浓厚,那种一种能沁入四肢百骸的夜。
呼吸间,苏锦萝能闻到清晰的墨香和书卷味, 还有陆迢晔身上无时无刻萦绕着的冷梅香。
因为太暗, 所以空间被无限放大与压缩, 苏锦萝胡乱摆着手,下意识抓住陆迢晔掐在自己下颚处的手。
未知空间的恐惧,再加上眼前人气势汹汹的压迫,苏锦萝腿一软, 差点又要跌倒。
陆迢晔箍着苏锦萝的腰肢, 将人压到书案上。
书案很矮, 苏锦萝后背处被磕的有些疼。不过好在她身上的袄裙够厚。
陆迢晔半跪在地, 撩起的长袍搭在小姑娘散开的裙裾上。暗夜里, 他那双眼更显晦暗深沉,浑身清冷之意尽褪,整个人显出一股难以压制的隐戾凶残。
苏锦萝听到男人在笑,可是她看不清楚男人的脸,只能模糊瞧见一个轮廓。
“不知萝萝睡梦之时说的,弑帝夺位,乃是何人?”男人贴上苏锦萝的耳畔,说话时露出尖利牙齿,似触非触的压在白玉耳骨处。
苏锦萝浑身一颤,想起今日醒来之时与男人睡在一处的事,当即吓得冷汗噌噌。
她,她睡着的时候说梦话了?
“让本王猜猜,萝萝说的,可是我。”
异常笃定的一句话,让苏锦萝原本吊起的心彻底哇凉。被发现了。
“王,王爷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苏锦萝转着一双眼珠子,声音软绵绵的连话都说不全。
“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一口叼住苏锦萝的耳朵,陆迢晔的舌尖卷过那颗耳珰轻转。
苏锦萝浑身一哆嗦,纤细的身子软倒在书案上。
这个伪君子,在干什么?
“嘘。”改掐住苏锦萝的面颊,陆迢晔侧眸,在暗色里看到小姑娘被挤压起来的两团脸蛋肉。
身上干巴巴的,脸上倒是有些肉,只这脸这般小,这些肉到底都是藏在哪处的?
“泥揍开……”苏锦萝噘着小嘴说话,使劲掰扯陆迢晔的手。
陆迢晔俯身,一口咬住苏锦萝的脸蛋肉,跟叼着肉骨头的小狗崽似得。
“呜呜呜……”陆迢晔并未用力,但苏锦萝却被吓了一跳,她感觉自己脸上的肉触到那坚冷的牙齿,下一刻就会血肉模糊。
“真软。”又细又嫩又滑。
陆迢晔意犹未尽的起身,放开禁锢的苏锦萝,然后转身去点燃放置在书案旁的琉璃灯。
苏锦萝一离开陆迢晔的禁锢,便赶紧撅着小屁.股往外逃。陆迢晔头也不回的踩住小姑娘拖曳在地的裙裾。
“哎呦……”苏锦萝饱受摧残的小屁.股再一次跟光滑的白玉砖亲密接触。
跌的不轻,苏锦萝激的双眸通红。
书房内亮起了灯,苏锦萝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扭头看去。
只见偌大书房内空荡宽敞,白玉为砖,红木为梁。墙边摆置高架书橱,书案上置笔屏、笔格等物。书案后是盖着缎面的蒲垫,墙上挂着书画,角落里有熏炉,槅扇边置着一张软榻。
很普通的一个书房,但因为久不通人气,便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萝萝怎么这么急着要走?”陆迢晔撩袍坐到书案上,抬袖一挥,那些笔屏、笔格等物尽数被砸到了地上。
砚台里养着墨,苏锦萝下意识一躲,脸上却还是被溅到了一些墨汁。
墨汁阴凉,滴滴答答的顺着瓷白肌肤滑落,沾染在衣襟处。
苏锦萝揉了揉自己被咬痛的脸,鸦羽睫毛轻颤,颤巍巍的抬眸看向眼前之人。
男人与平日里那副清冷模样大相径庭,他大刺刺的坐在书案上,居高临下看着伏跪在地上的苏锦萝。
因为刚才的挣扎,苏锦萝发髻已乱,身上的袄裙衣襟也被扯开,露出一截白皙脖颈,脸蛋上是被啃出来的红痕,圆圆一块,状似胭脂。
小姑娘有些害怕,眼里蕴着泪珠,眼尾发红,可怜兮兮的坐在阴冷的白玉砖上,小身子一抖一抖的,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冷的。
“时辰,不早了,我,我要回房歇息去了。”苏锦萝绞着一双小手,偷偷觑看一眼自己被陆迢晔踩在脚下的裙裾。
她慢吞吞的伸手扯了扯,然后又扯了扯。粉嫩指尖用力的泛白,但那只踩在裙裾上的皂角靴却还是未挪动半分。
陆迢晔敛眉,随手拿起一块白玉镇纸捧在掌心把玩。
白玉镇纸不大不小,形状长直,打磨光滑。上刻精致花纹,有蹲虎一头,虎头雕工细腻,虎尾上翘粗犷,两种全然不同的感觉却奇异的杂糅在一处,就像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样。
虎身周边包鎏金,被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托在掌心,更显光滑玉泽。
“时辰尚早,不急。”用镇纸敲了敲书案,坚硬的镇纸与红木书案相触,发出“咚咚”的敲击声。
苏锦萝身子一抖,赶紧把自己的手拿到腰后藏好。
这镇纸应当比竹板子打起来还疼吧?
“萝萝可知,这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是什么人?”把玩着镇纸,陆迢晔微微俯身,用它挑起了苏锦萝的下颚。
苏锦萝被迫仰头,纤细脖颈撑出一段优美弧度,越发可怜。
“不,不知道……”
“是死人。”
白玉镇纸包着鎏金边缘的棱角滑过细嫩脖颈,抵在半敞衣襟处,尖锐的直角卡在系带上轻挑。
苏锦萝两眼一翻,吓得就要昏过去,脑门上突然被敲了一下,顿时一个机灵搂住了脑袋,蜷缩成一团。
“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太可怕了,她承受不来。
捂着脸,苏锦萝抽抽噎噎的哭的厉害,又惊又怕的恨不得钻到书案下头。
陆迢晔敲着白玉镇纸,缓慢起身。
苏锦萝兀自哭的伤心,她抹着眼泪,被人扯过胳膊,往怀里塞了一只白玉茶碗。
“什么时候把这茶碗吃完了,萝萝什么时候便能回去了。”
苏锦萝怔怔抱着那只茶碗,见陆迢晔弹了弹宽袖,又恢复成一脸清冷模样,然后大步流星的打开书房大门往外去。
一溜烟的从地上爬起来,苏锦萝猫着身子躲在户牖处往外瞧。
穿廊两边挂着刚刚点上的宫灯,男人身披狐白裘,在穿廊拐角处迎面遇上一人。
那人身穿太监服,应当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小太监,但因为隔得太远,所以苏锦萝看不清容貌。
“姑娘。”
“啊!”
被突然出声的鸢尾吓了一跳,苏锦萝把怀里的白玉茶碗往外一抛。
鸢尾眼疾手快的接过白玉茶碗,递还给苏锦萝,“姑娘,王爷说了,您若是不愿意进屋子里头睡,便在院子里头睡。这风花雪月的天,最是适合把天作幕,把地当席,以石为枕了。”
一会子要她吃茶碗,一会子又要她幕天席地的,怕不是真想要她早死……
苏锦萝嘟嘟囔囔的抱着茶碗赶紧远离这只伪君子。
穿廊处,身穿太监服的小太监恭谨与陆迢晔行礼。宫灯下,小太监一副唇白齿红之相,眉眼清秀细腻,笑起来时左颊印出一个浅笑梨涡。
“王爷,四皇子之事已被查明乃边域奸细嫁祸。方贵妃被下旨接出冷宫,只是……”
“只是什么?”陆迢晔慢条斯理的抽出帕子擦手,眉眼清明,声音冷冽。
“只是身子大亏,怕熬不过几日了。”
擦完手,陆迢晔抿唇轻笑,他仰头,看向漆黑夜幕之中缀点的几许繁星冷月,状似叹息道:“将这事告诉文国公。皇兄身边,可不能缺了人。”
“王爷的意思是……”
“死了一个方贵妃,还会有更多的‘方贵妃’。文国公可比本王更明白这个道理。”
“是。”
……
理国公府内,苏清瑜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站着他的贴身小厮苏回。
“爷,奴才已经将苏涵送到赌场里头,奴才走的巧,正好看到他被砍了一只手。”
“左手,还是右手。”苏清瑜端着茶盏,敛眉时眸色冷凝。
“左手。”苏回话罢,想起在后门看到的老婆娘。“爷,三姑娘的亲母又寻来了。”
“放进来。让她跟苏宝怀好好叙叙旧。”
“是。”
夜沉,幕黑,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雪。
苏宝怀站在院内,面前是哭哭啼啼跪在地上拉扯她裙裾的亲母,张氏。
“宝儿啊,你不能这么绝情呀,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又不是我让他去赌的。我已经没钱了,你们真当我是有金山还是银山,能给你们这么花吗?”自打她进理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就都指望着她一个人,她不给,就厚着脸皮去寻老太太打秋风。
全然不顾及她在理国公府里头的脸面。她一个养女,本就被人诟病,处境艰难。她心疼他们,可谁来心疼她呢!
“宝儿,娘求求你了,咱们家可就只剩下涵儿这么一个命根子了。”
“我管不了。”苏宝怀转身欲走,张氏猛的一下起身拖住她。“宝儿,我知道你跟涵儿要害那苏锦萝的事,你若是不救涵儿,我就去告诉老太太。”
“你……”苏宝怀怒瞪向张氏,呲目欲裂。
“宝儿,娘也不是在为难你,只要你救了涵儿,娘什么都答应你。”苏宝怀虽然也是张氏亲生,但毕竟是个姑娘家,自小又不养在身边,哪里有苏涵重要。
苏宝怀恨得咬牙,口中沁出血腥气。她使劲吞咽,眼前是纷繁落飞的白雪,穿廊掠院的砸下来,冷到了心口。
“你以为,我想这样?若不是你们逼我,我会变成这样吗?”苏宝怀猛地一下推开拽着自己裙裾的张氏,泪流满面。
“当年若不是你们执意要将我送进理国公府,我便是跟着你们吃糠咽菜,也没有怨言。可是你们呢,吸血虫一样的黏在我身上,我活着就是为了给你们送钱的,你们哪里有管过我的死活。”
“宝儿……”张氏怔怔坐在地上,哭着摇头。“可若不是因为要帮你,涵儿也不会变成这样呀。”
“是他自己蠢,被苏清瑜抓住,送进了赌馆,关我什么事。”对于苏涵没将她供出来这件事,苏宝怀是有些意外的。
她的这位亲哥哥,每次来找她,就是为了要钱去赌。认真说来与她并不亲厚,平日里瞧着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模样。
可没曾想,就算是被砍掉了一只胳膊,也没将她捅出去。
深吸一口气,苏宝怀仰头看天。
“最后一次了,不过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
“好好。只要宝儿答应了就好。”张氏喜极而泣。
……
亥时一刻,文国公府。
那位在皇城内都赫赫有名的苏家姑奶奶,此刻正面色苍白的跌坐在罗汉塌上,眸色仓皇。
堂内厚毡被打开,身穿官服的方淼跨步而进。
“淼儿。”苏氏起身,急急上前,“如何了?”
“熬不过元宵。”方淼皱着眉头,褪下身上大氅。
“这进冷宫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人事在天,说不准。”方淼落座,吃了一口热茶。
苏氏坐回软榻,身后靠着缎面软枕,面色疲惫。“巧儿还有半年才及笄,她年纪这么小,我可舍不得将她送进那个吃人的地方。”
方贵妃一去,文国公府在宫内无人,势必要送另外的姑娘家进去顶替方贵妃。即便不受皇帝宠爱,也算是占了一分地,尤其是在文国公府如此艰难的处境下,这次送进去的姑娘尤为重要。
“我原以为,能娶得镇国侯之女,咱们文国公府也算苦尽甘来,却没曾想,这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送不送巧儿还不一定,要姑母点头才成。”方淼口中的姑母便是方贵妃,文国公的亲妹妹,四皇子的生母。
苏氏敛眉,突然道:“理国公府里头不是还有两个没出嫁、没订亲的嘛。”
说的是苏珍怀和苏锦萝。而苏宝怀的身上还带着跟定远侯府的小侯爷,沈玉泽的亲事,苏氏自然便没将她算进去。
方淼垂眸,想起那个带着雪帽,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抿唇未言。
当今皇上正值不惑之年,身体也不大好,朝廷动荡,皇城不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现在将自家姑娘送进去,无异于守活寡。
一辈子就只能被圈在那冷冰冰的禁宫之中,活死人般过活。
苏氏不愿意将方婉巧送进去,便将主意打到了苏锦萝和苏珍怀身上。
“二表妹没甚心机,就算送进去,也站不稳脚跟。倒是大表妹……”方淼转着手指茶碗,眸色深沉。
“老太太前几日寻我,本是要给你与这苏珍怀做媒的,被我给推了。现今这姑娘都十八了,婚事也没着落,听说在皇城里头还是个有些名气的才女,你姑母定会满意的。我明日便去理国公府寻老太太说道说道。”
“嗯。”
“对了,淼儿呀,你跟翘怜的婚事,还是尽早办了吧。若是方贵妃提早去了,那这婚事可得往后排了。而且你早办了婚事,也算是给你姑母冲冲喜气嘛。”
苏氏虽掌文国公府中馈大权,在后宅内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在方淼面前却明显气势不足。
方淼与那镇国侯之女从未见过面,但方淼从小就知道,他的婚事只会利于文国公府,于他自身,毫无干系。
“好。”方淼颔首点头,面上毫无表情,喉咙里却突兀涌出一股干涩。他垂眸,看到手中茶盏,茶水清冽,嫩芽舒卷,茶香四溢,茶坯乳白,清凌凌的就似那个小姑娘。
有缘无分,终归可惜。
然,大丈夫,不该拘于儿女私情,国家荣辱,家族运势,皆系他身。以他之身,换来文国公府一时安稳,才是他该做的事。
“我让人替你算了日子,就初十吧,虽说仓促了些,但你姑母怕是熬不过元宵,咱们提早办了也好。”
“都由母亲做主。”
方淼放下茶盏起身,打开厚毡,转身离开。
屋外,溯风四起,飞雪凝枝。
方淼立在廊下,仰头望天。
亥时三刻了。
也不知那日里被寻回后,小姑娘可有受惊。现今在理国公府内,又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