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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舰速度很快,巨大的惯性把他压死在椅背上,陆向诚脑中血管嗡鸣,几乎盖过耳机里微弱的心跳。
开了不知多久,他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市中心的巨大雕像时,忽然想,如果清霜心跳停止的时候,他跟着一头撞上去,是不是能稍微体验到她先前的恐惧。
陆向诚的手不自觉的一紧,隐隐往雕像的方向偏去。
然而这时,他耳机里单调的仪器声间,忽然响起一道低低的嗓音,“……团长?”
熟悉的音色像根刺,狠狠扎进了陆向诚脑中。
他的手一抖,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方向盘失去压力,交通舰擦着金属雕像飞掠而过,烈风搅起周围的一片嘶声惊叫。
医院的轮廓在不远处显现出来。
陆向诚毫无所觉,他屏住了呼吸,把耳机音量开到最大,近乎贪婪的听着每一帧声音。
“……能听见吗?”隔了一会儿,清霜的话,才继续传出来。
陆向诚重重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监护设备是单向的,并不足以把他的声音传导过去。
他怔了片刻,不顾交通舰的警告提示,一脚踩到底,将速度加到了极致。
金属舰身划出一道虚影,彗星般冲向医院门口。
监护器传达不到……他就亲口对她说。
女孩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从耳机里娓娓流出,“很抱歉之前瞒了你那么多事,但有你陪着的这段时间……我过的很开心。”
陆向诚千钧一发之际停下船舰,不顾快被安全带勒散掉的骨架,在医院防卫机器人警惕的枪口中跳下车,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想说,我也是。
长大以后,“家”的表象不复存在,遇到清霜,是他漫长的成年生涯里,最开心的事。
“我以前就说过,你是个好人,好到有点傻……”女孩低低的咳了一声,声线却依然平稳,像春日里流淌不息的泉水。
只听她的声音,谁都想不到,这是个被绝症困扰,朝不保夕的病人。
陆向诚死死捏着那枚耳机,医院的电梯被占用了,他就从楼梯间往上跑,S级的体质全开时,速度居然比电梯还要快几分。
陆向诚终于跑到病房门口,脚下一绊,整个人几乎是跪倒在了床边。
白零没有像之前一样虚弱,她翻了个身,躺着看过来时,脸上居然有种诡异的活气。
就像一捧薪火,越烧越旺。
……也越烧越少。
陆向诚从小学毕业以后,就一滴眼泪都没再掉过。
可现在看到她的样子,泪水却像洪水冲破了山坝,滚然而下,不断落到她手上,被单上。
他跪在地上,几乎泣不成声,“……对不起。”
几小时前,女孩死命在他怀里挣扎,他没有理。
她摇着头说不能把仪器拿下来,他没有听。
他固执的相信了网游里宋茹的只言片语,相信了那些所谓的数据详实的资料,相信了自己在叶家见到的“现实”。
……却唯独没有相信她。
如今他终于愿意信了。
可一切,也早已经晚了。
女孩像是被他崩溃的吓到了,顿了顿,才慢慢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
手心一片濡湿,她沉默片刻,轻声道,“以后……别太轻信别人了,照看家人的时候,也要多为自己想想。”
“你不该缩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我想看到有一天……你能站在帝国的巅峰。”
她说什么,陆向诚都点头想说好,可声音却被哽咽堵在了喉咙里,一星都溢不出来。
他天性开朗,长大后却学会了闭目塞听,不在乎自己的事,也不想管别人的事。
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想走进别人的世界里,把人从歧路上拉回来,却没想到反而把人家的活路砍断,生生推向了死谷。
——亲手杀死她的滋味……怎么样?
这个问题,他之前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它骤然发生在现实里,倒让他觉得还像在做梦一样。
……可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比这更残酷的梦了。
绝症面前,再昂贵的仪器,也拉不住注定要失去的生命。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不知是何时停歇的。
陆向诚握着她的手,眼泪根本擦不净,眼前模糊一片。
他看不清白零的脸,只好顺着那只手的指尖往上亲,嘴唇碰一下,就跟上一句嘶哑的对不起。
等细密的吻终于越过千山万水,鼓足勇气停在她唇上的时候,那片唇瓣已经凉凉的,没了生机。
“真的……对不起。”
吐完最后的一句来的太迟的道歉,陆向诚的喉咙,已经沙哑到发不出声音。
他伏在床边,头埋在失去生命的女孩颈间,手里死死攥着那只瘦削的手,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