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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连贯性,番外是3章合在一起发的嘿嘿——
十年后。
五脉山脚,横烟镇。
茶馆一楼,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说书人正坐在厅堂一角,摇头晃脑,滔滔不绝。
“但见是:刀枪似麦穗,剑戟若麻林,青玉门的无数好汉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一路袭上武林盟总殿。”
“那日只见,浓烟滚滚,烈焰飞腾,一时间,火蛇缠绕,铜墙铁壁纷纷倒,赤龙吐舌,碧瓦雕檐顿时倾。武林盟这些不义之人同不义之财,三日之间,悉数灰飞烟灭……”
茶馆里竖着耳朵的听众熙熙攘攘。
不论江湖武林,还是平民朝堂,但凡对天下局势有些了解的,皆对这忽然崛起的青玉门,和背后离奇曲折的故事,报了十二万分的兴趣。
没人注意到,有个一袭白衫的男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一进门听到这段话,纪琅玉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
“还三日。”,他绕过众人走向二层,忍不住又想起那日几乎淹没全山的血,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明明几个时辰不到,武林盟就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他上了楼梯,拐进了二楼最华贵的单间,绕过一扇屏风,终于看到了楼下评书里的主角。
韩喻阖着眼,半靠在榻上,似乎遇到了什么愉快的事,嘴角带着很淡的笑意。
他一手枕在头下,另一手……
抱着个脸盆大小的暖玉盆栽。
玉盆加上土,再加上那颗看起来很结实的矮树,分量着实不轻。
可韩喻却也不嫌弃,就那么抱孩子似的把它放在自己腿上,手还体贴的护着,防止它掉下去。
纪琅玉盯着那盆栽看了一眼,没忍住咦了一声,“这东西还能开花?”
他倒并未觉得自家掌门拿花当孩子抱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若非盆栽里那张牙舞爪的小矮树忽然开了满枝的花,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无非是已经习惯了。
——这十年,韩喻简直像撞了邪似的,走到哪都带着那盆花,洗澡睡觉也一定要摆在旁边。
就好像那不是颗奇形怪状的树,而是他不小心落在体外的什么器官,离了就不能活。
室内飘荡着虚渺的香气,很淡,带着丝甜香,正是从玉盆里散发出来的。
纪琅玉不觉有点惊讶。
之前只觉得这树丑兮兮的,没想到花开出来,倒如此好看,粉嘟嘟的一溜,花瓣很嫩,似乎一掐便能掐出水来。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摸摸,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出手的瞬间,离他最近的花枝便往后一滑,避开了他不老实的爪子。
纪琅玉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缓缓眨了眨眼睛。
……怪了,刚才屋里也没风啊。
见鬼了?
他怔了半秒,不信邪的又要去摸。
可这时,韩喻忽然睁开眼,一把掐在他手腕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纪琅玉被那钢钳似的手一夹,疼的龇牙,“……放开放开放开!我不碰了还不行!”
韩喻扫了他一眼,放开了手。
“真小气。”纪琅玉忙不迭缩回爪子,活动活动顷刻间多了道红印子的手腕,嘶了一声,“护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碰了你哪个相好的。”
他无心的一句话,却让韩喻忽然怔住了。
他心虚的摸了摸树干,脸上烧红,若无其事的转开了视线。
心里想,可不就是……他相好的么。
……只是可惜现在还小了点,没法下嘴啃。
——柳红鸢把血脉献祭给他时,整个人化成虚无,什么都没留下。
他手刃玄澈,血洗武林盟,一夜之间,名震天下,可唯有心里的空洞,多少性命都没法填满。
直到他一路扫荡到自己昔日的住处,看到了铃铃之前换下来的衣服。
他当时满心杀念,却仍有一丝神智迷迷糊糊的想,离去的人,总该有处墓,既然身体没了,要不……给她建个衣冠冢?
生不能同衾,至少死后……他们还有一处能在一起的地方。
韩喻走进去,想拿那两件衣服。
可一伸手看到自己满手的血,又觉得还是该先洗一洗。
他将手擦净,搬来了桶,结果刚解开腰带,一枚诡异的,幽蓝色的桃核,就从他怀里咕噜噜滚了下来。
那抹熟悉的颜色,像晴天霹雳轰的打在他头上,他的心都忽然停跳了。
韩喻怔了半晌,才像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很慢很慢的蹲下身。
他小心翼翼的捡起那枚桃核,捧在掌心盯了半晌,忽然热血上头,像魔怔了似的,对这个还不到手掌大的东西,试探着叫了声,“柳红鸢?”
叫完他就反应过来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心想还真是傻了。
可这想法才刚闪过,那桃核忽然活了似的,在他手心滚了一下。
韩喻的笑咔擦僵在了脸上。
他腾地跳了起来,头重重碰到了旁边的桌角上。
可他却全然感觉不到疼一样,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那一方小小的桃核上。
韩喻神经病似的盯着它看了好半天,才又叫了一声,“师姐?”
他屏息看着,一动也不敢动。
一直到肺里火烧火燎了,才突然看到那桃核滚了滚,噌的从他手里跳了出去。
韩喻一惊,猛地伸手把它抓回来,旋即又想起了什么,忙乱的松了劲。
他不敢攥,只好拿指头虚虚笼着,“……你要去哪?”
桃核估计是还没解锁“说话”这个技能,本能的在他手里横冲直撞,撞得韩喻心里也跟着打鼓。
他心跳一声快似一声,几乎要随时冲破胸腔跳出来。
不知是冥冥之中的直觉,还是自欺欺人的一厢情愿,总之他就认定了,那颗桃核……是柳红鸢。
明明只是个小小的,表皮皱巴巴的东西,可他却微妙的从它的动作里感觉到了一丝急切。
韩喻顺着它“逃窜”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落在窗台上,一个暖玉花盆里。
他犹豫着走过去,试探着一松手,掌心的桃核便欢天喜地的蹦跶出去,一头扎进土里,不动了。
韩喻看傻了。
半天,才慢慢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情况?
……春天种下一颗种子,来年收获一个师姐?
韩喻怦然心动。
说起来,这个花盆还是当年柳红鸢送他的。
她拿来当礼物的东西,从来没有凡物。
韩喻对种花没什么兴趣,但当时他还很畏惧柳红鸢,便象征性的扔了几颗种子下去,只是不浇水也不施肥。
最后自然是一棵花都没活下来,只有几株生命力旺盛的野草,靠着露水雨水,顽强的在暖玉盆里霸占了一席之地。
韩喻当时看了一眼就没再管,让几颗草一直长在了里头。
在他眼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花盆也是方小天地,为什么不让能者得之?
于是野草欢欢快快在里面称王称霸。
可惜这次,几个山大王的好日子到了头。
它们认下的“主人”,早把什么适者生存忘了个干净,只全心全意看护着那颗从天而降的祸国妖核,选了最好的土,亲自一粒粒筛好,让桃核安安稳稳的睡进了湿软的新土里。
几颗野草委屈的被移回野地,没了那个天材地宝的花盆加持,整个蔫巴了一圈。
桃核种下去后,韩喻把花盆放哪都不放心,最后干脆一咬牙,带在了身边,日日精心看护。
直到一年后,那片让他望眼欲穿的土里,才终于微微冒出枚嫩芽。
又是许多年过去,它长成了一颗低低矮矮的小桃树。
而现在,既然都开花了,那离结出种子……也不远了吧。
三言两语把纪琅玉打发走,韩喻弯腰凑近那颗树,鼻尖碰着最顶上的小花。
直到那片花瓣沾染上他呼吸的温度,韩喻才勾起唇角,轻声叫道,“师姐?”
花瓣不甚明显的抖了抖。
韩喻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又喊道,“铃铃?”
花瓣往后缩了缩,嫌弃肉麻似的,整枝激灵灵的打了个颤。
韩喻却不屈不挠,朝人家追过去,继续喊,“柳红鸢?”
花上散出的香气浓了几分,淡粉色的花瓣变得嫣红。
韩喻伸出根指头,温柔的抬起那段垂下去的花枝,无视它几乎溢出花瓣的羞涩,一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满枝的花像受了惊吓,全都炸开了,枝丫僵硬的立着,一动不动,终于有了些正经盆栽的样子。
韩喻眼底满是笑意。
这次,他声线低沉,无比暧昧的唤道,“……娘子?”
花盆猛然从石化状态解冻。
它受了惊似的一蹦三尺高,啪一枝子抽过去,甩了韩喻一头一脸的桃花。
韩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到全身发颤,一边颤,一边还不忘伸手把花盆圈在怀里,防止它没轻没重,蹦到地上去。
“娘子。”他边笑边又叫了一声,同时极有经验的一抬手,轻捏住又朝他打来的树枝。
他转过头,在花瓣上宠溺的亲了亲,笑的有点坏,“反对也没用,等你什么时候能打过我了,再亲自来让我改口吧。”
花枝恼羞成怒,把他往远推了推,不动了。
许久没见到桃树这么活泼,韩喻兴奋过度,半宿没睡着。
等他终于精疲力竭的睡过去,月已上中天。
一线柔柔的光透过窗口,照亮了屋里的两道人影。
他们一躺一坐,一个凝实,一个虚渺,可影子交叠在一处时,却又无比的和谐,仿佛生来便是一体。
虚渺的身影在床边坐了许久。
直到月亮从天边坠下,最后一抹亮光消失时,她忽然俯下身去,吻轻轻落在男人的唇上。
“晚安,小狗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