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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 鬼火狐鸣。
风卷残雪,星月尽被云层遮掩。
凄厉的狼嚎声从远处传来,匈奴营地北侧,隐隐可见数十点幽绿光斑,光尾拖曳, 飘忽不定。
两队汉骑策马疾行, 一边驱赶狼群,一边投掷出带血的鹿肉,用以吸引饥饿的野狼,向匈奴营地不断靠近。
卫青和赵破奴裹着皮袍, 潜伏在雪地中。
待到后半夜,营地北侧聚集数百头野狼,引起一阵-骚-乱, 两人立即对所部发出讯号,借黑暗越过栅栏, 混入羊圈之中。
“别动!”
赵破奴手持短刀,抵在羊奴颈下。
后者被刀锋抵住喉咙, 竟不知道闪躲,表情一片木讷, 眼珠子动也未动,只是一味的蜷缩起四肢, 因寒冷瑟瑟发抖。
陆续有汉军进入栅栏, 因行动谨慎, 丝毫没有引来匈奴人的注意。
羊群略有-骚-动, 也被视为狼群缘故,仅有少数几个匈奴人过来查看,没有发现异状,就匆匆拿起武器,往营地外驱逐野狼。
隆冬时节,草原上缺少猎物,狼群袭击部落的事屡有发生。
白羊王和楼烦王所部甚众,极少有狼群敢打他们的主意。不想事出反常,今夜聚集的野狼达到数百,守卫一时松懈,未能发出警讯,就被拖入狼群,惨叫声中,很快被撕成碎片。
血腥味随风飘散,吸引来更多饥饿的野兽。
听到守卫的惨叫,各部首领快速组织起人手,点燃火把,以弓箭和骨刀驱逐狼群。
借营地中的混乱,前锋营悄悄潜入,先是越过栅栏,混进羊圈,躲过匈奴人的搜查,其后散入营地,搜寻大帐所在。
匈奴营地绵延数十里,各部首领聚到一处,想准确锁定白羊王和楼烦王的大帐,绝非轻易之事。
好在引来的狼群够多,更有疑似豹子的身影出现,营地北侧陷入混乱,越来越多的匈奴人走出帐篷,被引开注意力。不少半大少年抓起弓箭,兴冲冲跑向狼群,想要加入战斗。结果非但没能帮上忙,反而使得混乱加剧,引来长辈一顿喝斥。
混乱中,极少会有人留意身边出现的几个生面孔。
白羊王和楼烦王统领的部落加起来,数量达到数万人。平时散开游牧,没谁能将营地中的人全部认清。卫青等人又穿着皮袍,做匈奴打扮,想要立即辨认出来,无疑是天方夜谭。
“那边!”
赵破奴跑到卫青身侧,指着五十步外的一顶帐篷,低声道:“尖顶,有鹰雕,还有守卫,不是首领也是祭师。”
卫青朝身后挥手,一伍沙陵步卒迅速隐入黑暗,神不知鬼不觉绕到守卫身后,单手捂住守卫口鼻,匕首反握,利落切断守卫的喉咙。
一切发生得极快,匈奴人被混乱引开注意,压根无人察觉,帐前的守卫已经换了面孔。
卫青和赵破奴对视一眼,后者守在帐前,前者掀开帐帘,看到独坐帐内的老者,从衣着打扮和摆在老者身前的木杖,很快确定他的身份。
“祭师?”
老者睁开双眼,看向走进帐内的少年。
因卫青口吐匈奴语,又穿着左衽皮袍,纵然长相和匈奴有所区别,老者也没能立即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压根不是部民,而是顶风冒雪,在寒冬腊月深入草原的汉军!
“你是谁,出自哪个部落?”老者沉声道。
卫青没有回答,如迅疾的豹子,纵身向前跃起,迅速控制住目标,锋利的短刀抵住老者的脖子。
“白羊王和楼烦王的大帐在哪?”
卫青的匈奴语是赵信和赵破奴教授,交流没问题,句子长了,语调就会有些怪。
祭师意识到情况不对,就要张口呼喊。
卫青前臂用力,祭师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仅能发出些许气声,根本无法对帐外示警。
“别浪费力气。”
就在这时,赵破奴掀开帐帘,快步走进来,对卫青道,“阿信派人来,发现白羊王大帐,楼烦王尚未找到。时间不多,狼群很快会被杀尽。”
卫青未再拖延,视线扫过摆在帐中的人头骨,以及明显出自汉家的冠帽,单手向前一递,祭师的喉咙被割开,鲜血飞溅在帐中。
“走!”
祭师倒在地上,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难道,这就是上天预示的危险?
祭师想要撑起身体,想要对部民发出警讯,奈何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僵硬地趴在地上,大睁双眼,表情狰狞,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卫青等人靠近白羊王大帐,结果却扑了个空,更不小心惊动帐内的女人,哪怕反应迅速,仍没来得及堵住对方的惊叫。
“退!”
尚未到发起进攻的时候,此时陷入包围,只能是死路一条。
留在羊圈中的汉军发现不对,依照事先约定,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栅栏,驱赶牛羊马匹,放出圈中羊奴。
狼群尚未彻底解决,营地东侧又出乱子。仅仅数百汉军,就使得匈奴营地乱成一团,人仰马翻。
白羊王和楼烦王正在帐内议事,接到禀报,立刻派人去平息混乱。
卫青等人退出营外,回望嘈杂一片的匈奴大营,表情中实有不甘。
“可惜没能宰掉那两个!”公孙敖一脚踹在树上,被落下的雪覆盖满头,冷得直打喷嚏,差点当场跳起来。
“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赵信拍拍公孙敖的肩膀,道,“能摸到大帐的位置,已经不算失败。由此判断,匈奴的精锐应在此处驻扎。”
“对。”卫青点点头,下令前锋营集结,步骑全体上马。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从箭壶中取出一支响箭,举臂仰射。
响箭飞上夜空,燃起刺目的火光。不到片刻,又有三支响箭升空,分别在不同的方向点燃,拖曳橘红的长弧。
空中的火光引起匈奴人注意,白羊王和楼烦王脸色骤变,同时生出不祥预感。
“传我命令,各部勇士马上集结!”
“去保护大祭师!”
营地内本就混乱,随着响箭从四面升空,预示敌袭将至,使得混乱进一步加剧。有羊奴趁机为乱,一时之间,竟出现人相踩踏,几近要-炸-营的苗头。
“不许乱!”
眼见情况不对,白羊王和楼烦王亲自上马指挥。本想请大祭师出面安抚人心,哪承想,派去的人回禀,大祭师被人杀死在帐中,已经气绝多时。
“什么?!”
白羊王大惊失色,楼烦王差点握不住马鞭。
“谁做的?!”
不等两人问清楚,天空中又有箭矢腾起,火光大片闪亮。
这一次不是零星几枚,而是成百上千,数之不尽,从四面八方袭来,点燃夜空,搭起一座座火桥。
“敌袭!”
火光从天而降,照亮整片营地,也照亮白羊王和楼烦王惨白的面孔。
“汉军,是汉军!”
如此大手笔,除了匈奴王庭,唯有汉军!
茏城还等着他们的牛羊救急,加上同出本部,理应不会下此杀手。更何况,本部之间发生冲突,极少会对德高望重的祭师下杀手。
营内的混乱,祭师的死亡,突来的箭雨,无一不在表面,袭击营地的是汉军!
“怎么会?”
“他们如何办到?”
箭矢呼啸而至,大片扎入帐篷,燃起橘红火龙。箭上似有助燃物,燃起便不容易熄灭。哪怕落到雪地上,也会短暂燃烧片刻。
在箭雨的笼罩下,匈奴的数量优势转化为劣势。
营地过于庞大,白羊王和楼烦王的命令无法第一时间传达,面对突来的袭击,各部首领只能各自为战,尽一切手段组织起部民,扑灭火焰,拿起武器,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汉骑。
匈奴的强悍和凶狠绝非空有虚名。
为尽快结束混乱,部落首领不惜举刀杀人,连杀十数部民,逼迫其他人从混乱中-抽-离。
如果给他们更多时间,未必不能组织起有效防御,让袭营者投鼠忌器。只可惜,汉军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前锋营之所以打草惊蛇,为的就是让匈奴自己先乱起来,如此方能策马冲锋,将营盘进行分割。既然如此,自然不会让匈奴稳定下来,更不容许他们从混乱中脱身。
营地外,近六万汉骑和辅兵尽数上马,卫青和赵破奴等率领的前锋营业已归队。
赵嘉和魏悦披覆黑甲,在第五轮火箭之后,同时举起长刀,用力向前挥落。
火光中,绘有“汉”字的大旗纷纷立起,胡骑发出怪叫,挥舞着短刀,追随在汉骑身后,向山谷中的营地猛扑过去。
燃烧的帐篷犹如火炬,帮助进攻者锁定目标。
奔雷般的马蹄声震碎耳鼓,凛冽的煞气弥漫整个山谷。
呜——
苍凉的号角声中,赵嘉俯低身体,依靠战马的冲-击,将烧毁大半的拒马撞开。遇到迎上的匈奴人,松开缰绳,仅以双腿控马,双手握紧长刀,用力斩下。
雪亮的刀光划出一道长弧,对面的匈奴人维持冲锋的姿势,头颅却已脱离身躯,当场飞落马下。
“杀!”
冲入匈奴营地后,汉骑如潮水分开,赵嘉、魏悦、韩嫣和公孙贺各为锋头,率麾下奋勇厮杀。
马踏之处,尽为敌人残骸。
血色晕染大地,火光奔腾,夜空都被染红。
汉骑来得太快,匈奴人被杀得措手不及,刚一照面,死伤就超过千人。
死亡激发出他们的凶性,在最初的混乱之后,依靠战场中累积的经验,很快组织起防御,甚至对汉军发起反冲锋。
曾跟随老上单于作战的匈奴万长吹响号角,挑飞对面飞来的箭矢,纵马前冲,高高举起骨朵,将汉骑砸落马下。
他的悍勇激发战士的勇气。
越来越多的匈奴人聚集到他身后,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都是眼放凶光,似被逼到绝境的野狼,濒临死亡,仍要发起最后一次反扑。
赢了就能活下去。
输了,那就去见天神,身归大地。
“匈奴的勇士,随我冲!”
趁赵嘉魏悦被几名万长和部落首领拖住,白羊王和楼烦王各率精锐,同韩嫣和公孙贺所部展开厮杀,试图冲开包围圈。
战斗过程中,韩嫣和公孙贺突然合兵,专盯着白羊王穷追猛打。楼烦王借机冲出包围,组织起人手,调转马头,试图对汉军进行反扑。
不料想,突然有号角声在身后响起。
渐亮的天光中,黑甲汉骑从北驰来,汉旗飘扬在风中,骑兵的刀锋闪烁寒光。
苍凉悠长的号角声和奔腾的马蹄声交织,为山谷中的匈奴敲响最后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