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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看看。”易之虞起身。
荆照秋披了衣服,跟上:“我也去。”
出了院子,正看到文添祯也被吵闹声吵醒,几人对视一眼,院外火光冲天,人声喧杂。隔着院墙,便听到外面的喊声。
“呸!再不出来咱们就砸了这院子!”
荆照秋皱眉。好家伙,这么冲,敢砸他的院子。荆照秋用眼神示意易之虞,去看看什么情况,黑天瞎火,砸人房子,还要不要脸了。
“我去看门,你别下台阶了。”
易之虞几步上前,打开院门。门外嚷嚷着要砸门砸墙的众人忽然全都似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似忽然全都没了声音,静静悄悄,只有高举在手里的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炸裂的声响。
荆照秋便站在台阶上,远远望过去。
嚯,好多人。挨挨挤挤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几乎个个都是强壮的庄家汉子,只有少数几个黑衣灰布的农家妇人。也有荆照秋认识的,黑山正杂在中间,焦急地看着他们,有话要说。里正也在,正为难地看着易之虞,一张老脸在火光里竟显得有几分羞红。
有全然是看热闹的,也有义愤填膺满面怒火的。仔细看,有几位手臂上缠了黑纱,其中一位见了他,竟是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
易之虞不惊不诧,淡定地将在场每个人的神情看过去,然后斜靠在门前,却微妙地拦住了大门,摆明了没准备让任何一个人进入。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易之虞态度傲慢,看都没看看似是闹事带头的主事人。这话是问里正的。
里正的背都挺不直,捏着袖子抹了一把汗,才回答易之虞。
“这……村里有几位兄弟,说是找你有点事。”里正的汗流的更多了。天知道,明明对着一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少年,为什么会后背发虚冷汗直流。天杀的,这些闹事鬼。他都说了,村外住的那家人不是好惹的,还还敢给他找麻烦。
真是阎王爷都救不了该死的鬼。看吧看吧,待会儿要是出事,他绝对不会管的。
“哦?什么事?”易之虞慢悠悠说。这种过分放缓的语速,加速了在场气氛的凝固。几人面面相觑,最后将带头人推了出来。
“是我。我要找你算账!”带头人伸直了脖子,一副气焰嚣张的模样。身后的众人纷纷心道,要命,他们都被这小煞星吓得不敢说话,还是黑老六胆子大。殊不知他只是虚张声势,脚底心都在不停出汗。
得稳住,得稳住。怕什么,他是来找这小畜生算账的,怎么能被三言两语吓走。
“你哪位?有事快说。”易之虞有些不耐烦。
“我……要找你赔命。”黑老六挺起了腰杆,忽然找到了底气,“对,赔命。”
“赔命?”易之虞终于掀起眼皮看了黑老六一眼,又扫过在场众人,落在众人身后似乎抬了什么,他改换了姿势,抱着胳膊斜眼盯着这一个个黑土村的村民。黑土村的村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日风吹雨淋,晒得脸色发黑,与易之虞白l皙如玉的面庞泾渭分明。这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易之虞暂且住在这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易之虞与荆照秋离群索居,与村中人几乎没有交流,他想不到哪里还害过人命。
易之虞忽然无声地笑了笑,完美无缺的脸因为这一抹笑显得过分妖冶。正下了台阶走近了的易之虞窥见这一笑,脚步一顿。未免——未免太好看了。
“赔谁的命?笑话了,我竟不知道谁的命需要我来陪。”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麻烦。
“你……好个黄口小儿!嘴上竟是半分德行都无。”黑老六似是找到了攻坚方向,细小的眼中淬了阴毒,直勾勾盯着易之虞,“便是你这无赖小子,害死了我侄儿的命!”
似是这一句话成了□□,忽然人群中便传起了三两声哭泣声,渐渐这哭泣声越变越大,愈发响亮起来。猛地,一个妇人钻了出来,双目通红,涕泗横流,怨恨的目光死死钉在易之虞身上。
“你——你——赔我儿回来。”
妇人十分激动,挣脱了人群,甚至猛冲到荆照秋面前,差点推倒了他。易之虞迅速将荆照秋捞了过来,扶住,尔后冷冷看着妇人,既无恨又无怨,倒像只是看着一样死物。
哭嚎的妇人哑住,啼哭声一段,眼泪横在眼中竟不敢落下,整个人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半晌才说出下一句话来。
“你……你莫要吓我老婆子。我儿的命,你不赔也得赔。”黑老三的婆子又黑又短的手指指着易之虞,怨恨的力量使她拥有了力气指责一个不敢对视的煞星。
易之虞拍了拍荆照秋,将他按到自己身后,免得有人又冲撞了。这会儿他什么应付的心情都没了。什么指责,与他有半分关系?
“别废话。你——说什么事。”易之虞随手指了眼熟的黑山,早就着急的黑山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几乎是立刻,黑山便钻到人前,迅速将事情说了出来。
“那是……”
原来村里黑老三的儿子黑森与其他人上山打猎,却被狼咬死了。黑老三的兄弟便撺掇了黑老三和一众族人要找易之虞算账。黑森的尸体都抬了过来,就落在众人身后。哭诉的妇人就是黑老三的婆子。黑山看着事情不对,也跟了来。
“就是这样。”黑山脸色很尴尬,一边是族人,他也不好现在在人前说什么,只能尽量客观讲清楚。
“所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易之虞的脸色冷得不行。为了一个他都不认识的死人,半夜都被找上门赔命。真是笑话了。
“怎么与你们无关。”黑老三上前,“若不是你这小子每天上山打猎,我儿子也不会跟着上山,遇上狼。是你们造的孽,就该赔我儿命来!”
!自认为见多了无赖的文添祯眼睛都瞪大了。好无耻!黑山变得更尴尬了,这是他的族人,他甚至不能当场反驳,实在是太无耻了。村里人羡慕易之虞每次都能猎到很多猎物,不顾老人的教诲,非要贪心上山打猎,一次两次侥幸没出事打到东西也就算了。可由于山里打猎的人少,猎物非常多,几人尝到甜头,胃口也越来越大,竟然又约着往山里进,没成想遇到狼群,七个人,一死四伤,两人仓皇逃走,叫来众人才救出其余四人。而黑老三的儿子则遇险身亡。
这么无耻的理论,可一群人竟对此都深以为然。被黑老六撺掇着,要来找易之虞算账。人命——那是有价的。
黑老六阴毒地看着易之虞和荆照秋两人,心里盘算着:“你们来之前,我们村里从来没有人上山打猎,若不是你们带了这不好的头儿,我们家侄儿这么一个温顺乖驯的孩儿怎么会好端端上山遇着狼。所以,你们得赔!”
文添祯的眼睛再瞪大了三分,而易之虞的脸色又沉下六分。他已经没有多大耐心和这些村民磋磨。
倒是荆照秋忽然开口:“怎么赔?”
黑老六立马有了笑意,看向荆照秋。这个年轻后生可比那一个脾气和软些,想来也更好把握。
黑老六扫过荆照秋的衣服,细致精巧的花纹优雅柔软的锦缎显示了衣服的价钱,身后的房子更是与几人入住之前相比已是全然变了样。他都见过了,这小畜生上山打猎卖了不知多少钱,时不时就大包小包带回来,吃的穿的用的样样精细,便说小畜生身后这年轻后生。据说时常生病,每日花在药里的钱就是一笔大钱,更别说时常吃的各种滋补的补品。
真是让他好生羡慕,呵。年纪轻轻的,吃那么多大补之物也不怕补坏了,还是得让他这种老人家多补补才是。
“你害死我家侄儿,本——是要拉你见官的。”黑老六拖长了音调,“但若你要私了,也不是不可以。”
“哦?”荆照秋不冷不淡,脸色平静。
黑老六心里暗啐了一口。好个病秧子死鬼,竟然不接他的话,也不慌张。倒叫他好生知道,自己的手段。
“见官——那是要坐牢的。你若不想坐牢,就得乖乖听我的。”
“你说。”
黑老六举起他那只干巴巴的手掌,比了比一个数字。
“五百两。只要你赔五百两,此事我们就不追究,照旧让你们住在村里。否则,不仅要收回这房子,还要让你们见官!”黑老六狮子大开口,十分得意,这细皮嫩l肉的后生,想必受不了坐牢的苦楚。五百两,若是这五百两到手……
里正捂着脸,觉得事情不太妙。五百两,亏黑老六开得了口。也不照照镜子,好意思开口吗?
再说,那几个外乡人是那么好相与的?
他阻止了好几次,这些被钱蒙住眼睛的老古董竟没有一个听进他的话,认定了这三人全是好欺负的种。黑老六想得美。一个细胳膊细腿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一个是整日灌汤药的病鬼,一个是不足弱冠的黄毛小儿。
哪个不是轻易拿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