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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宝如只得坐下, 捧着杯茶慢慢喝着, 便听外面段其鸣在笑哈哈的见礼。
他开门见山问道:“季解元, 你们东家方勋到底什么时候来秦州?咱们对门对面,你给个准信儿。他是有名的神医,我家老娘有个心口疼的病, 要他给帮着看看,银子上我不亏你, 你开个价儿就成。”
段其鸣所说的方勋,恰是宝芝堂东家, 他本是宫廷御医, 后来力辞不干, 开了宝芝堂, 到如今十几家分店, 遍及整个大魏国中十三州。
方勋医术过人, 要来秦州, 怕太多人找他看病, 当然是悄悄来悄悄去。那些家中有重病人的富户, 不计千方百计打听他的行踪, 到时候带病人与重金前去,身为郎中,当然不能见死不救,还是会看的。
季明德轻笑一声:“人来了我通知你, 但只能带一个病人, 多了我面子上也过不去。你也不必什么银子, 雇些人把我家那西屋砌起来就可以了。”
隔着花隔扇,宝如就在里面。她指点着唇瓣,暗道季明德虽是个读书人,脑子却不呆,不过转手一个顺水人情,这段其鸣就得上赶着替他砌屋子去。
季明德也站了起来,背着一手,在扫视段其鸣博古架上陈列的古玩玉器。其实都是糙货,但州县不比京师,他也算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大富户。
宝如一动不敢动,隔着一幅涅槃图岩画,季明德微深的双眼一直盯着暗鸦鸦的里间,宝如怕他要撞进来,正自担心着,季明德忽而一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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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季明德后,段其鸣仍是笑哈哈进了内间,从脖子上解钥匙,开抽屉,拿戥子替宝如称银子:“咱们季解元前途无量,虽在宝芝堂只兼做个帐房先生,但掌柜也越不过他去,所以我宁敲金钟一下,不敲破锣三响,求他比求谁都管用。”
金银兑换十六两,所以一百四十两银子,兑换成银子事实上只有八斤多。宝如虽前半生富足,却也没有一下子提过八斤多的银子,抱在怀中如临大敌,与段其鸣别过,出了门闷头闷脑就要回家。
遭过一回匪,如今看街上人人形迹可疑,生怕那人群中面貌善良者忽而变做强盗,要来夺自己手中的银子。
过第一条街的巷口时,宝如看见两个男子迎面走来,嬉皮赖脸,似乎昨日她出门时也尾随在她身后。她越发的怕,将那八只元宝抱在胸前,颤颤兢兢往前走。
偏偏那两个人也一直盯着她,似乎还在耳语着什么。
已经到刘家当铺门上了,两个男子一个忽而止步,另一个直冲冲朝宝如走来。
宝如已经觉得这是两个抢匪,不敢再往前,转身要进当铺躲,迎面却碰上季明德,两人险险撞个满怀。
回头再看那两个男人,往前走的忽而转身,站到街边,停在半道儿上的也在假装望天。
宝如哎哟一声就扑进了季明德怀里,将那一包银子全塞给季明德,央求道:“我今儿卖绣品换了些银子,一人拿着不安全,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季明德接过银子掂了掂,问道:“那家绣庄收了你的绣品,一次能换得近十斤银子?”
宝如回头便走:“你就别问了,这是我自己的银子,与你无关。”
自打会挣钱了以后,她的小脾气似乎也硬了不少,小背儿挺挺的走在前面。走的又疾又快,仿佛他是块亟待摔掉又摔不掉的赖皮膏药一般。
季明德道:“昨儿替刘家当铺做帐,我在当铺睡了一夜。”
宝如还在留心看那两个疑似抢匪的男人,应付着哼了一声,暗道,明明他先去的寿衣店,再进的刘家当铺,这会子弄的,好像果真在当铺里睡了一夜一样。
已经到了自家门上,宝如止步道:“你不必刻意告诉我的,嫁你的时候,我就听我嫂子说你是兼祧,必须娶两个妻子。你去胡姐姐那儿,也是正常的,我从不曾为此而生气过。”
今天他该搬回来住了。
距嫁过来已有一个月,曾经一背到底的生活渐渐有了转机,宝如心猜季明德应当对胡兰茵有什么承诺,才强忍着不碰自己。
她也有事求他,所以竭力大方,比胡兰茵还大方。
季明德率先进了院子,恰迎上杨氏笑嘻嘻从厨房后面的耳房里出来。
她拍扫着身上的土,笑接过季明德手中的银子掂了掂,一张黑脸上眉开眼笑:“当日你说要拿全部家当娶宝如,我心里还打着鼓儿,怕她是个娇小姐咱家养不起,今日才知,你竟是请来了一尊财神进来。
也罢,这可全是宝如自己的银了,攒成私房宝如自己花,咱们可不能打她的主意。”
季明德柔声道:“好!”
杨氏拉起宝如便走,进了耳房,里头墙壁糊了一新,地也重新拿杵平整过,还铺上了青砖,就连那张大胖小子的画儿也搬了进来,窄窄的三尺小床,铺的整整齐齐。
“今夜,你们就睡这儿了!”杨氏笑道:“娘有心叫你们睡正房,娘自己睡这耳房,可又怕传出去,官老爷们要骂明德不孝,自古孝道最大,娘只能委屈你们。”
宝如回头,季明德还在院子里站着,一件蓝直裰,穿了许久,洗的有些发白,他似乎一直晒不黑,顶着大日头走了一趟成纪,回来仍还是白白净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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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天黑的晚。宝如坐在正房炕上绣补子,直到杨氏催了三四遍,才往那小耳房里去。
季明德在张小书桌上习字。普通人家没钱买宣纸,就连毛边纸也鲜少买,季明德一直是拿一块四方型的青砖练字,笔蘸水,边写边干,可以长期用下去。
宝如试着铜盆里的水是热的,才脱了鞋把脚伸进去,便见季明德搁了笔走过来。
他穿着半旧的中单衣,跪在地上握上她两只脚,熟门熟路便要替她洗脚。
他替她洗脚,有练字时的从容耐心,指腹砂茧满满,一只一只揉着她的小脚趾,仿佛在揉搓小毛毛虫一般,揉的宝如混身发痒,莫名脸红。
宝如心说隔壁胡兰茵只怕是不需要他洗脚的,毕竟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他在那边当是充大爷,到了这边却做小伏低起来。
一边也不亏待,潘驴邓小闲,他至少占了两样,难怪敢讨两房妻子。
两人洗完脚并肩躺到床上,窄到不能翻身的小床,宝如紧贴着墙壁,季明德侧朝着她,肩膀想必刚好搭在床沿上,一盏小灯在窗台上明灭。
宝如挤的喘不过气来,望灯看了许久,也笑着转过身,彼此相对:“明德,我有个事儿求你!”
季明德唔了一声,问道:“何事?”
她一双明睐眨巴,仰望,祈求,红唇半张,香气徐徐。
叫她这样相求,于大多数男人来说,那怕是她求着去杀人,也敢提屠刀的。
宝如道:“听说方勋要来秦州,他针灸极有名,尤其火针用的出神入化,我想请他替我哥看看腿脚。”
曾经祖父在世时,只要派个家丁通传一句,便会提着药箱上门,连笑带说诊病的方勋,如今与她却隔着天与地的高度,要想他替赵宝松治病,还得求着季明德。
季明德一只满是粗砾的手伸过来,在宝如眉间轻抚着,抚得许久,一笑道:“睡吧,这事儿我自会照着办,别操心了!”
他一口气熄了那明灭的灯,往外轻轻挪了挪,片刻就已呼吸均匀,睡着了。
待人一静,这曾经置物的小屋子便成了老鼠的天下。先是在梁上悉悉祟祟,再接着趴到小桌子上窃窃私语,将块青砖啃的咯咯作响。
宝如记得幼时奶娘说过,自家孩子被老鼠咬掉了耳朵,长大后一直是个缺耳朵,生怕老鼠也要来咬自己的耳朵,一点一点往季明德身边偎着。
比之他那条吐着芯子的蛇,老鼠更可怕千倍万倍,宝如终于钻进季明德怀里,将他一只胳膊都搭到了自己脖子上,好能护住她的耳朵,咬牙闭眼的忍着。
忽而季明德周身一紧,似乎摸了个什么东西飞出去,连连几声响,终于乱窜的老鼠齐齐息声。宝如大松一口气,仍蜷在季明德怀中一动不敢动。
等到她睡着,同样一动不敢动的季明德才敢松一口气。
宝如就在他怀中,睡着了以后放松身体,越发的软,像只绵绵的小睡猫一般静伏着,呼吸浅浅,若有若无。他拳抵上那只用一层薄帐隔温的墙面,轻嗅她身上淡淡的女儿幽香。
事实上来秦州的不止宝芝堂大东家方勋,还有方勋的儿子方衡也来了。
方勋也是秦州人,与季白是两表兄弟,所以季明德与方衡,也是沾亲带故的表兄弟。
那方衡自幼长在长安,与赵宝松交好,与宝如肯定也是见过的。方衡与他同是去年考的秋闺,摘得是京兆府的解元,长安人才济济,京兆府解元难摘,方衡的解元,比他的更值钱。
季明德早就听说,大东家的儿子备了五千两银子,要把宝如从他手中买回去。
季白忽而眸中两道精精亮光闪过,随即掩去,还是一脸病怏怏的神态:“所以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只是既她救了我一命,我也该给她点儿报答,王定疆那里我自会想办法交待,她仍是你们二房的少奶奶。那么个宝贝儿,你好自为知!”
季明德皮笑肉不笑,似看一块腌瓒的脏肉一般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既您还有力气说话,我就不陪你了,我先走了!”
季白闭上眼睛,沉声说道:“明德,今夜你必须宿在兰茵房里,也必须跟兰茵圆房。”
季明德站在门上,身后朱氏两只眼睛红的兔子一样,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看他们彼此间剑拔弩张的样子,恨不能此刻墙上有隙便缩进去。
“大伯只怕忘了,这个月我该宿在我们二房!”季明德冷冷提醒道。
季白一声冷笑:“明德,别跟我讲这一套。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你是我儿子,我必须要有个孙子,闭眼的时候儿孙满堂,我等不及,今夜就要!”
季明德淡淡道:“若果真急不可捺想要孙子,胡兰茵的院子你又不是没去过,摸进去自己种一个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