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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啊!”
解同和一走进大办公室就情不自禁地说,“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正逢饭点, 大部分住院医都去吃饭了, 两个小姑娘围坐在角落,一个正给另一个喂饺子, “啊, 吃一个,沾了醋, 好吃吗?”
“好吃, 好吃, 悦悦好吃!”谢芝芝嘴里塞得鼓囊囊的,幸福得都快哭了,“悦悦为什么我不是男生, 我是男生就可以娶你了!”
饺子是香,醋也香, 但比不过饺子那股儿面粉、虾、白菜、香菇融合出的鲜香味儿, 胡悦带了整整一大个乐扣饭盒,排得满满的都是饺子, 这会儿正往外散发热气,解同和流着口水凑过去, 抓起筷子叉一个就往嘴里丢, 烫得直抽凉气,却仍忍不住大嚷, “好吃好吃!这什么馅的——哎你买新饭盒了?”
说到饭盒, 胡悦这就有点来气了, 这多少也算是他们的一个梗,她赏了解同和两个大白眼,这才不情愿地打招呼,“解警官——这是三鲜馅的,你少吃几个,我和芝芝不够分了。”
“就是就是。”谢芝芝没手夹饺子是因为她在吃卤鸭翅,两只手把着翅膀啃得仔仔细细,一点卤汁都不愿错过,她人小胃口不大,一个鸭翅再加几个饺子应该就足以填饱,可这会儿却把大饭盒护得严严实实,“解警官你还是去楼下吃了再上来吧,我们不够吃的。”
“楼下的饺子哪有这儿的好吃,这个馅剁得太好了,又细又均匀,还有汁水,味道也好。”解警官在吃上是最讲究的,硬是搬了把椅子,不知从哪个办公桌笔筒里翻出一双方便筷,拆开来吃了好几个,“哎,别小气嘛,见者有份,我吃过饭来的,就尝几个,不占你的份。”
饺子是精心处理过的,下的时候有讲究,虽然再加热,但皮也没粘在一起,一大饭盒饺子很快就吃得七零八落,解同和确实没占谢芝芝的份——胡悦实在带得太多了,是剩了几个,谢芝芝草草擦擦手,端起餐具跑去洗,解警官收拾桌面,这时候才问,“怎么今天煮这么多呀?你脸好了吗?感冒好透了没?”
“芝芝最近挺照顾我的,得回馈一下——她还想给我介绍对象呢。”胡悦说,解同和的眼睛‘叮’一声就亮起来了,她连忙摇手,“都快忙晕了,没下文,没下文,就是这么一说。”
脸和感冒自然都好了,“你要找师主任,还得过一会,他出去吃饭了,不过下午有门诊,应该会在一点半左右回来。”
“这我知道,”解同和说,“我特意提早过来——想和你聊会天呗,他去吃哪里,不会又是翠园吧?”
“好像是利苑。”胡悦说,她扮了个鬼脸,谢芝芝正好洗完碗走回来,“你别和胡悦说师主任了,解警官,胡悦正生他气呢。”
“怎么了?什么气?为什么?”解警官立刻来了个好奇三连,胡悦说,“没有的事,我哪敢生老师的气?”
说着还翻了个白眼,一脸的言不由衷,谢芝芝笑个不停,“胡悦搭师主任的车出去办事,说话不合师主任的意,半路被踹下来,剩下一公里只能走着去,师主任还说她迟到,罚了她全勤。”
全勤奖对小医生来说,不多不少,几百块钱,还不至于伤筋动骨,所以谢芝芝当笑话来说,毕竟师主任也是名声在外。不过解同和却看得出来胡悦的经济,他有点不高兴了,“哇,每天利苑吃着还罚你的钱啊?这个过分了啊——胡悦,那你身上还有钱吗?没有我借给你。”
“哎呀,不是什么大事情。”胡悦不想当谢芝芝的面说这些,赶紧要把解同和撮弄走,“快一点半了,解警官你去小办公室等师主任吧,他从电梯上来都直接过去那里,不过来我们大办公室的。”
“什么不过来你们大办公室?”
说人人到,师霁走了进来,应该是吃完午饭回来了,他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到饭盒上,“这是谁又带饭了?”
“我啊,”胡悦今天特意多做了些饺子,就是为这一刻准备的——不过她也不怎么肯定,上次师霁是不是闻香而来,眼下心里有点底了,回答得特别有气势,“包了点饺子,师主任想尝尝吗?”
“不了不了不了。”师主任的表情写满了口是心非,眼神还是盯着胡悦手里的饭盒。“——什么馅的?”
“三鲜的呀。”胡悦说,“也对,这都我们吃剩的。还是算了——解警官,要不你先和师主任去办公室吧,我把这两个饺子吃了再来找你们,就几个了,剩着也没意思,还多占一个碗。”
饺子还温热,正是最好入口的时候,白口吃也好,牙齿一陷进去就有虾的香味出来,白菜带来的丰沛汁水在齿间迸发,正所谓饺子就酒,越吃越有,什么时候什么人都有吃两个饺子的胃口。解同和本来是真的吃饱了,可看胡悦吃饺子,不知不觉又看得有点饿,他咽了下口水,又看看师霁。“那个,师主任,要不我们先过去?”
每回他来,师霁都不给好脸,不过这一次他比之前更不高兴了,只留下一声意味不明的“哼”,转身就走了。解同和觉得胡悦之后肯定又会被批,他还挺希望她能知趣点,学那个谢小姑娘一样,看到师霁出现就逃得远远的,不过事与愿违,胡悦还是跟着溜了进来,跟着掩上门,“又有案子吗,解警官。”
罢了,有她在对话也方便点,解同和说,“不是新案子,就是上次的白骨案,现在案情有突破了,但还是比较复杂——”
得益于师霁做的复原图以及如今发达的科技,警方很快就收到线索——他们的复原图,经人脸识别技术公布出去以后,邻省J市A县有人辗转联系警方,怀疑白骨是他们多年以来未曾联系的亲属张某凤,而经过DNA鉴定技术,也确定了这具残骸和张家人之间的亲属关系。
“如果是从前,想要从风化白骨上提取有效的DNA证据是很困难的,但我们的技术一直都在进步,虽然我不太清楚具体的术语,”解同和自豪地说,“但现在已经能从很细微的痕迹和留存上取到证据了,经过检测,这具残骸和报案人确实是近亲。”
这当然很棒,但现在问题来了,“可张家失踪人口并不止张某凤一个人,事实上,同一时间张家至少有三到四个女性和他们家人失去联系,所以我只能又来麻烦你了,师主任。”
解同和从包里倒出一整叠照片,“请问你能从这些老照片中,分辨出这具白骨,到底是张彩凤、张红凤还是张蓝凤吗?”
“……”
胡悦和师霁的眼神,都先落到了照片上,随后又抬起来不出声地盯着解同和——还是胡悦先出声。
“那要不这样,”她把照片丢到解同和面前,“你先告诉我,解警官,你能不能在这几个身高都是165左右,脸型和眼睛都很相似,面容细节全部缺失的照片里,找到你刚说的彩凤、红凤和蓝凤——?”
就算是连连看,那也不是这么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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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主任。”
医生做多了,性格有时会变得冷漠,在医院看多了人情冷暖、悲欢离合,怎么离奇的故事都经历过,再荒唐的故事,听多了也就只剩一声叹息,胡悦跟在师霁背后,两个人一起走去门诊部的时候,就没怎么想张家三凤的人生故事,而是单纯地好奇,“你说,光从照片上,能把这三个人和那具白骨对起来吗?”
“不是很容易,”技术性问题,就算师霁心情不好,倒也多数会中肯回答,只是态度冷暖就随他自己了,今天按说是他比较不高兴的一天,不过,或许是这个案件有点意思,他居然回答得很和缓,可见自己也在思索这个问题。“最好还是从DNA入手,张家人如果还存有她们的日用品会容易一些,现在,希望就有些渺茫了,还是从医院就诊记录入手容易一些。”
这就是病历电子化的好处了,现在各大医院都在推行这个政策也不是没道理,张某凤如果是十年内在十六院做的整容手术,而且又没用化名的话,一搜就能搜出来。解同和虽然没这份运气,但也被师霁点醒,这会正在联系各大医院,想从病历入手进行搜索。不过胡悦觉得这个突破口也不是很牢靠,“公立医院可能是找得到,但……如果她是在私立医院做的呢?十年前的S市,有什么私人医院能够做张小姐那个级数的手术啊?”
动过骨,这是大手术了,十年前有这样手术条件的场所不多,不过师霁的态度也不是很乐观,“这不能这么说的,很多黑诊所私下都做这种手术,出事跑就可以了,十年后的今天还有南小姐,十年前这种事只会更猖獗,理论上说,只要有一间无菌室,有个医生、护士和麻醉师,那就什么手术都能做。要找到十年前的病历,希望挺渺茫。”
“哦——”胡悦长长地拉了一声,“不过,做了手术迟早都是要修复的,如果张家几凤都做过的话,后续肯定也是要不断回来维护的吧,那还是有点可能的,你说是吗?”
“动骨头的手术,当然是一辈子的事。”师霁不否认她的说法,“整得越多,修复得就越频繁,就看她们到底都动了多少了。线索肯定还是有,如果她们够幸运的话。”
什么叫如果她们够幸运?胡悦想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不禁全身发寒,师霁看她一眼,“明白了?”
“……嗯。”胡悦低声说,禁不住叹了口气,“唉,这种事真是让人……”
张家几凤的故事,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这在S市邻省的农村,一度是很常见的风俗——为了要个男孩,家里自然是超生,女儿生多了养不起,家里又被计生办罚得倾家荡产,该怎么维持生活?很简单,最原始的交易,直接就送出去卖。卖回来的钱换做弟弟的学费,家里的大瓦房,青春过了以后,有些女孩经过灯红酒绿的沾染,内心依旧淳朴,还会回村里‘找个老实人嫁了’,有的女孩子出去几年,心里就渐渐野了,和家里的联系日益稀少——这当然也是必然,心野了,知道为自己考虑 ,就不想给家里钱,这个家庭和她,也就不存在什么感情了。更有一些,对家里依然有感情,但运气不好,染了病,渐渐地也就失去了联系。
张家女儿多,又生得好看,几个女孩子十六岁就结伴到S市‘打工’,现在住的房子就是用当时的钱买的,不过他们家氛围不好,彩凤、蓝凤、红凤出去几年就不和家里联系了,根据家里说法,最后一次联系的时候,“在舞厅上班,收入非常好的,就是不给我们钱花,认识的大老板,一个晚上就给几万块,人也变得非常漂亮,就忘了本,不回来了。”
他们对女儿的生死倒还挺平静,在意的是那一个晚上的几万块,但警方考虑的却是另外的可能:根据家里说法,三凤至少在最后一次联系的时候都还在一起上班,她们长相相似,会否因此被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富豪‘收藏’,其中一凤的死,又会不会与此有关?
而死了一个,却没报案,另外两凤,她们的下落与安危……
胡悦刚才光顾着纠结辨认可能,这一点没有想到,现在想明白了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她不禁想到今天下午要来复诊的于小姐——不知道她的那个‘朋友’,具体从事的又是哪一行呢?
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身在医院更能接触到三教九流,整形医美,客观来说更是容易接触到这些游走在黑白边缘的人群,不是没接触过,但这对胡悦来说仍是沉重的可能,她一路都没再说话,师霁也沉默下来,只是在走进门诊室以前,对她说了一句,“面对这样的病人,你还能维持不变吗?”
这一问,问过了时光,像是把几天前的对话重新串连到了今天,胡悦一口气堵着没有上来,她摇摇头,略有些沉闷地推开门,一边翻文件夹一边走进去,“你的第一个病人是——”
师霁动作快,坐下来先按了叫号器,已经有人移动到了门前,胡悦抬眼一瞥,倒是把案子忘到脑后,先抽了一口冷气。
——好大的体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