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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昨日云烈对罗翠微说今日“有事要忙”,倒不只是因为要接见黄家人这一件事。
这日是腊月廿九,按照云氏皇族的惯例,有爵开府且在京中的皇子皇女们,需在当日正申时之前赶到内城,与各部主官一道陪同皇帝在日落之前举行“封玺典仪”。
黄家毕竟已有人出仕,虽官做得不大,但对朝中这些规矩、惯例到底还是有所了解。
因此黄静茹一早来到昭王府,代表南城黄家向云烈执过拜年礼后,只耽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谈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待黄静茹走后,陈总管着急忙慌地不停催促云烈用午膳,以便早些换好朝服衣冠往内城去。
熊孝义是头一回见陈总管在云烈面前这般模样,忍不住也跟在后头咧嘴笑:“陈叔这是着的哪门子急?不是说正申时之前赶到么?这才不到午时,还剩整整两个半时辰呢。”
“从咱们这儿到内城少不得将近一个时辰吧?殿下出门前还得换好朝服衣冠吧?午膳再不紧着些,就得等到‘封玺典仪’结束后再回来用饭,怎么也戌时了。”陈总管满脸着急。
云烈走在他俩前头,一路若有所思地往膳厅去,并未留心身后二人的对话。
熊孝义挠着后脑勺对陈总管嘿嘿笑:“咱们这位殿下可不是寻常的殿下,在临川常年枕戈待旦,那都练出来了,吃个饭、换个衣裳花不了什么时间。”
边塞国门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云烈虽贵为王爵,在军中却只是主帅,与麾下将士们一样习惯了“兵贵神速”,岂会在吃饭、穿衣这种事上拖拖拉拉。
毕竟每回敌军决定偷袭时,是不会管你吃没吃完饭、穿没穿好衣裳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陈总管被熊孝义这话噎了一下,见云烈已进了膳厅,使者们也早将午膳备妥,便急急收了声。
“陈叔您忙去吧,”熊孝义笑呵呵地跟了进去,回头对陈总管道,“侍候殿下用膳这种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能将“蹭饭”这种事陈述得如此婉转,也是难为这头熊了。
陈叔没好气地笑着给了他个白眼,小声道,“你可拉倒吧,还伺候殿下用膳呢?你别把殿下的餐食抢光,那就算日行一善了。”
不过陈总管今日当真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倒没什么心思继续与他抬杠,匆匆转身走了。
这位老人家随着年岁渐长,记性本就已大不如从前,加之明日就是除夕,他手上有一堆琐事要忙,方才又被熊孝义这一路打岔着过来,竟就忘记将罗风鸣与夏侯绫来过的事禀告云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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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烈在军中习惯了凡事自己来,平日府中若无客人在,他用膳时是不耐烦有许多人在旁伺候的。
昭王府的侍者们自也都清楚他这性子,将午膳布置好后就鱼贯而出,只留熊孝义陪着他一道用膳。
待膳厅中只剩下二人,熊孝义也不客套了,一边撒开膀子狼吞虎咽,一边好奇笑问:“那黄静茹跟你说了些什么?”
先前云烈与黄静茹在正厅内单独谈话,熊孝义只是守在厅门口,并未听清二人所谈的内容。
云烈咽下口中的食物,淡淡哼一声,不以为意地应道,“套我话呢,想知道我和罗家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那黄静茹显然也不是莽撞性子,深谙“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交浅言深容易翻船”的道理,今日初次与云烈见面,便只是拐弯抹角打探罗家结交昭王府的意图,倒也没多说旁的。
但云烈相信,黄静茹今日登门约莫就是“投石问路”的意思,之后想必还会再来,待到了黄家以为成熟的时机,才会说出真正的来意。
“若非要说达成什么交易,天天追着殴打那个张文平算不算?”熊孝义哈哈大笑,自问自答答,“哦,那不能算交易,毕竟咱们没收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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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烈回寝殿换好朝服衣冠再出来时,熊孝义满眼写满艳羡与不满,跟在他身旁啧啧不已。
“在临川时,口口声声说大家共过生死就是兄弟,”熊孝义看看他那身而立而不失庄严的朝服,酸不拉几地撇嘴,“如今你我都被闲在京中,可你却总有的玩,我就只能闲到发毛!看透你了!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安乐!”
他当然懂得“封玺典仪”并非玩乐,只不过是闲极无聊,找茬说嘴罢了。
若是平常,云烈早就一脚把他踹墙根底下去了,可这会儿他赶着要去内城,一身朝服衣冠又不适合动粗,只好选择了比较忍气吞声的方式——
甩他个白眼。
“若你能别再瞎叫唤,春猎时我就带着你。”
“诶,这个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熊孝义面上才露出一丝喜色,紧接着就回过味来:“呸!什么叫‘别再瞎叫唤,春猎时就带着’?!当我是你家的狩猎犬啊?!”
“不是,”云烈严谨更正,“当你是狩猎熊。”
“你这个……”
在“狩猎熊”失控发疯之前,云烈忽然想起一事,正色吩咐,“对了,你去侍卫队中挑几个人,到罗家门口暗中盯着些。”
他从黄静茹今日话中的蛛丝马迹中推测,罗翠微的行踪几被黄家人了如指掌,且似乎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不是罗家出了内鬼,那就意味着罗翠微只要一出门,身后就有黄家人的尾巴。
想起这事,云烈立刻又皱紧了眉头,心道这罗翠微怎么傻乎乎的,一点都不警觉!
转念又一想,她不是习武之人,商贾之家便是遇上点对手使绊子,也不会是多大动静,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少了些谨慎防备也是常理。
算了,看在这段日子受了她不少好处的份上,他就再投桃报李一回,偷偷护着她些就是。
熊孝义这个人是很讲义气的,既罗翠微请他吃过那么多顿肉,在他心里那就是他的朋友了。
乍闻罗翠微被人掌控的行踪,他立刻收了胡闹,严肃地沉吟片刻后,忍不住焦灼起来。
“哎不对啊,若是罗家出了内鬼,那光我们的人在罗家外头盯着有什么用?”
“等她下回过来时,我会提醒她的,”云烈看看时辰不早,赶忙举步往寝殿走,边走边道,“你只管安排人手去就是了。”
昭王府侍卫队这群人大都是从临川解甲归来的,论起本事来倒是个个都得用,只需挑选几个不常在外露面、长相上也不易引人注目的小子就行。
见熊孝义面有踌躇之色,云烈蹙眉:“有问题?”
“若是罗翠微发现了咱们的人,”熊孝义挠头,困扰地看着他,“该怎么解释?”
云烈眸心一凛,满脸鄙视地冷冷看他:“她被人窥探行踪这么久都毫无察觉,难道你们连寻常商户家派出的三流眼线都不如?”
“那,若是跟黄家的尾巴狭路相逢,怎么办?”熊孝义又问。
“随机应变不会啊?”云烈咬牙,不耐烦地瞪他,“事到临头看形势,该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问我有什么用?”
“哦。几时开始派人?”
“立刻。”
“明日就是除夕了,兄弟们难得悠闲过个年,这时候派谁去我都于心不忍啊,”熊孝义有些为难,“再说了,这年前节下的也没谁会出门乱跑……晚几日再派人行吗?”
云烈头也不回地迈出府门:“若是于心不忍,你就亲自去。”
他当然知道罗翠微极有可能好些天不会出门,可这不是要以防万一么?
譬如说,万一,她实在是……很想见他呢?
这不就非出门不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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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烈的马车走远到看不见,熊孝义才撇撇嘴嘀咕道:“殷勤成这鬼样子,怕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自言自语一通后,他摇摇头转身往后殿去挑人。
半道遇见陈总管行色匆匆而来。
“殿下走了吗?”
“走了啊。”
陈总管拿手掌拍拍额头:“方才忘记告诉殿下,早上罗家来了人……”
“什么时候的事?”熊孝义呆了呆。
“就黄姑娘在正厅与殿下说话时,”陈总管道,“听说殿下正在接待黄家的来客,就没打扰,送完年礼没说几句话就走了。算了,等晚些殿下回来时再禀也是一样。”
陈总管并不知黄家与罗家是死对头这件事。
见陈总管转身要走,熊孝义一把拉住他的胳臂,小心翼翼地确认:“陈叔,来的不是罗翠微吧?”
“是她的弟弟罗风鸣,还有夏侯姑娘。”陈总管诧异地扭头看着他,还是如实相告。
“完喽,有些人没戏唱喽,”熊孝义耸耸肩,黑脸上写满幸灾乐祸,“这跟罗翠微亲自来有什么区别?哈哈哈。”
该!让你说我是“狩猎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