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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过钟乐明之后,沈浚齐回了一趟家。换出来的烟都被他拆出来扔在了后备箱里,现在已经攒了两大箱了。
他今晚并不打算去酒吧上班,依着袁桥的脾气,肯定是要开除他的。他本来就不准备在zero里一直干下去,丢掉这份工作也无关紧要。在zero工作的那段时间,他和同事相处愉快,最后的结局,沈浚齐不希望以一场闹剧结束。
张阿姨问过沈浚齐,要不要在家吃饭,沈浚齐谢过了,说晚上打算出去吃。
“出去吃啊,好好好,出去吃,换换口味,挺好。”
张阿姨总觉得沈浚齐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最近眼看着他有了工作,又疑似有了好友可以一起出去吃饭,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没有人知道,沈浚齐依旧孑然一身。
他开着车瞎逛,从这片辖区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从车水马龙的白天,走到华灯初上的夜晚。
最后,他的车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
陆桓的豪宅位于市中心,离他以前的家并不远,这两个月来,沈浚齐好几次从小区门口经过,却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他也并不打算回去看看,那里留给他的记忆并不美好。
他更喜欢的是现在他面前的小区——这个建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算得上是金沙市第一批开发的商品房,因为其所在的黄金地段,竟然已经列入了棚改的项目。
就和金沙市更新换代的发展速度一样,这片没有电梯,低于8层的小区,早已经被淘汰了。而在九十年代初期,这里住的都是和沈国峰差不多身家的商人,直到十几年前才被分流——做大了的搬入了更高档的小区,家道中落了的,则搬入了普通民居。小时候沈浚齐就在这里看到过不少闹剧,要债的,扯皮的,夫妻因为财产问题大打出手的,还有情妇抱着私生子上门的。
每到那种时候,沈俊杰总会把好奇的他牵回去。
“不要看,浚齐,这些不适合你。”
沈俊杰比沈浚齐大8岁,那时候已经知道这些人世间的肮脏险恶了,他总觉得沈浚齐小花骨朵一个,千万不要被这些东西污染了。
但是总有人不是这么想的——比如沈俊杰的母亲。每当看到沈俊杰糟糕的成绩单时,她总要把气撒到沈浚齐身上,沈浚齐的机灵被她视为狼子野心,沈浚齐的懂事被她认作谄媚,她嫉恨着这个漂亮又聪明的养子,将他视为心头的刺。
沈国峰主外,持家的女主人,态度便表明了一切,沈浚齐小时候经常受到家里的保姆和亲戚的欺负和虐待,现在他的身上,依然有那时候留下来的疤痕。
每当被欺负的时候,保护他的总是沈俊杰。可是沈俊杰也有做不了的事,他长大了,出去念了大学,认识了温柔的女孩,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他并不能保护沈浚齐一辈子。
可是这些已经足够了。
沈浚齐站在小区的公园前,仰头看着当时他们的家里的窗户,仿佛就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和沈俊杰挤在窗子前,一起等待着窗外的流星雨。
虽然他们一次都没看见过。
光污染让金沙市夜晚的天空总是蒙上一层暗红色的薄纱,那个时候,沈浚齐心想,他长大了一定要做会看星星的科学家,以后就可以和沈俊杰用很大很大的天文望远镜看流星雨。
沈浚齐感到有水滴落在了脸上。
下雨了吗?
沈浚齐用手擦去脸上的水渍,发现竟然是温热的。
从他接到家里的电话直到今天,已经快四个月了,他经历过各种风波,这是第一次,如此地不坚强。
只有这一次了。
沈浚齐低下头,匆匆离开了这里,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怀念过去对他而言,亦是奢念。
*
袁桥今晚又去了一趟zero,昨天他把zero挖地三尺,发现沈浚齐竟然跑了。
袁桥当下便要去陆桓的家里找出这个祸水狐媚子,还没出门就被自己的小助理劝住了,小助理劝他,千万不要冲动,他说当时情况复杂,也确实是袁桥先找的沈浚齐,到时候闹到陆桓面前,被沈浚齐反咬一口,那可就糟了。
袁桥只想戳小助理的脑门:“你是不是金枝欲孽看多了,还闹到陆桓面前,你觉得是我会跑去告状还是沈浚齐会跑去告状?”
小助理说:“那您准备怎么办?”
袁桥说:“是男人就打一架好吗?背后阴人算什么?”
小助理心想,现在这么正直了,搞得当初向警察举报和请鸭子不是阴人一样。
不过袁桥也不是会在陆桓面前搬弄是非的人,他虽然爱争风吃醋,但是懂分寸,大事上面绝不含糊。
陆桓的提醒还在耳边,沈浚齐这人又捉摸不透,袁桥满肚子火气,只有咽了下去,打算等着沈浚齐被陆桓甩了,再去教训他,最好揍得他认清事实,不要再耍滑头。
他的经验告诉他,沈浚齐就要被甩了。
他在陆桓身边呆过一年多,对陆桓再了解不过,陆桓的前一任,听说也是因为某些事情上稍微过了火,然后和陆桓分了手。而沈浚齐在他看来,不仅背景复杂,而且心机太深,有些时候,简直就是在钢丝上跳舞。
袁桥昨天就打过沈浚齐的电话,电话一直没接通,他打算今天再去一趟zero,找沈浚齐摸下底。
车刚驶入zero附近的地下停车场,电话就来了,袁桥拿出手机一看,是曾经理。
曾经理这时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zero的日常营业都是曾经理打理,除非举办各种活动需要袁桥出面的,曾经理才会和他联系,其余时间,则多半是月底盘点或者是迎检之类的大事了。
现在这个时间,不到月末盘点的时候,也没有接到迎检的通知,看到曾经理的电话号码,袁桥心里叫了声不好。
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他拔了车钥匙,一边匆匆接通电话,一边朝酒吧的方向跑去,电话一接通,曾经理在那边叫苦不迭:“袁桥,那个沈浚齐,到底是什么人啊!”
昨天又夸美又怜香惜玉,今天怎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有心讽刺,说:“今天怎么不说‘谁叫人家长得好看了’?”
曾经理说:“你就别讽刺我了,快来吧,我在仓库,大事不妙了!”
袁桥连忙从后门跑到仓库。
“怎么了?”
曾经理急得一头都是汗,又不敢叫手下的人去查,只有自己一个人闷在仓库里干着急。
“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啊!”
曾经理翻开货架上的一个箱子,取出里面一包玉米片扔给袁桥,袁桥双手伸手接住了,里面的膨化食品在手中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他感觉到不太对劲。
“怎么感觉不对?”
他当下就撕开了这包玉米片,对着灯管仔细一瞧,里面除了玉米片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怎么回事?这里的烟呢?”
“全被换了啊!”
曾经理又随便打开一个箱子,拿出一袋玉米片,自己先撕开后后扔给袁桥:“你看,这几十箱,全被掉包了啊!我就说他昨天怎么一直在暗示我外面的事情和烟有关系,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仓库里还有这些东西!”
袁桥不敢相信沈浚是有备而来,他接过那包东西打开一看,果然全是玉米片。
他背后一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经理咄咄逼人:“这不得问问你介绍来的认了!他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烟都掉包?”
袁桥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护着他的难道不是你??”
曾经理是外地人,不了解沈浚齐家里的那些事,只是偶尔听人提到过这个名字,说起来,也都是唏嘘的语气。他心想,这是袁桥带来的人,就是自己人,自己人犯不着坑自己人,便放心让沈浚齐去做了仓管。
没想到来了这些天,竟然惹出了大祸。
和老仓管的监守自盗不同,这偷的竟然还是酒吧里的敏感物品,说是曾经理的亲儿子都不为过。
一听袁桥也不知道沈浚齐的来头,曾经理更着急了:“他……他偷这个做什么啊?”
袁桥也糊涂了,陆桓大方,沈浚齐住在陆桓的豪宅里,有吃有喝有零花钱,犯得着偷这点烟来发财吗?
“除非——”
袁桥想到一个可能,脸都发白了。
除非沈浚齐要彻底整垮他。
袁桥一直觉得沈浚齐做事毫无规章,胡乱出牌。有时候感觉他就是一个神经病,有的时候又觉得他明事理,袁桥一直深信沈浚齐某些时候的调笑和大度是为了在自己这里讹钱,没想到,他却还藏着这么深的目的。
只要他们卖走、私烟的事情被举报到了烟草管理部门,他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仅在陆桓那边无法解释,恐怕连手里这家zero,也要关门大吉。
袁桥想到这里,腿一软,几乎是跌坐在地上。
曾经理还抓着他问:“你说啊,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你快去把东西要回来!”
袁桥被曾经理扯着衣领晃得头晕,他扒开曾经理的手,吼道:“卖这个烟不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吗?你不是说别人都在卖,就这么点货没事吗?”
曾经理说:“以前是以前,你还是赶紧去找下沈浚齐,想办法把烟要回来!”
袁桥咬着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好。”
他在曾经理的不断催促下,拨通了沈浚齐的电话。
嘟嘟几声长音后,沈浚齐的电话竟然接通了。
听到对方喂了一声后,袁桥忍不住骂开了;“沈浚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曾经理连忙拉了拉袁桥的衣服。
现在有把柄在沈浚齐身上,可不能得罪他了。
袁桥只有忍气吞声,让自己的态度更平和一些:“烟是不是你换的?”
“烟?”沈浚齐的语气很平静,“原来这么快你们就发现了?”
他越平静,袁桥越生气:“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好心把你安排到这里来上班,你竟然偷我的东西?”
“偷你的东西?”沈浚齐对这个说法表示不满,“我这是在救你。”
“滚犊子,你现在在哪里?我的烟又在哪里?”
沈浚齐说:“烟我是不会换给你的。”
袁桥气得要命:“你他妈简直是有病!”
他都打算开定位来查找沈浚齐的位置了,没想到手机却提示收到一张照片。
袁桥把照片打开一看,发现照片里竟然是一堆焚烧过后的香烟。
“什么东西?”
曾经理凑过来一看,看到竟然是烟,又激动又愤怒:“怎么全烧了?他没提什么条件吗?我们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这个——这个疯子——”
袁桥脑子有点发蒙,他完全猜不透沈浚齐的套路,只有逼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卖烟这件事情,有没有别人知道?”
沈浚齐说:“你既然在店里面卖了,就一定会有人知道,你们店里有常客,我跟踪过,就是稽查组的人。”
袁桥一听是稽查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是你举报的?”
沈浚齐说;“对不起,我可没有你那种举报的习惯。还记得去27号公关那天,我给你说过什么吗?我说,你给我一份工作,我把去27号公馆的机会给你,另外,再帮你担一次责任。”
袁桥被沈浚齐绕得云里雾里:”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浚齐没有理会他:“我现在就帮你承担这次责任——你在店里卖走私烟的所有物证,我都帮你消除了,至于稽查组掌握的其他线索,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这句话,沈浚齐把电话挂了。
曾经理看到袁桥一脸惨白,着急的问他:“到底怎么说的啊,有没有事,什么事啊!”
袁桥彻底蒙了:“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他总觉得自己被沈浚齐利用了,可是到底哪里被利用了,却说不上来。
就在此刻,仓库的门被敲响了,曾经理把门打开,领班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经理,稽查组的来了,说是要检查仓库!”
袁桥和曾经理都傻了。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沈浚齐这一出,到底带来的是幸运还是霉运。
那一天,稽查专班突击检查了酒吧街数家酒吧,查出来源不明的外国香烟数千条,价值近百万。
zero并没有在涉事酒吧之列,却也惹上了不小的麻烦——有人实名举报zero酒吧贩售走私香烟,并附上了录音及纸质证据。
第二天,陆桓接到了消息,专门派副手程葛去处理这件事。程葛接到电话时就知道,陆桓这回被彻底激怒了。
这明面上看起来是一件普通的案子,但是如果对方有心运作,这个普通的案子也会变成一个棘手的麻烦,而且在陆桓外出的非常时期,对方这是有备而来。
“处理完这件事,把袁桥和那家酒吧也都处理掉。”陆桓的态度十分冷漠,“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
程葛说:“我办事,你放心。”
他心里早就有了打算,派出的也都是自己手下的心腹和精英,至于酒吧,让袁桥转手卖掉,赚到手的钱,应该足够他去其他城市重新生活了。
但他也有头疼的事情——他发现在这些天里,沈浚齐也在zero里上班,似乎在这件事里,还扮演了分量不轻的角色。
而陆桓在知道沈浚齐可能参与的情况下,竟然对怎么处理沈浚齐,一个字都没提。
程葛头痛了。
他去找了陈芸聊天,这位不久前的大太监总管还在幸灾乐祸:“哎哟,前几天嘲笑我是大太监的是谁啊?怎么今天到我面前来发牢骚了?”
程葛说;“芸姐,你就别取笑我了,能不能提示一下,陆总到底怎么想的啊!”
陈芸说:“怎么想的?在他身边待了那么多年的是你,你说你这人有用没用?在陆总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揣摩圣意这个基本技能都不会?”
程葛说:“我真不懂啊!我都怀疑,他自己懂不懂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芸用文件敲他;“哟,都敢这么说话了,胆子很大哦。”
程葛说:“难道不是吗?”
程葛一直觉得,陆桓在沈浚齐的事上,就是犯了一次又一次的糊涂。
从陆桓刚步入商界时起,他就跟着陆桓做事了。这么多年了,商场上什么大风大浪陆桓没见过,他行事风格的确强硬霸道,却不是因为年轻气盛。陆桓有的是霸道强硬的资本,霸道强硬也不代表一意孤行——相反,陆桓十分看重属下意见,操控全局的能力一流。在金沙市,甚至是全国,没有人会否定他在商业上的才能。
这样一个头脑明晰的人,怎么就会在枕边人的事情上,这么糊涂呢?
先是让人大跌眼镜的三千万,然后是把人带到了家里,接着把陈芸派去给情人补锅。现在则更是厉害了,情人在对手的局里钻营,指不定抱着些什么目的,陆桓竟然就当没看见。
这还真是昏了头了。
以陆桓的家世地位,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能轻易弄到手,他竟然挑了最麻烦的那一个。
程葛一颗忠心向着陆桓,擅作主张,决定以身犯险,先替陆桓把麻烦解决了。
他去了陆桓的家里,把沈浚齐请出了这栋豪宅。
那时候,沈浚齐正指挥着保洁在家里做卫生,他知道陆桓快回来了,特意让李阿姨叫了保洁,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前些天刚入了秋,正是赏菊的好时候,沈浚齐又让园丁从花园里搬来一些小雏菊,布置在家里的各个地方。
沈浚齐应该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走进陆桓的豪宅,那些细微的变化让程葛如此感慨道。
沈浚齐就像家里的另一个主人一样,招待他喝茶,还请他吃新鲜的桂花糕,张阿姨在一边开玩笑说,这本来是准备留着陆桓回来吃的,这是来了贵客,沈浚齐才特地拿出来。
程葛半块桂花糕堵在嗓子眼儿里,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陆桓对沈浚齐如此割舍不下。
长得美,有教养,有心计有手段,还能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任何一方面,都能称得上是完美了。
沈浚齐说:“等会儿带点回去吧,张姨做了很多的,陆桓也不怎么爱吃甜食。”
程葛放下茶杯,决定把心里的那点怜悯抛到脑后,和沈浚齐好好谈谈。
他问沈浚齐:”这段时间,你和陆总联系过吗?”
沈浚齐说:“没有,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
外面已经闹翻了天,程葛不明白,沈浚齐究竟是有多么强的心理素质,才会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丝毫不受影响。
事实上,在他接手这件事情并了解到沈浚齐在其中的所为后,他就再也无法坦诚地面对沈浚齐。
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美人。
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是一步步的,把袁桥引到了陷阱里,他能吃苦,能隐忍,中途甚至还打过几次漂亮的反击战,最终的成功把袁桥从陆桓的身边挤了下来。
只是程葛不明白,为什么沈浚齐煞费苦心地把袁桥从陆桓的身边挤了下来,却又如此冒险,在整个计划中如此张扬,去触碰陆桓的逆鳞和底线。
程葛说:“如果我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金悦酒店的那天,我不会让你去陆桓的房间。”
沈浚齐笑着给他斟茶:“程总,你和我,都不是做决定的人。”
程葛说:“你说对了,今天我来,就是请你离开的。“
他看到沈浚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程葛说:“两天的时间足够你收拾东西吗?”
沈浚齐勉强恢复了镇静,可是从他拿茶杯的手可以看出来,他的情绪波动地十分厉害。
“是陆桓的决定吗?”
程葛说:“我是他的下属,在他手下已经做了十多年的事了。”
程葛并没有明说。某些交际中,模糊其词,也是一种手段。
很明显,这种手段对现在的沈浚齐是极其有效的。如果沈浚齐能保持着几天前的理智,那么他会轻易发现,程葛这种语言诱导的手段,曾经也是他对付曾经理的方式。
可他没有发现。
这几天,他看似平静,却时刻留意着外界的动静,他一直等待着陆桓为他的命运落下决定性的一锤,为此彻夜难眠,为自己,也为沈俊杰。
但陆桓一直没有联系他,甚至连过去那些询问他什么时候休息的短信也没了。而在袁桥那一边,程葛接手zero酒吧之后,动静却不小,昨天,袁桥带着一笔钱离开了这座城市,只给他的手机里发了一条三个字的短信——
你真狠。
可他还是赌输了。
沈浚齐说:“好。”
他的声音很轻,程葛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两天之内行吗?银行那边的借款已经还上,高利贷那边,还是和当初约定的一样,一年之内如果能还清,利息以银行的利率计。”
沈浚齐这次的声音足够大了,可惜语气却是不甘且绝望的。
“好,我会离开。”
“还有,替我谢谢陆总。”
沈浚齐第二天便带着行李离开了,程葛给他安排了住处,但是他并没有住进那里,而是自己另外找了一家酒店。
他来的时候带着一个26寸的行李箱,走的时候,依然只有一个26寸的行李箱。
张阿姨心痛,却也无可奈何:“浚齐,你把衣服都带上啊,这天气这么冷了,你穿这么点怎么够。”
沈浚齐把东西都打包好了,那块手表和生日卡一起,还是放在了张阿姨给他的雪花膏盒子里,放进了行李箱的角落。
“没事的,这些衣服够了。”
沈浚齐自嘲般地笑了笑,他被陆桓的甩掉的消息恐怕今天之内就会传进金沙市某些人的耳朵里,说不定几天之后就会做起了脱掉衣服的买卖,还需要这些衣服做什么。
张阿姨又去拿了些点心和吃的:“那把这些吃的带上啊,我看你也不怎么会做饭的,你在外面一个人,一定要知道照顾自己啊。”
沈浚齐把箱子合上后竖起来,他站直身体,张开双臂给眼前这个好心的阿姨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张姨,我会照顾自己的。”
他提着行李箱下了楼,在张阿姨的注视中,上了那辆卡罗拉,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没有人知道沈浚齐去了哪里,也没有人能联系到沈浚齐。
程葛在知道沈浚齐离开后,一瞬间有些后悔,他想联系上沈浚齐,给他一些适当的帮助,电话却传来盲音。
消息在某些人那里传得很快,当下下午,陈芸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去了程葛的办公室,手里的资料重重砸在了程葛的桌上:“你他、妈还真以为自己是忠臣啊!你这是在作死!我告诉你!”
程葛扶了扶眼镜,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辞职报告放在陈芸面前:“都准备好了,不用你说。”
陈芸骂他:“你也被沈浚齐传染神经病了吗?脑子瓦特了?这本来就是陆总的私事,你骂几句就算了,你替他把人赶走什么意思。”
程葛说;“我相信陆总就算会生气,也就是一时之气。沈浚齐的手段你也看到了,他能挤走袁桥,下一个能挤走的,说不定就是你和我。”
陈芸说:“你为什么要把他当做假想敌?”
程葛说:“不,我把他当我的对手。不仅是我,你知道,陆总也知道,沈浚齐的目的,绝对不是还债那么简单。”
陈芸抬头看他。
程葛问:“你和我都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才会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沈浚齐和地下钱庄和港口项目没关系,宫予生能盯上袁桥,那么他若是和沈浚齐合作呢?”
陈芸不说话了。
程葛站起来,越过陈芸的肩膀,去给她倒酒。
“陈芸,现代社会,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金陆投资是陆桓的事业,也是我们的事业,我不能留一个隐患在内部。”
程葛把酒杯递给他:“你觉得呢?”
陈芸仰头把酒干了:“我要申请出差。”
她没程葛的那份赤诚和忠心,她只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陆桓回来的前两天,金沙市一直没有见到阳光,黑压压的乌云挤在天上又落不下雨,让人堵心。
陆桓坐上接他的车时,车外突然落下了豆大的雨点,雨点噼里啪啦搭在窗玻璃上,在玻璃上留下破碎的水渍。
司机说:“还好飞机没晚点。”
陆桓翻开手中的项目建议书:“看来又要降温了。”
他正在看的项目建议书是最近这一个月的成果,并非甲方之前的版本,而是公司内部的研究。对于从未涉足的港口建设及经营管理来说,一个月的调研时间,还不够充分。
但他得回来了,金沙市是他的地盘,不容有别人觊觎。
司机问他:“陆总,回办公室还是回家?”
陆桓翻着意向书,头也不抬:“回家。”
自从zero出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沈浚齐联系了,一方面是因为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于沈浚齐的去留问题,他还在考虑。
他当然舍不得沈浚齐,可是他也容不得沈浚齐抱着别样的心思当着自己的情人。
陆桓十分矛盾,zero的事情让他大发雷霆,甚至好几次都打算干净利落地把这段情缘处理掉,可是每次拿起手机,想起沈浚齐的温柔,想起沈浚齐的叛逆,甚至想起他的声音和美貌,都让他无法按下通话键。
陆桓决定冷处理。
可是到了金沙市,该有的冷静,却再也不见踪影。
眼前是简洁精炼的文字图表,每一页都价值千金,陆桓却看不进去,他在想,等会儿沈浚齐会怎么迎接他?
会道歉?会祈求原谅?或者是和过去一样,满不在乎,故意挑、逗他?
他总是能给自己这么多新鲜感。
陆桓叹了口气,把意向书放在一边,对司机说:“开快一点。”
雨越来越急,身后的大老板发了话,司机却不敢不听,只有发挥超常的车技,冒着大雨,把陆桓送到了家。
到家时是下午四点钟,司机问:“明早要来接您吗?”
陆桓考虑片刻,说:“不用。”
小别胜新婚,一夜的时间,远远不够。
陆桓刷卡上了电梯,他提前给张阿姨说过,晚上要回来吃饭,沈浚齐应该也知道自己今天会回来,如果他聪明一点,应该还会知道自己坐的是哪一班飞机。
电梯稳步上升,很快便到达了顶层,电梯门打开,入户花园里绿意葱葱,点缀着新鲜的小雏菊,和陆桓离开之前的装饰有了些应季的变化。
看来还是个家居小能手。
想到这里,陆桓的心情也舒坦了一些,他走进客厅,把公文包和外套递给了李阿姨,张阿姨从餐厅走出来:”回来啦?“
“嗯。”
张阿姨说:“吃饭吧,我知道你肯定吃不惯飞机餐,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
“辛苦了。”
陆桓很尊敬这位阿姨,他去卫生间洗完手后径直去了餐厅,却发现餐桌上只有一份餐具。
张阿姨还没发现异样,她把椅子拉出来,餐布铺好,看到陆桓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问:“怎了啦?菜色不行?”
陆桓皱眉:“沈浚齐人呢?”
“浚齐啊——”张阿姨看着陆桓,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浚齐好几天前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