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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侯府的喜宴分内院、外院两处开宴。外院早几日便搭好了戏台, 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象。
今日钟涵成亲, 二房、三房、四房的长辈事先都对着膝下儿女耳提面命——好好接待客人, 千万不要找麻烦。今日一出事, 别人不会说是钟涵平时做人不过关,却会议论宁远候府内宅混乱, 兄弟生隙,丢的是钟氏一系的脸, 就连宫中的钟贵妃昨日都特意让三皇子过来传话,今日必要太太平平将这喜事给办完了。
甭论大家伙心中对钟涵有没有意见,在钟贵妃和宁远候的盛威下都不敢再出幺蛾子。
就连一身华服的世子都蔫了下去, 龟缩在一旁闷头喝酒。
不一会儿八仙桌上就空了两坛子酒,酒意上头的钟泽看着这满堂的红彩,突然嗤笑了一声。还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钟涵横起来,连他爹都只能供着他。
钟泽越想越觉得憋屈, 又让人上了一坛子酒。独自喝闷酒, 越喝越容易醉。钟泽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只醉猫,脸红成一个大姑娘。
他醉醺醺地站了起来, 负责这一桌酒菜的丫鬟见世子爷有些头重脚轻, 想要过来扶他, 却被钟泽大手一挥推到了一旁。
钟泽伸手揽过了一旁正笑着为宾客倒酒的钟淞, 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亲热地笑道:“三弟, 别忙活了,来和大哥喝两盅?”
钟淞见钟泽脸膛红亮,脚下打晃,就知道他醉得不轻。他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一旁战战兢兢的丫鬟,一把扶住了钟泽,低声道:“大哥,我看你是喝糊涂了,我让人把你送到大嫂那边。”
不提旬氏还好,一提旬氏,钟泽心头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他一把推开了钟淞:“不喝就不喝,别给我提你大嫂!”
钟泽酒后劲儿颇大,一下就把钟淞推得了踉跄了好几下。钟泽黑着脸还不满意,跳着脚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个个都在看你大哥的笑话!都觉得你大哥没本事,被岳家钳制着,我跟你说,我不怕他们旬家!对我再不满意,还不是要乖乖嫁个女儿过来!”
钟淞看周围已经有人在看热闹,忙捂着钟泽的嘴将他拖了下去。还没走过拐角,钟泽的侍卫就一脸警惕地上来了。钟淞嗤笑一声,将钟泽交给了他们,什么都不问就走了。
钟泽死活不肯离席,侍卫只好为难地去跟旬氏请示。旬氏在正义堂的喜房中就接到钟泽醉酒的消息,可想而知她是什么心情。又不能不管,便直接交代了侍卫将钟泽带回院子,又让贴身丫鬟准备好醒酒汤和热水毛巾,才皱着眉头厌恶地往鸣凤院走去。
昏昏沉沉的钟泽一回来就见着旬氏的黑脸,顿了一下,心中的酒意已然消了大半,他嬉皮笑脸道:“不是去看新娘子吗?怎么了,钟涵不欢迎你?”说着就要上来搂着旬氏。
旬氏身段娇软,一个侧身便避过了,她定定地看着钟泽:“今日公爹特意交代不容有错,你喝成这样,你是想着明儿招骂么?你是没事,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钟泽酒醉,心中已然带着几分烦躁,被旬氏这么一骂,更是有些失去理智:“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当初想嫁的人就是钟涵,要不是我爹请皇上赐婚,你正眼都不会看我,可我有本事请皇上赐婚,钟涵连个屁都不敢放。怎么地?今日看他娶了一个姿色平平的婆娘你心里高兴了?更看我不顺眼了?”
旬氏咬着嘴唇,面色发白:“你这是说什么醉话!”眼角看了一眼门边的丫鬟,丫鬟会意,将门合上。屋里更显得空旷,旬氏见四下无人,反手对着钟泽就是一个巴掌,厉声道:“钟泽,我告诉你!你愿意当乌龟没人会阻拦你,编排自个妻子和弟弟的闲话,你心里开心是不是?”
钟泽生受了旬氏这一巴掌,想要回手,对着她那张花容月貌却怎么地都下不了手。他这辈子最大的跟头就是栽在旬氏手里了。钟泽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怒,却怎么都不能释怀岳家前几日的那顿排头:“钟涵从小就跟在你爹身后学习,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你爹为了钟涵,屡屡下我的面子,前几日送来那两斤云雾茶怎么回事?他旬贯安不是在给钟涵撑腰讽刺我不懂规矩吗?”
钟泽从小就看钟涵不爽。两人相处一岁,直到五岁前钟涵还是尊贵的嫡长房嫡长子,含着金汤匙出身,生性聪明,若没有大伯的殉亡这世子之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那时节府里府外哪里有人知道宁远侯府中还有一个二房长子,他娘将他带出去旁人都要愣上一会儿想起他是谁。可大伯就这么死了,爵位突如其来落到他爹上,他才是这府中的世子,侯府真正的主人。
他不过想要拿家中一些茶叶罢了,还得看钟涵的脸色,哪个世子做得像他这么憋屈,更别提他因着这事还受了他爹一顿大骂,就连本应偏向他的岳家都倒向了钟涵那边。
钟泽越想越怒,将美人榻旁立着的一尊白底青花双耳瓶一把推倒,咆哮道:“你是我的人,你爹却一直站在钟涵身后,你叫我怎么想?”
旬氏看着眼前十分不堪的男人,沉着面色:“我爹一向随性,他要如何我管不着,我既然已经嫁给你,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都没办法改变,若你一直心生疑虑,还不如给我一份和离书,我们好聚好散。”
钟泽看着旬氏那张怒气勃发更显美艳的俏脸,又舍不得了。他站了起来,解着自己的衣裳,又猴急地过去将旬氏推到塌上,嘴里嚷着“弟弟洞房”、“哥哥小登科”这等不干不净的话,两只手把住她的手腕不叫她乱动,盖头盖脸便是一顿亲。
旬氏只是一个娇弱的妇人,如何能推拒得了,更别提她刚才为了遮掩屋里丑事叫丫鬟们都散了,此刻只能攥着拳头任他施为,整个人从脚底板冒起一阵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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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氏离开时,喜房中的仪式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女眷们都被侯府的太太姑娘们引去了一处风光甚好的小院吃宴。小院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处栽满荷花的莲花池,碧绿的大玉盘下小鱼摇曳,灵动非常。但对着这般怡人的风景,其中有人的心情却不太美妙。
三姑娘钟尔岚从在喜房中就一直紧紧拽着四姑娘钟楚陌的手臂,不叫她出去生事。
直到到了外头,钟楚陌才挥退了钟尔岚的手,瞪了她一眼:“你满意了吧?”
钟尔岚气她不识好人心,低声道:“你今日出点什么幺蛾子,四婶婶只是教训你一顿,但你姨娘又要受气了。你要是觉着没关系,便回去给新娘子一个没脸,我绝不拦你。”
可不要明儿又到她那里哭诉姨娘卑微可怜受了委屈,钟尔岚从前怜惜这妹妹夹在亲娘姨娘之间处境尴尬,但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烦腻钟楚陌满口的怨声载道。就像她娘说的,若是不愿意在嫡母膝下承欢,大可和姨娘住一处去,可没人拦着她。
钟楚陌早已受惯了钟尔岚对她的怜惜照顾,从没想过钟尔岚会在她面前变脸,一瞧情况不对,便扯着钟尔岚的衣袖,嗔道:“三姐为我好,我自然知道。我不过是不忿二哥之前对三姐的冷淡罢了,三姐若觉得没什么,我倒也罢了。只是不忿温大姑娘表里不一,外头人都说她对庶妹好,可夏姐儿都有好些日子没跟我联系了,听那府里头的人说,是犯了错事去了庄子上思过。温大姑娘若真是个好姐姐,怎么都不会看着不管的。”
钟尔岚看她一眼,也不去纠正她温大姑娘已经是二嫂了,她指着一碟冒着热气的茯苓糕让身旁的丫鬟帮她夹了一块,她为着在喜房中帮钟涵撑场面已经错过了平时的饭点,现下饿得不行,也没心思再和钟楚陌挣个是非黑白。
一直跟在他们身旁的钟凉笙见两人休战,这才松了一口气。虽都是庶女出身,可钟楚陌这被嫡母捧在手心宠爱的四房庶女可比她这没爹没娘的大房姑娘尊贵多了。钟凉笙平时习惯了下人不按时辰送膳,现在倒不如何饿,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回想着二哥新媳妇的摸样。
眼神清亮,看着十分和气,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得出了这个判断后,钟凉笙才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意。她是真的希望新娘子能捂热二哥凉了十多年的心,叫他重新幸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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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月色极好,淡淡柔柔的月光铺盖在拔步床上,就像笼上了一层轻柔的面纱,在这份皎洁中,温含章睡得极熟,感觉一下子就到了天亮。
春暖秋思等人早早地就捧着热水盆桶等在门外等候,边上还有一列正义堂的小丫鬟。两队人马泾渭分明,却又彼此对着眼色,颇有默契。待到听见屋里的铃响,春暖便在他人的相让中,第一个进了屋。
温含章坐在铜镜前皱着眉头,一脸不解。
春暖还以为她是刚经人事身上不适,便依着管事嬷嬷的提醒,红着脸问:“姑娘可要我帮你按摩一下?”
温含章回过神来,瞧着眼前大丫鬟羞红的神色愣了下:“不,不用,我就是……”我就是觉得奇怪,温含章看着在小丫鬟的服侍中洗漱一新的钟涵,总觉得他神神秘秘的。昨夜温含章在睡梦中一直觉得有人在看着她,那个人除了钟涵还能是谁?
钟涵穿戴好衣物后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温含章梳妆完毕。透过铜镜,温含章看到钟涵穿着一身大红绣金连理莲纹圆领袍,身姿挺拔,清朗如玉,果真是年少得志的探花郎,一股子春风得意环绕在身。
钟涵瞧着温含章眼里眉梢的潋滟春光,心中也十分喜欢,待要上前,却又怕温含章嫌他痴缠,原地踌躇了两步,看见温含章手中的眉黛,顿时喜上眉梢。
一番画眉之乐后,见着温含章对着铜镜揽妆,露出满意的笑容,钟涵得意之情无法掩饰:“琛琛,以后都我给你画可好?”
琛琛?温含章挑了挑眉,钟涵不好意思道:“这是我给你取的小字。”梦中,他曾经听卫绍喊过她“玉娘”,醒来后便觉得“玉娘”太过直白,还不如“琛琛”含蓄优雅。
温含章见着春暖秋思都低头怪笑瞥着她,不适地轻咳了两声,答应了一声,钟涵立时春色满面。
可惜闺房中有多欢喜,外头的环境就有多恶劣。温含章在认亲时终于了解了钟涵在府中的人缘有多崩坏。
因着钟涵父母双亡,本来应该是先去给公婆磕头的认亲仪式,就挪到了祠堂中举行。临出门前,温含章还问了一句:“不先去给老太太磕头没关系么?”
一提起府中之人,钟涵的神色立刻淡了几分,温含章这下子总算又感受到他之前的那份喜怒无常了,心中竟然起了一份怀念的心思。
钟涵轻描淡写:“认亲自然要以父母为先,后才是旁系血亲,老太太不会在意。”
有了他这句话打底,温含章就不管了。反正出嫁从夫,夫为妻纲,钟涵要怎么处理他的亲戚关系,自有他的顾虑和考量,温含章只有跟着走的。她从张氏和永平侯十几年的婚姻关系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哪怕被窝里头打破脑袋都行,但凡大事,家里一定只能有一个声音。现下她初来乍到,凡事跟在钟涵身后总是不会错的。
侯府众人在万寿堂颇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钟涵夫妇相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