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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墨白焰稳稳地坐着,正听旷大讲着罗霸道与雀儿的事。
墨白焰住在上层,上层舱间不多,都是比较宽敞、舒适的房间,船资自然也贵,而旷大和雀儿等人是住在二层的。
听旷大简要说完,墨白焰压根儿没把那个一心要开车行的罗员外和太子身边的罗霸道联系起来。
墨白焰微笑道:“不错,车行,走南闯北,消息灵通。还要和地方上多打交道,才站得住脚,车行里有些年轻好武者,也实属寻常,倒是个遁身匿迹的好地方。
我们此去,首要的任务,就是了解齐王的动向,看看有无可能与他结成盟友,若事有不济的话,你们便要就此潜伏于洛阳了,如此看来,这个罗员外倒是有些用处。”
旷大皱眉道:“何如我们自己来开一家车行?那个罗员外,对雀儿似乎有些……想利用他,恐怕并不……”
墨白焰打断他的话道:“那就让雀儿跟了他,也没有什么。”墨白焰扫了众人一眼,淡淡地道:“皇帝在蒲州遇刺,继而旷氏一家消失,此事必然引起朝廷警惕,各地对人口的盘查必然严密仔细起来,有这样一个身家清白的商人牵头,比我们自立门户,更容易隐藏。
如果他喜欢雀儿,那就让雀儿跟了他好了。为了殿下的大业,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不惜性命,委身于他又有什么打紧?”
旷大等人低了头,低声地道:“是!”
其实他们骨子里,也是存了为了殿下的大业可以不计一切牺牲的想法。但雀儿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已经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对她的终身自然就上心了些。那罗员外有身家、年岁也不小,怎么可能还未娶亲,雀儿若跟了他,十有八九是小妾。嗯……那人是从长安到洛阳去开车行的,很可能妻子留在长安照顾二老双亲呢,那么……雀儿就连妾室都不是,只是这
商贾旅途寂寞,想要收的一个外室。
雀儿……哎……
一时间,旷大等人都有些消沉。
帘儿一掀,杨千叶走了进来:“不可以!”
舱中几人一见杨千叶,都站了起来。
此时水域的水流已经湍急,船的起伏也大,在上层尤其感觉明显。
但杨千叶却脚下生根,走得极稳。
“我们的每一个人,不只是复国的一粒种子,也是我的兄弟姐妹。他们为我杨家,已经付出良多,不能让他们做这种事,跟了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日夜煎熬,饱受痛苦。”
墨白焰垂手而立:“殿下……”
杨千叶挥挥手:“马上就过三门峡了,各自回去,待我们到了洛阳安顿下来,且打听一下齐王大军的动静。如果齐王大军未至,我们得赶去与之取得联系,未必在洛阳久耽的。不过……”
杨千叶唇边逸出一丝笑意:“依照脚程,齐王的人马,应该已经到了洛阳左近才对。”
“齐王……咳,陛下,造反不是这么造的啊!坐在齐州城里称王称霸,没用的。等朝廷准备停当,大军兵临城下,那就完蛋了啊!这齐州城墙如此低矮,陛下以为可以抵挡大军攻伐吗?”
纥干承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臣放心不下,所以刚刚……微服私访,对!就是微服私访,去看了看城防,情况不容乐观啊!”纥干承基眼见跑不掉,也只得帮齐王这个蠢才出出主意了。他此时已经绝望了,根本不指望齐王造反能成功,齐王要是能成功,那才见了鬼。不过,好歹让他有点挣扎之力,朝廷大军到时,自己才好逃跑
啊。要不然,纥干承基担心,天军一到,齐王兵马一触即溃,自己想逃都来不及。而且齐王和燕弘信等人正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不取信于他们的话,纥干承基担心燕弘信会像对付权万纪一样,把他当靶子,射
个透心凉,必须得打消他们的疑心。
“陛下,城墙低矮,城上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守御器具。军士们则在干什么呢?在巡走城内,以抓贼、抓叛逆的名义出入人家,搜索钱财,以饱私囊,如此下去,不但军纪败坏,而且,将民心尽失啊。”
齐王李佑捏着下巴想想,觉得似乎是不太像样子,便迟疑道:“那依军师之见,朕该如何?马上集结兵马,讨伐长安么?只怕仓促起行,来不及呀。”
纥干承基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若仓促起行,确是不妥,就算沿途掳掠以济军需吧,可也得能把那些城池打下来才成,而要把城池打下来,还需要攻城器械,这些,我们也还没准备呢。”
阴弘智蹙眉道:“那依你之见呢?”纥干承基道:“我觉得,可以先集中城中粮食,陆续运到船上,同时集结城中工匠,令他们打造攻城器械。陛下还可以下诏,青州、缁州等地征募壮士,壮我军威。如此,一切准备停当后,四位大王便可保
护陛下御驾亲征,杀向长安城了!”齐王李佑一拍大腿,学着其父夸人的模样赞道:“军师真老成谋国之见!就这么办,拓东王,筹集粮草装载粮船一事由你负责,拓西王,征募工匠建造攻城器械一事,由你负责。拓南王、拓北王,你们分赴
青缁各地,征募丁勇!”
四大王齐齐起身,向李佑拱手:“臣等遵命!”
纥干承基干咳一声,道:“臣亦愿为陛下分忧,下边许多小县,臣愿往招募,也免得两位王爷过于奔波。”
齐王笑道:“齐州情形,你不熟。连话都与当地人沟通不来,如何去募兵?这齐州……我也不熟。齐州话,我也不会说,与你一般模样,哈哈哈,你还是留在我……朕这宫中,帮朕多出出主意吧。”
纥干承基咧了咧嘴,就似咬破了一个苦胆,笑得无比难看:“臣愿为陛下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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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李泰,愿为陛下分忧。”
李泰垂手而立,神情庄严。他垂手站着,只是却看不到自己的足尖,圆滚滚一个肚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李世民放下手中奏章,淡淡地扫他一眼,道:“你也想替父出征,讨伐齐王?”
李泰摇头,看了看左右,大太监知机,微微一点头,左右侍候的太监、宫娥纷纷退了出去,只有这心腹大太监依旧立在李世民身后。
李泰这才换了副口气,道:“父亲,五弟鲁莽无知,从小就易受人哄骗,这一次,应当也是受近臣哄骗,这才做出错事。如今此时,想必他已有些悔意,只是骑虎难下了。儿是老四,和五弟年岁相当,从小玩在一起,关系更亲密些。李绩大将军率兵在明,这是天威,是天子必须的态度。儿愿悄然启行,暗中行事,与五弟取得联络,劝他悬崖勒马,负荆请罪,好歹留得一条
性命。”
李世民微微动容,凝视李泰片刻,目中渐渐露出暖意,轻轻点头,道:“你很好,有点兄长样子。”
李世民轻吁一口气,有些出神地望着前方虚空,半晌方道:“为父已手书一封,让李绩快马送去齐州了。佑儿若有悔意,见了为父的亲笔书信,当能有所作为。若是为父劝不得他回头,你去便也无用。”
李世民收回目光,看着李泰,和煦地一笑:“再者,此去齐州,路途遥远,鞍马劳顿,天气又转凉了,你这身体,如何折腾得起。你很不错,为父甚感欣慰,回去吧。”
李泰无奈,只说若有需要他与李佑沟通时,父亲尽管吩咐,一家人,总归不要搞得不好相见云云,这才告辞离去。
李世民望着李泰缓缓退出,轻轻点头,对大太监道:“青雀宽厚啊!”
再想到之前李承乾作为长兄,迫不及待地要拿自己兄弟的人头来立军功的行为,李世民的眼神儿顿时又冷下来,寒意如冰……
“这深秋河水,寒冷如冰……噗!”
李鱼抓着舱室的门框,刚刚感慨了半句,一个浪头迎面打来,冰冷的河水扑到脸上,灌了一口,登时打断了他的话。
这船上后舱捆绑置放的是抛石机,李鱼住在前舱,此时那船正下一道水坡,顺水行船本比逆流而行省了许多力气,但若论风险,倒是这顺流而下尤其容易翻船。
舵使得不巧、帆落得不好,水情复杂一下,都有可能让船倾覆。这一段“下坡路”,那船头砸水,砰砰作响,不停抬起落下的动作使得偌大一艘船竟像玩具一般上下颠簸,极其剧烈。
而那河水就被船头砸成了一个个浪头,不断扑上船来,几乎令人窒息。
而深秋的河水本就极凉,昨天上游一场豪雨不但使得水势变大,河水温度也极剧下降,几个浪头下来,冻得人嘴唇发紫。只是这时却无人来关心他这位上官了,谁若在此时胡乱走动,都是在自寻死路。军士们也都各自抓着固定物,后舱室内,看护抛石机的军士分别抱着一个立柱,柱上绳索绷得紧紧的,拴系着中间被固定的
沉重抛石机。整艘船上一个个浪头里,只有水手偶尔跑动的身影,还有船老大自始至终不曾停歇过的嘶哑的指挥声。
跑长途的大货司机有句口头语:“穷死不拉管,累死不拉卷”,不知道李鱼听没听过这句话,在他后舱中,绑着沉重高大的抛石机,而他坐在前舱,俨然就是坐在驾驶舱内的那位司机大爷。
船头不停地起伏,砰砰地砸着水面,把一个个浪头掀上了船。那固定抛石机的绳索绷得紧紧的,吱吱嘎嘎作响,终于,一根绳索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力,嘎嘣一下断了。
整架抛石机向前一滑,后边另一根绳索独力难支,也嘎嘣一声断开,扬起的绳头鞭子似的抽在一个士兵身上,将他抽得倒飞出去,撞在了舱壁上。
而只剩下前方两条绳索拴系的抛石机随着船体又一次剧烈的起伏猛地向前一撞,喀喇一声,整面舱壁爆裂,抛石机推着断裂支张、仿佛攒起的枪阵似的舱壁向前平趟过去。
“啊!”李鱼一声惊叫,眼看就要被根根如枪的舱壁木板戳穿,急忙松手向后一退,这时船头又是猛地一沉,旋即又猛地一抬,李鱼就随着这一伏一起的剧烈动作,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一头扎进了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