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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甲在星际间飞速滑行,一架轻捷的追击舰忽然拦在了前方。
心中已经焦急无限,不想再浪费半点时间,埃尔维斯暂停住推进功能,蹙眉望向俨然打算拦路的追击舰。
“埃尔维斯,我们或许应当谈谈。”
通讯被强制启用,兰斯元帅的声音从扩声器里传出来,语气是罕有的耐心缓和。
帝国刚刚遭受重创,正是最容易叫其他国家甚至星球趁虚而入的时候,军团的将军和副将同时离开,无疑叫政府和军方都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帝国是由于虫灾而受创,根据《星际公约》,可以申请六个月的绝对保护期,这段时间已经完全足够国家进行恢复了。”
埃尔维斯落下目光,语气冷淡:“如果您是想和我谈论有关我们的离开,是否会造成国内防务空虚的问题,我想我们实在没什么可谈的。”
要说的话被他一噎,原本的晓之以情也落了空,兰斯元帅重新沉默下来。
帝国确实花了相当的心血来培养埃尔维斯,可对方也已经给予了同等价值的回报。在上一次的激战中,如果不是埃尔维斯耗尽精神力掩护军团撤退,或许一整支军团都会覆灭在虫潮里。
在埃尔维斯因为精神力耗尽而被虫族挟持的时候,要不是因为政客们的博弈延误了时机,也不会让虫族女皇有机会对他的能量核进行污染。
如果没有丹尼斯,埃尔维斯早已经死过一次了。
而在重新净化能量核之后,对方依然愿意回到国内,冒着生命危险来解决这一场致命的危机,即使作为一个军人,也早已经完成了所有应当担负的使命。
“我不是想说这个,埃尔维斯,你现在是完全自由的……”
兰斯元帅语气稍缓,低声应了一句,却又心事重重地沉默下来。
丹尼斯还在等自己。埃尔维斯无心在路上再多做纠缠,变换方向就要绕开追击舰,却发现连机甲的操控都被官方强行征收,无论他怎样使用精神力驱使,都无法使机甲稍作移动。
心情越发焦灼,精神力迅速泛起涟漪,毫不留情地朝官方的电磁波强行撞上去。
“先不要急,埃尔维斯,我们不谈这个,我只是想给你看样东西。”
隐约察觉到他的精神力产生的威胁波动,兰斯元帅连忙开口,又将一份文件直接传输进了埃尔维斯的个人终端。
看到上面标红的绝密两个字,埃尔维斯目光微缩,心中莫名生出隐约预感,原本想要拒收的念头停顿一刻,文件已经完成了传输。
【初代基因改造人类实验记录】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强烈的寒意顺着脊背直窜上来,心口蔓开无限冷意。
连愤怒的余力都已彻底消散,埃尔维斯沉默不语,已经突破SS级的精神力依然不断震荡,试图在官方密不透风的控制下寻找到突破的端口。
丹尼斯在等着他回去,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们看了你留下的信,埃尔维斯,你拥有极为正直的灵魂,我们理解你因为丹尼斯副将所遭受的不平待遇而愤怒,希望这份记录能够解决你的疑惑。”
对他的变化一无所察,兰斯元帅还在继续说下去,语气甚至显出十足耐心的和缓。
“丹尼斯副将和你是不同的,埃尔维斯。我们并没有像你所想象的那样苛待他,我们允许他和正常人类一样长大,允许他学习、锻炼、享受资源,甚至给了他一个父亲——”
“你们何必给他一个父亲?”
他的话忽然被打断,身旁的水杯啪的一声迸裂,破碎的有机玻璃合着水花砸在地上,叫兰斯元帅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怪不得老梅尔对儿子会毫无感情,甚至不惜夺取他的能量核,原来一切违和的根源都藏在这份文件里。
连素来公允方正的兰斯元帅,也依然仅仅只是将丹尼斯当成了一个试验品,一个失败的试验品。
几句话的时间内,强悍的精神力已经将文件里的内容尽数提取。埃尔维斯寒声开口,精神力的波动越来越剧烈,连追击舰的舰身都已经开始隐隐发生共振。
“你们只是在胚胎上改造基因,所以就把自己当成神明,由此来否认他作为人类的资格吗?”
丹尼斯的基因改造方向就是双S级的强者,却只达到了A级和B级,所以军方才会对这个改造失败的婴儿丧失了兴趣。老梅尔作为父系基因的提供者,名义上成为了他的父亲,却也从来都没有倾注过父亲应当付出的心血。
文件里除了密密麻麻的数据跟踪,还有不同时段的录像。除了军方的高层,没有人知道丹尼斯的真实身份,连丹尼斯自己也一无所知。
他从来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于是只好更努力,更拼命,以为这样就可以改变父亲冷淡的态度,却始终都没有得到过回应。
他只是被改造了部分基因而已,依然是一个完整的人,依然有感情,会觉得难过失落,也会感到迷茫和痛苦。
瘦小的身体蜷缩在训练场的角落,伤口被汗水泡得泛白,一次接一次的突破极限,直到压榨尽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都始终不知道还有一只冰冷的摄像头对准自己,镜头后的人在用毫无感情的语气,作出“失败品”、“没有价值”的评价。
怎么可能不感到愤怒。
“他不是一个实验品,兰斯元帅,他是人,一直都是。”
埃尔维斯缓声开口,精神力强化到极致,压迫得人耳畔都是擂鼓般的心跳声。
“当人类对自我的认知膨胀得超过极限,元帅,究竟会发生什么?”
兰斯元帅被他问得怔忡,心中忽然生出隐约茫然,蹙了眉沉默下来。
“元帅,机甲在试图脱离主舰控制!”
下属焦急开口,汇报着意料之外的情况,兰斯元帅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立在舷窗前,目光落在浩瀚的星海上。
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自家被留在虫子窝里的宿主,系统终于在防火墙上硬生生凿出一个缺口,数据流组成的蛇身狠狠咬住奋力一甩,就彻底摧毁了官方的操控系统。
埃尔维斯立时抓住机会,精神力催发到极致,机甲化作一道流光,转眼消失在黑芒的宇宙空间里。
“元帅!”
下属越发焦急,还要开口,却被兰斯元帅抬手止住:“叫他们走吧。”
“可是埃尔维斯将军,我们还没来得及拿到他的血液和肌肉组织标本——”
“科技的无限发展,确实叫人类太过自信,自信得甚至忘记了最本源的敬畏,或许我们也是时候该接受一个教训了。”
兰斯元帅淡声打断了他,负手回身,朝主控室走去:“在这之前,我也没有仔细看过那些录像。阿尔,那只是个普通的孩子,那孩子笑起来的样子,多像是我们自己的儿子……”
*
老梅尔走到紧闭着的办公室外,停住脚步。
韦恩默立半晌,上前,压低声音:“将军,丹尼斯已经不在了,我们回去吧。”
“韦恩,那时候我没有在意。”
抬手按上冰冷的门把,老梅尔低声开口,嗓音沙哑:“他走到这里,是和我说过什么话吗?”
“他叫了您父亲,将军,他试图和您说话,可您没有回应他。”
卫兵一丝不苟的答复终于勾起了他的回忆,那时的他怒气冲冲,满心都是对这个儿子极端的痛恨耻辱,甚至不愿稍有交谈。
可青年的身影却依然是模糊的,他从来都没有好好地留意过这个儿子,从来都没有真正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所以即使努力要回想,也只是一个极淡的影子。
“他那时候走的很快,眼睛里还闪着光,我想他大概以为您是特意来看望他的,心里一定很高兴。”
像是没察觉老者的异样,韦恩继续低着头说下去:“在您离开后,他还在努力——事实上,丹尼斯还曾经私下和我说过,只要您能对他说一句话,即使是训斥也没有关系。”
门把是锁死的,随着主人的离去,这间屋子也已经被彻底封存。
老者按了两下,恍惚地立了一阵,才终于轻声开口:“韦恩,我是不是个很失败的父亲?”
“我想不是的,将军。”
望着老者忽而颓然下来的背影,韦恩心里却奇异地生不出任何感受,只是依然恪尽职守地立在他身后,平静地开口答复。
“在这二十多年里,您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成为过一个父亲。”
那个孩子一个人行走在黑暗里,没有人询问过他是否想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问过他是不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那个晚上,丹尼斯一个人被逼在功勋室里,在代表着军人荣耀的地方,被逼迫,被重伤,被彻底毁灭信仰。现在再回头来说后悔,除了叫人心生悲哀,实在生不出更多的感慨。
老者的脸色终于苍白下来,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又归于沉默,许久才试探着轻声询问:“他有留下任何东西吗?”
韦恩摇了摇头,稍一犹豫,又补充道:“但功勋室为他陈列了衣冠冢,那里应该会留下他的一些东西,如果您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被他口中的词刺得目光一缩,老梅尔静默地立了片刻,还是朝功勋室走过去。
屋子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净,看不出那天下死手逼迫的所有痕迹,可他一迈进这间屋子,就仿佛听见青年近乎尖刻的质问。
“我知道你从未以我为傲。”
“我还要操纵机甲,可以不要夺走我的能量核吗?”
“我是你的儿子,父亲,你的儿子想活下去,您会同意吗?”
那一瞬的画面忽然变得极为清晰,伤痕累累的青年眼里只剩下冰冷,最后一点光芒也泯灭,血色蔓开,刺得人眼底生疼。
衣冠冢前有一张不大的照片,他走过去,仔细端详,眼里渐渐显出惊愕。
原来他们长得这么像,像得旁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认定他们一定是最亲近的父子。
那是他的儿子,和是否参与了基因实验没有关系,和天赋高不高没有关系,那是他和妻子真实孕育下的孩子,是会叫着他父亲的孩子。
他竟然刚刚才意识到这件事。
“他会还活着吗?埃尔维斯对他很好,很维护,他会不会其实还没有死——”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空荡荡回响着。
身体早已被压迫崩溃,精神力量又为了埃尔维斯而被污染,一个人留在虫族的领地里,怎么可能还会活下去。
一切原本都可以不至于到这一步的。
老者的身形终于彻底伛偻下去,蹲在地上,破碎的哽咽声从他喉间溢出,嘶哑得如同困兽。
无形的镣铐已经加在他的身上,永远没有任何人能够取得下来。
*
苏时将自己绑在岩石上,意识已无限近于模糊。
余晕已经落下,天色暗下来,分不清究竟是眼前的视线越发暗淡,还是夜晚已经来临。
他或许确实不那么能等得下去了。
不知为什么,被污染的身体依然迟迟没有特殊的反应。或许虫化是一瞬间的事,或许只有等到属于人类的身体耗尽最后的生机,变化才会悄然而至。
不知道会不会疼,是不是需要用上两支止痛剂,免得到时候样子太不好看。
……
眼前的光影渐渐模糊,忽然展开一片绚丽的色彩。
几乎以为自己一瞬产生了濒死的幻觉,下一刻,帝王蝶五彩斑斓的翅膀却轻柔地覆下来,替他挡住了凛冽的寒风。
蜻蜓忙碌地来来回回,替他采集着叶片下的露水,蜜蜂把一点蜂蜜掺进去,抱着细细的草叶奋力搅匀。
两只螳螂举着叶片,将稍带甜意的清水送进他嘴里。
……
隐约觉得剧情有些不对。苏时蹙了蹙眉,重新凝聚视线,落在眼前半人半虫的漆黑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