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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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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禾苗乖巧地伸着手,等着柳妈处理完伤口。

    酒精冰冰凉凉地透了进去,又顺着手流了下去。

    禾苗观察了下柳妈的神色,装作怯怯的样子,喏喏地开口:“柳妈,新来的弟弟为什么要咬我,是不是不喜欢我?”

    柳妈本想脱口而出,但是刚到嘴巴,又即使止住了。

    毕竟只是个仆人,没资格说主人闲话,被别人听到也是落下话柄的事情,如果让主人听到了,那她就会更惨,何家给她的待遇还不错,她不想失去这一切。

    柳妈面色淡淡,将伤口处理完毕,擦了擦手,“年纪小,怕生吧,又是个男孩子,皮着呢。”

    禾苗乖乖地“噢”了一声,情绪滴水不漏。

    她把手臂抬高,仔细放到眼前看了看,血珠已经凝结了。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冲着柳妈喊,“柳妈,那我回房间做作业了。”

    说完,禾苗也没管柳妈的回应,扭身推门出去,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一踏出门,就看到禾呈鸿拉着胡垣婧进了门,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回事?”

    “哪有小孩子乱咬人的?”

    看来是在质问她何歧明的事情。

    禾苗想了想,还是偷偷跟了上去,想听听他们都会说些什么。

    胡垣婧蹙了蹙眉,突然流了眼泪,“还不是他亲爸,以前打孩子打惯了,歧明一看到有人手伸过来条件反射,以为要打他,下意识就咬人了,这次搬到这里,他觉得……”她刻意不说下去了,低低道,“连我都被咬了好几次……”

    这话说了出来,禾呈鸿那一点点的火都给熄没了,怔了半天,反倒有点心疼她,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样啊,是我有点冲动了。”

    胡垣婧抿嘴,假心假意道,“没关系,只要今天禾苗见了我,不排斥我就好了。”

    禾呈鸿沉默一会儿,“禾苗很乖。”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是啊,她是乖。

    而且以后都会很乖。

    禾苗嗤笑一声,不打算再听下去,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一扭头,何歧明就站在拐角,无声无息地站在那。

    何歧明也能听到他妈和禾呈鸿的对话,内心觉得嘲讽,什么他被他亲爸给打怕了,他从小成绩突出,在校表现品行优秀,就是想故意打他都没个理由挑得,编个谎言就是为了博点男人的同情,嘁,他一听就知道。

    他本来想转身就走,却看到他那个‘姐姐’也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偷听着。

    真有意思。

    禾苗上辈子和何歧明没有什么交集,了解不多,就觉得这人性格偏激得厉害,还有点骄横,说谎话也不脸红,她反倒被他欺负了几次后,就离他远远的了。

    她隐隐还记得,小时候他还是爱吃草莓蛋糕的。

    禾苗也不敢保证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那声嗤笑,她微微一动,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笑意融融,跟真的似的,“弟弟,你想吃草莓蛋糕吗?”

    禾苗的眼睛是天生的哭包眼,眼角总是红通通的,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甜的像颗晶莹闪烁的红樱桃,从眉眼处溢出甜中带酸的味道,带着女孩子的香甜。

    何歧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

    明明想吃,又不想就这么承认,感觉特没面子。

    看得出经过一段特别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红润的嘴唇轻轻张了张,“我想吃。”

    禾苗带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搬了把凳子,站在上面,垫脚拿了一个小蛋糕下来,这是刚才禾呈鸿出差回来给她带回来的,还恰巧是个草莓味的。

    她从椅子上下来,刚想把蛋糕递给他,突然方向一变,她又给拿了回去,“我就一个要求。”

    何歧明就静静地待坐在那里,不吵也不闹,黑色的头发微微卷,层次分明,在亮堂的灯光下勾勒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衬着一张白皙的小圆脸儿,他也极瘦,好像骨头比肉多,脚上勾着一双比脚还略大的蓝色拖鞋。

    “你说。”

    听到禾苗的话,他微微有了反应,低下头,眼睑低垂,睫毛像黑色的扇子,细细长长。

    禾苗将包装拆了,蛋糕是奶白色的,顶部一颗水灵灵的小草莓,她推了过去。

    “你不许再咬我。”

    何歧明想了想,没回答她的话,光顾着吃了,满嘴都是白白的奶油,他伸出舌头一舔,薄薄的嘴唇经过水的滋润,呈现可爱的粉红色。他穿着是白色的衬衫,干净的轮廓,细挑的眉角,双眸深邃。

    如果看人光从外表去看的话,那眼前这男生简直就是天使了。

    他吃饱了,喝足了。

    与脸不同,充满十足违和感的打了个饱嗝,他干脆将剩了一半的蛋糕推了回去,“那我还你。”

    说得特别理直气壮,跟真抓着理似的。

    蛋糕里面有酒精。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有点醉意,脸蛋红扑扑,眼睛晶晶亮,努力想坐直身子。

    禾苗掘倔嘴,“行,你再咬我一次,我就让我爸爸把你赶出去,就赶你。”

    青春期的小姑娘声音又软又糯,尾音微微扬,能酥死个人。

    他见禾苗表情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脸上似乎有些慌张,他支支吾吾起来,却又不想让她知道她害怕了,死鸭子嘴硬着:“又不是你决定的。”

    就在这个时候,禾呈鸿在门外喊他们俩的名字。

    何歧明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看禾苗的脸色,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脸色有点难看,反观禾苗只是冷冷静静地瞅了他一眼,然后笑嘻嘻地从椅子上下来,跑去开门。

    禾呈鸿正在楼下寻找禾苗他们的身影,见禾苗趴在栏杆上,自上而下地回了一声,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道:

    “你什么时候回房间里的?”

    禾苗乖乖地回答:“柳妈帮我涂完伤口,我就回房间里了。”

    禾呈鸿在这个时候,对她还是很和蔼的。

    禾苗还记得禾呈鸿气得对她说滚的时候,那苍老的脸庞上已是横满了如刻刀刻下的皱纹,头顶上的头发稀疏,早已经斑白的两鬓,让人觉得越发的陌生和心酸,尤其当她看到他彻底对她失望厌弃的眼神,简直是在一刀一刀的割她的骨头。

    最难过的,是她的肉体看上去还完好无损,但是心里早已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她心里万般复杂。

    禾呈鸿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想她帮忙跑趟腿:

    “我出差之前,在那个附近音像店里,租借了一个影碟,因为是非卖品,现在期限快到了,爸爸现在还要忙会儿工作,帮爸爸去还给音像店吧。”

    何歧明听了半天,有些紧张地盯着,他怕禾苗真的会对禾呈鸿说出告状之类的话,他吸了吸鼻子,扭扭捏捏地朝着门外走了过去,装模作样地对禾呈鸿喊了一声,“叔叔。”

    禾呈鸿没想到何歧明也跟在后面,想想两个孩子应该对相处相处,接触多了,感情也就出来了,话锋一转,又添了一句:

    “你带弟弟也一起去吧,歧明刚来这里没多久,这个地方还不熟悉,趁这个机会,你带他出去熟悉熟悉。”

    就算两个人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一块出门了。

    午后的太阳渐渐蹦出来,它挂在天空中普照着大地,阳光很刺眼也很炽热。

    街上的狗看见生人也懒得叫唤了,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子,就垂下来,全身趴在地上,光吐舌头了。

    音像店虽然在附近,但也不近,随着路程消耗的时间,地面上的温度一点点的热了,两个人脸上都冒了汗,一滴滴的汗水从额头往下流。

    街上的车挤成了一疙瘩,司机们烦躁不安,喇叭声响成一片。

    汽车尾气,加上人来人往的说话声,和渐渐升高的温度,让人觉得窒息。

    何歧明先来了脾气,不想继续走了,看着禾苗瘦瘦小小的身影,脚步跟生风似的,他喊:“热死了,不走了。”

    禾苗不理会他,连头都没回,就往前走。

    头一次有人这么对他。

    何歧明犟脾气上来,气急了,想要威胁她:“禾苗,你不怕我走失吗?”

    禾苗一连走了好几步,终于在一家隐蔽的店面口停下来,她十分冷静,虽然经过长时间的走路,面颊也是红通通的,她转身回他的话:“已经到了。”

    音像店就在他前面不远,也就二十步的距离,位置偏了点,刚才还真不能一下子被发现。

    何歧明脸色不太好,他闷闷地“噢”了一声,

    “那我也不走了。”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咕噜噜地滚了一圈。

    他的本意是想禾苗先认输,乖乖过来拉他一起走过去,这样他也就不至于这么没面子。

    但是禾苗听到他的话,扭头就推门进去了,连看都没看他。

    何歧明笔直地站在街上,头顶上是暴晒的太阳,火辣辣的,热啊。

    他开始动摇起来,好像里面的音像店还开着冷气噢,现在要是走进去应该很爽快吧。

    他咽了咽口水,企图滋润一下已经干涸的嗓子。

    妈的。

    不进去,死也不进去。

    音像店里的老板不在里面,禾苗本来只是把碟片放到桌子上,后来想想觉得门开着,里面没人看着应该不可能,就喊了几声,这才从一个小楼梯上出来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叫王晟。

    这家店在她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有了,王晟坚持开了这么多年,也不图赚钱,更多的是一种特殊的情怀。

    “你爸爸回来啦?”王晟认识她,他打了个哈欠,“哎哟,不好意思,我睡到现在,没听到楼下有人,因为平时这个店也没什么人来。”他接过碟片,外盒实际已经有很多刮痕了,但他仍小心地不得了,在手里看看。

    禾苗点点头,店里的空调风似乎正对着她,她脸庞的两戳小碎发也吹了起来,宽大的短袖上衣被风吹得鼓鼓的,更显得她瘦弱,“嗯,他刚回来。”

    王晟因为近视,看不清东西,他往门口眯了眯,张望了几下,出声:

    “哎,门口站着的那人,怎么不走进来?”

    她顺着声,转身看去——

    就看见何歧明因为外面的太阳实在太晒了,就来到屋檐底下,固执地站着,又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很狼狈,还刻意挺直了背脊,直挺挺地。

    黑亮卷曲的头发紧紧贴在他的脸庞,侧脸只能看到高挺的鼻子,一点点嘴唇,像条可怜兮兮的绵羊犬,被人抛弃的时候,黑溜溜的眼角还会挂着泪花,毛绒绒的小耳朵紧张地竖着,尾巴有气无力地摆动着。

    这点就跟他表面装着无所谓,但是底下的脚却焦躁的动着,有相似的地方。

    也许是他在外面等待的时间长了,又闷热又无聊,他挠了下头,顺便抹去了脸上的汗,面颊

    红扑扑的。

    禾苗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倔强的背影可怜,但很快就没有这个想法了。

    她眼睑一垂,乖巧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