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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金吾卫整个儿戒严了晋江药行,梁清率队, 就把守在屋外。
郭旺叫人给挤了出来, 进不去屋子, 也看不到屋子里的情形,索性也不看了,转身出了药行, 在外面一棵落光了叶子的大槐树下站着。站了片刻,终究不放心屋内的情形, 于是又折了回来, 挤在金吾卫之中,伸长了眼睛, 望着屋子里的情形。
屋子里, 笑嘻嘻的杨喜正在给两只眼睛犹还通红的夏晚解释给甜瓜治病的原理。
在金城的时候,他是个有钱却无地位的商贾, 偶尔带着夏晚和甜瓜出去, 夏晚和甜瓜亦得随着他,便见个知县府的夫人, 也得屈膝行礼, 低声下气。
可有郭嘉就不同了, 且不论他那宠臣之位是如何来的,又是怎样讨得天子欢喜的,再或者将来会怎样, 他是朝之三品侍郎, 原本趾高气昂的杨喜此时一脸恭顺, 屈腰在夏晚面前,仔仔细细的讲述着,待她仿如顶礼菩萨一般。
仕农工商,商在下九流,但一个商人,若非像郭旺一样,看到如此切实的对比,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的地位,有多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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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蛇毒血清,是以微量的五步蛇毒素,常年累月注入到某种动物体内,待这动物对于蛇毒产生抵抗力以后,再于动物体内分离出来的解毒之药。
杨喜擅御蛇毒,所以,才会配出这种药来。一个月中,甜瓜需每日三次,服用血清,同时,还得在头部准确的位置敷上灵猫香,每日三次的替换,一个月后才能真正化去他脑中的包块。
杨喜当着郭嘉的面,亲自服用过自己配的血清,以表安全无毒,这才敢给甜瓜饮用。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袖着两只手,一张脸笑了个红亮,不停的哈哈大笑。
看杨喜在郭嘉面前如此作小伏低,再想想方才郭嘉不在的时候,他那倨傲,非三十万两银子不治病的倨傲样子,夏晚忆起在米缸山时,自己问及郭嘉,杨喜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说,小人而已。
果真,这杨喜虽有医术,却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
送走了杨喜,金吾卫们也退了出去,郭嘉原本就冷寒的脸顿时蒙上了一层寒霜,把个小光头上贴着一块膏药的小甜瓜和夏晚推出门外,他狠狠瞪了郭旺一眼,道:“还不滚进来,难道要老子请你?”
夏晚记得小时候,郭嘉就总爱欺负两个弟弟,当然,他是大哥么,虽说生的清秀,小时候个头也没有郭兴高,但真要拿出大哥的派头来,两个小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一把拉住郭嘉的手,低声道:“皆是兄弟,他也是为甜瓜好,你这是要作甚?”
侍驾,伴随一个贼精明,但又自私固执钻牛角尖的老皇帝,是穷天下最累,最痛苦的事情。而且在老皇帝的眼里,普天之下皆是又蠢又愚的绵羊,唯有郭嘉还算有点人样,配得上给自己做条叼骨头的猎狗。
郭嘉打起精神,皮笑肉不笑的在皇帝身边整整呆了半个月,出来整张脸都是木的,也唯有对着夏晚,还能打起精神来安慰她:“我不过与他说些体已话而已,你且出去,等会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夏晚叫他连推带哄的,就给推出了屋子。合门的瞬间,夏晚看到郭嘉一个耳光搧过去,直接打的郭旺头往侧边狠甩了一甩。
她扑过去还想撞开门来着,郭嘉自然已经把门关了个死紧,任拼她怎么推怎么撞,都无济于事。
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夏晚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不用说,肯定是郭嘉在打郭旺了。
“娘,什么声音?”甜瓜随即问道。
夏晚气的要命,却还得哄着孩子:“大约是屋里有蚊子,你小叔打蚊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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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旺这药行虽大,但里外居然连个下人都没有,也未经营,显然,他也是刚自别人手里接手过来。
夏晚牵着甜瓜的手,正一间间房子看着,便见西厢的屋子里忽而走出个妇人来,而这妇人非是别人,正是她那大姨母,陈蓉。
陈蓉当是才梳洗过,端着一盆满是脂粉的水,出来哗一声泼到地上,险险泼了夏晚满裙子,抬眸便是一笑:“哟,这不是年姐儿。”
夏晚叫了声大姨母,莫名觉得有些奇怪,陈蓉和郭旺,这俩个风马牛不相干的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陈蓉撩起帘子,道:“既来了,就进来坐会儿?”
夏晚连忙摇头:“不了。不过,姨母是何时到的长安,当初我走的时候,怎么也没听说您要走?”
陈蓉一头黑发尽拢在右侧胸脯上,站在台阶上,低眸望着夏晚:“我听说你叫那孔心竹做母亲呢?”
夏晚道:“她是我父王的正室妻子,我自然要唤她做母亲,姨母,这是伦理规常,无错的。”
陈蓉虽竭力想要掩饰,却怎么也掩不住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可当初若非她善妒,将你娘从王府里赶出来,你娘又岂会去甘州,你又岂会走失?若我是你,对着她,绝对喊不出一声母亲来。”
夏晚莫名觉得陈蓉和自己初见时很不一样了,比如,她当初头一回见陈蓉,她是穿着件本黑色的修身长袄,皮肤白皙,身姿修美,端地是雅气又大方,但不知为何,她今儿穿着件水红色的袄儿,胸口开的极低,掩不住的两坨肥肉,瞧着一身肉感十足的妖媚。
到她这个年纪,穿黑色,虽说朴素,可也提人。穿水红这种艳色,虽说妩媚,但也轻浮无比。与年纪不相称的轻浮。
因未见那陆莞莞,夏晚莫名便有几分好奇,遂岔开了话题,笑问道:“姨母,莞莞妹妹了,怎的不曾和你住在一处?”
说起女儿,陈蓉便是掩不住的笑:“你竟然不知道?她入了东宫,如今是东宫世子李昱霖的身边人。据说太子正在给皇上上奏折,求皇上封世子为太孙,到那时,世子将另立东宫,称皇太孙,届时,莞莞将是皇太孙妃。届时,只怕你见了她,也要行礼的。”
夏晚瞧着陈蓉一脸的骄傲,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前几天见李昱霖,他还特意提及,说自己身边并无嫔妾。兄妹之间,有或者没有,按理来说他不会撒谎的。
而且陆莞莞来自甘州,生的还与她有几分相似,要人真的在李昱霖那儿,至少他也会说一句,某个甘州来的姑娘,生的与你有几分相似这样的话吧。
夏晚笑道:“那是得恭喜莞莞妹妹。”
陈蓉再一笑,扭腰进去了。
夏晚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忽而恍然大悟。陈蓉在金城的时候穿的朴素端庄,是因为她只是李燕贞的管家,而李燕贞最讨厌的,就是衣着艳丽,举止浮华的妇人,所以她才会着黑衣。
到了长安,脱离了李燕贞,陈蓉自然是自己喜欢什么就穿什么了。
她还准备要多问一句,便见郭嘉自屋子里走了出来,将甜瓜的手一拉,回头狠狠瞪了立在门上的郭旺一眼,道:“晚晚,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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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带着夏晚和甜瓜出了药行,甜瓜上了马车,便见大伯站在车前,马鞭一直挑着车帘。大伯相貌生的好看,虽说不及小叔温柔,也不像郭兴是他的老爹,但胜在调皮亲和,时时有孩子一样的童心,所以如今在甜瓜的心里,大伯算是排在第一了。
他也很想出去跟大伯一起骑马,怎奈娘亲不让,于是嘟着嘴,低声央求道:“娘,自打进了长安城,咱就没出过门,好歹今儿让我骑回马,好不好?”
夏晚半月不曾见过郭嘉,以为他都不肯管孩子了,蓄了满肚子的气恼,便见他此时笑的欢喜,也懒得与他多说,叫甜瓜扭缠不过,只得点头应付:“去吧,不过切记着不要颠到了脑袋,你如今可是有病的人。”
甜瓜以为大伯果真是想带着自己骑马,一溜烟儿就爬出车,由大伯扶着坐到了马鞍子上。
郭嘉拍了拍马背,给梁清个眼色,道:“你先把孩子带回王府去,交给王妃,记得叮嘱一句,让他多休息。”
说着,他亲自抽了一马鞭,马驮着孩子,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郭嘉站在车外深深吐了口气,又跺了跺脚上的浮尘。将儿子哄走,人走狗占窝儿,就准备爬上马车去找夏晚了。
夏晚脚上一双粉羊皮小靴子,眼睁睁看着自己有病的儿子叫郭嘉给哄走了,转身却是他自个儿要爬上来,蹬住车厢:“郭六畜,你好端端儿这是作甚,快把孩子送来,我们要回家。”
郭嘉长臂猿一样一个猫腰从夏晚的脚下窜过,往车里一个横躺,见夏晚一脸的愠怒,坐在角落里冷冷望着自己,揉着腰道:“方才来的时候跑的太急,不小心扭了腰,疼,真疼,且让我躺一躺。”
夏晚本来因为这厮半个月时间无音无讯,害自己在晋王府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半个月,好容易郭旺找到李昱霖帮孩子治病,虽说未能达成,好歹辛苦了一场,他却关起门来便开始打弟弟,气的什么一样,此时一听他竟扭到了腰,那强撑起来的气立刻就偃息了,两只小手像往日团甜瓜的脑袋一般,暖乎乎的就团了上来:“哪疼,可严重否?”
郭嘉原本懒歪歪的躺着,见夏晚凑了过来,两只小手不住的乱摸,忽而一个鲤鱼打挺将她一并压翻,紧紧肘在自己膀弯中,深嗅了口气道:“让我搂一搂,搂一搂就不疼了。”
不在帝侧整整三个月,朝臣的馋言进了一箩筐,郭嘉半月前甫一进宫的时候,皇帝是已经弃了他这条猎狗,打算赐他一杯鸠毒的。除了郭嘉自己,没人知道半个月的时间,他是如何一步步哄回皇帝的心,在东宫和朝臣们的眼红和气到疯魔之下,如何又掰回自己的宠臣之位的。
他将夏晚揉入怀中,深深嗅了一气,历时七年,她从布衣换成了锦缎,水乡镇时那略带粗糙的肌肤,也成了玉脂白肤,身上依旧是那股淡甜的蜜瓜香气,挣扎了片刻,缓缓躺到了他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