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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起买了最晚一班的全价机票去了上海,赶到林声所在的出租屋,门拉开,林声披头散发,满面泪痕。
苏起将她抱进怀里,眼泪就掉下来了。
林声呜呜哭了起来:“怎么办,七七,怎么办……”
林声是在微博上发现的。
她微博名就叫声声,是两三千粉丝的古风小画手。
她在一家动漫公司找到工作后,画作也越来越多。前段时间摸鱼,以路子深为原型画了个现代图。
她极少画现代画,有粉丝在下面留言,说:“声声画现代也好棒!画的自己的理想型吗?”
有一个叫“KrisKang”的网友回复:“她才配不上呢。”
林声觉得奇怪,就看了眼她的主页,正是路子深的那个女同学。
她翻了她的照片,照片比真人好看些。
她起先没看出异样,直到翻到三月前的一张照片,那女同学拍了张早起时的窗景,椅子上搭着一件男式衬衫。
那件衬衫是林声买给路子深的,袖口还绣了个黑色的SS。
发照片的日期是路子深的生日,也是林声找到工作签了合同的日子。她特别开心,跟路子深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却没想到……
林声整个人都懵了,仿佛天塌下来,居然还问了句:“这是路子深的衬衫吧?”
那女生没回复,迅速删了照片。
但林声拿QQ截图了,发给路子深后,把他拉黑了。
林声哭道:“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七七,子深哥哥他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看着也很冷,但其实对我很好,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苏起抹了下眼中的泪,问:“你直接把他拉黑了?不问下之后怎么办?”
林声稍止了泪:“路造跟我说,他在飞机上。”
苏起一愣:“他从美国回来了?”
“嗯。”林声嘴角往下一压,眉心紧紧蹙着,眼泪又一颗颗砸落下来,呜咽,“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北京,在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床很大的,可以两个人住。”
林声不吭声,只是落泪。
苏起想,这时候,她还是想见路子深吧。
她不催她,不给她压力,也不帮她下决定,只握住她的手,说:“你自己决定,你要不想去,我留在这里陪你几天。”
林声低头垂泪,看一眼房间,到处都是路子深的印记,他给她买的玩偶,他留在这里的衣服书籍,他们一起去玩拍的照片,各种票根贴满了墙……
苏起太心疼了,把她搂进怀里摸摸头。
林声抱着她,呜咽:“七七,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对你没有要求,我只希望你不要难过。但这已经没办法避免了。”苏起落了泪,说,“声声,你要是想和他分开,我陪着你;你要是想换城市来北京,我给你落脚;你要
是原谅他,我也会立刻忘记他做过的事,还叫他子深哥哥。”
林声闭眼,眼泪大颗大颗滑落:“我知道了。”
那晚睡在床上,林声一夜无眠,近乎自虐般说起过往。她喜欢一个画手的绝版画册,他千方百计托人寻来给她;有次她夜里生病,急诊医生不在,他抱着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有次她在网上被人骂,心情不好,他居然逃课一
天带她去乌镇玩……
把她一点一点从自卑沉默的境地里拉出来,如今却又一手将她推了回去。
“七七,我从初中就喜欢他,只喜欢他。我怕我以后喜欢不上别人了。怎么办?”
苏起攥紧她的手,心疼得要死。路子深对她那么好,若不是真喜欢,做不到的;可是……她也迷惑了,既然喜欢,又怎么会和另一个人……
两人都一夜没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林声看着时间,算到路子深大概还有一两个小时落地,仿佛胆怯了,说:“七七,我去你那儿住几天吧。”
苏起立刻带她走了。两人跟逃亡似的,赶去火车站买了最近一趟的站票。
火车上遇到一帮男学生,也不知是他们心地好,还是林声太漂亮,一帮学生挤到一起,愣是空出了一个座位,苏起和林声挤着坐下。
有个男生见林声很消沉,还给了她一瓶水,又跟她俩聊天。
但林声无暇顾及,靠在苏起肩头闭目了。苏起随口跟那男生聊了会儿,交换了学校信息。她也累了,闭了眼,头轻轻歪在林声的脑袋上。
兜里手机震动,梁水的电话过来……他落地了。
苏起怕吵醒林声,赶紧挂了,匆匆给他回短信,简短说了下情况。
梁水也很震惊,别的没问,只说:“那他们俩准备怎么办的?”
苏起:“他回国了,但声声现在要跟我去北京。”
梁水:“你们在火车上了?”
“嗯。”
“累坏了吧?回去好好睡个觉。”
苏起:“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梁水:“安慰没用的。好好陪着她吧。你有没有跟声声说叫她怎么办?”
苏起:“没有。她怎么选我都支持,只希望她别太难受。”
梁水:“你家不是有一只很大的熊么,把那个给她抱抱。科学家说,毛绒玩偶可以安慰人。”
苏起:“好。”
梁水:“别抱哆啦A梦。那个是我。”
“……”苏起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怎么那么跳脱。
她打字,“水砸,你以后会不会……”
短信发出去,苏起感觉他会骂她两句,但他迅速回过来了,只有两个字:“不会。”
很快又补了一条:“七七,你别瞎想。我对我们的未来很确定,我只想跟你过一辈子。”
苏起看着短信,也不知是累的,还是难过的,有些脆弱,一下子就眼泪汪汪了。
两人下了火车,辗转回到苏起的小出租屋,累得虚脱,双双洗了澡,爬上床,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一个抱着毛绒熊,一个抱着哆啦A梦,沉沉睡着了。
睡到不知几点,突然响起敲门声,苏起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窗外已是黄昏,夕阳西下。
林声太困倦了,醒不来,将脑袋埋在熊肚子里。
苏起以为是隔壁姐姐,睡眼惺忪抱着哆啦A梦去开门,拉开门便惊醒了,路子深站在门口,许是背着光,脸色有些暗沉。
苏起顿时来气了,说:“渣男!”
路子深看她一眼,没回嘴,问:“声声在你这儿?”
苏起说:“她现在不想见你。”话音未落,路子深进了屋,直奔房间。林声已经醒了,搂着熊蜷在床上,没动静。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路子深在床边站了几秒,手轻握成拳,忽坐到床边,伸手拨开她的乱发,女孩白皙的侧脸露出来,她一扭头,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路子深说:“七七,我跟声声单独说会儿话。”
苏起揪着哆啦A梦屁股上的红尾巴,说:“声声……”
林声不做声,苏起便明白她意思,说:“我带手机了。”
她下了楼,在小区里胡乱转一圈,才发现自己抱着个巨大的哆啦A梦。
她跟哆啦A梦排排坐在石板凳上,夕阳西下,晚霞漫天;一群老年人带着小孩儿在小区里玩耍。
苏起不知他们两个在楼上讲什么,但路子深能大老远追过来,应该是想被原谅吧。可是……这种事怎么好原谅。
苏起给梁水发消息:“是不是你告诉他我地址的?”发完,用力拧了下哆啦A梦的红鼻子。
梁水回:“他说是误会。”
苏起一愣,梁水的电话来了。
苏起忙问:“什么误会?”
梁水说,那张照片不是路子深生日那天,而是除夕。他们一帮留学生聚在一起sleepover,路子深说他都不知道那女同学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苏起怔住,误会了?
她想起刚才路子深的脸色,蓦地浑身一抖,突然害怕他会生气。
梁水:“你现在哪儿呢?”
苏起不答,急道:“子深哥哥不会生气吧?”
“生气肯定会生气。”梁水说,“但如果是很大很大的气,就不会从美国回来了。没事儿的,你别担心。”
苏起松了口气,忽然气哄哄道:“水砸,你要是敢乱搞,我给你戴十顶绿帽子。”
梁水一下炸了:“卧槽。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啊?”
苏起不吭声,戳了下哆啦A梦的肚皮,脑袋低下去:“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梁水顿了顿,说:“我也很想你。真的,在飞机上想了你一路。”
苏起低声:“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异地。”
他深吸一口气,说:“七七,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苏起不语,听见他那边有回音,声音也有些空旷,奇怪:“你在哪儿了?”
“爬楼梯。”
“没电梯么?”
他淡笑:“电梯不就断信号了么?”
苏起心里霎时涌起暖流,问:“你报道了吧,那边怎么样啊?”
“鸟不拉屎的地方,很荒凉。”梁水说起那边情况,又聊了一个多小时。
放下电话,天都黑了,小区单元楼里亮着无数扇窗户,星星点点。不知是哪一家的少女播放着梁静茹的《大手牵小手》,甜甜的曲调弥漫过来。
苏起坐了没一会儿,手机响了,是林声的短信:“七七,你回来吧。”
苏起扛着哆啦A梦上楼,路子深站在卧室门口,脸色仍冰凉,许是记着她刚骂他渣男。
苏起咧嘴笑:“子深哥哥,你要喝水么?”
路子深:“不喝。”
“哦。”她立刻逃进屋,林声正收东西。她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刚才又狠狠哭过一场;但脸上明显没有哀愁了。
苏起说:“你要走了?”
林声点点头。
“你跟他……”
林声垂下头:“错怪他了。”
苏起放下哆啦A梦,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声声,我一直都在,你有事来找我。还有……”她悄声,“你超级优秀,真的。”
林声眼圈又湿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点头:“嗯。”
苏起送她到门口,看她跟着路子深下楼去了。
两人在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回了上海。一周后,路子深回美国了。
风波散去,苏起仍忙着考研。梁水在美国顺利完成上机飞行,隔三差五给她发照片,全是他在飞行中看到的景色……清晨雾霭中起飞时,海平面上的日出;深夜月光中降落时,繁华城市的万家灯火;玉
盘般硕大的黄月亮;晚霞染红的层层叠叠的火烧云;雪山顶峰雪白如云堆,和鳞片般的云连接成一片……
每天都有不同的风景给她。
两地有时差,白天黑夜颠倒。苏起一早起来看见他发来的当日风景,想象着他穿着制服在驾驶舱里翱翔天空的模样,带着一整天的好心情去上自习。等她夜里回到家,他刚好准备上机出发,和她聊上
几句。
待他翱翔蓝天,她安眠而去。
周而复始。
秋去冬来,气温骤降。
苏起每天迎着寒风走在校园,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坚定、温暖。
再冷的风也刮不散。
临近圣诞,李枫然今年不在国内开演奏会了,而是在维也纳。
演出前一天,梁水突然接到他电话,说到了他所在的城市。
他来得突然,说是见一面就走。好在梁水也放假了,正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回国给苏起惊喜,刚好有时间去见他。
两人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梁水下了公交,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咖啡馆走。这小城人口稀少,对面街道上迎面而来的外国人难得看见活人,兴奋地挥手打招呼。
梁水绕进咖啡馆,李枫然坐在落地玻璃窗旁边,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大衣搭在沙发上。
雪光映在年轻人的脸上,白皙中有些寂寥,他冲梁水笑了下。
梁水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脱了羽绒服外套,说:“你不是圣诞要在维也纳演出么?”
那是他在国际重要舞台上的首次个人演奏场。
“怎么?该不是紧张了,来找我聊天?”梁水点了杯咖啡,略调侃。
李枫然笑一下。
彼此都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他许是没想好怎么开口,所以没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梁水聊着彼此的近况,看一看外头的雪,又说一说伙伴们。
雪后的下午,咖啡厅门可罗雀,只有他们俩。
温暖的室内,放着悠扬的音乐,一曲唱完,来了首《just one last dance》。
李枫然听着这歌,怔松半刻,垂下了眼眸。
梁水放下咖啡杯:“说吧,你跟于晚怎么了?”
“你知道了?”
梁水无语:“你来找我肯定有事啊。刚翻了下她微博,名字换了。”
小鱼丸。
没有了“枫枫的”。
李枫然低头搓了下脸:“我妈妈给她打电话了。”
梁水沉默半刻,说:“分手了?”
李枫然没做声。
“冯老师可真是……”梁水不好评价,砸了下舌,说,“什么时候的事?”
李枫然垂眸想了下:“万圣节。”
快两个月了。
梁水张了张口,有些无话可说。他握着咖啡杯,调整了下坐姿,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李枫然抬眸,深吸一口气,说:“现在才忍受不了了。”
梁水沉默。
分手是于晚提的。
李枫然大概能猜到冯秀英跟她说了什么,于晚很平静跟他说了分开,语气还蛮乖巧的,让他好好练琴,准备年底的演奏。
李枫然当时是有些难过的,但他什么也没说,说了句好。而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他照例每天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渐渐不太习惯。
练琴到半路,一抬眸,没有她的笑脸了;回头时,也没了她凝望的眼神;但他依然沉默,只是发一会儿呆,便又低头继续练习。直到昨天,他入住一家酒店,等人的时候,看见大堂的钢琴,便随手弹了几个音。一对外国的老年夫妇经过,老爷爷说想请他弹奏一曲《梦中的婚礼》,送给他金婚的妻
子。
李枫然就弹了,音符流淌出来,他想起于晚曾伴着这首曲子为他跳过芭蕾。
弹完后,那个老爷爷说:“年轻人,你的曲子很忧伤,是不是在思念你的女孩?”
一个小时后,他飞去纽约找于晚。
两人甚至都没坐下,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条街,于晚拒绝了他。
她说:“枫枫,我和你分开,不是因为你妈妈,而是因为你。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不会拒绝,才习惯了我。”
梁水问:“你怎么回答?”
李枫然说:“我想好了告诉你。”
梁水拿手撑了下额头:“……”
他突就想起苏起说,他没有生存经验。
他沉沉叹出一口气,靠进沙发背里,“你喜欢她吗?”
李枫然反问:“什么是喜欢?”
梁水张一张口,被他问住了,忽道:“你以前说过啊,看见她就很开心,看不见就想,想得心都会疼。”
李枫然不说话了,转眸望窗外,侧脸寂寥,眼神刺痛地眯了起来。
梁水看着他的神情,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他确定道:“你喜欢她。现在发现了,所以不敢跟她讲了?”
李枫然道:“我可能会是个失败的……就像我爸爸,”他苦涩一笑,说,“我没办法为她放弃钢琴,或许我的喜欢不够……”
对面,梁水低着头,反复地摇了摇。“李凡,喜欢不是放弃。并不是要靠放弃,来证明喜欢。那是痛苦。我不会让七七放弃她的研究,她也不会让我放弃速滑,放弃飞行。我想,于晚也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梁水说,“喜欢是互相成就。为什么在你眼里,喜欢和钢琴是水火不相容的?不是啊。”
李枫然怔住。
从小到大他都以为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要么工作,要么感情。横亘在其中的,永远是矛盾,抱怨,和无休止的争吵。
他怔然,说:“我不懂怎么协调。”
“很简单。”梁水趴在桌上,拿搅拌棍敲了下碟子,“在一起的时候,眼里有她;不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她。”
“就这样?”
“就这样。”
他若有所思。
梁水道:“李凡,喜欢就要说出来。不管任何时候。不然,她会没有安全感的。像你两个月没有联系她……我跟七七分开的时候都没这么干过。”
李枫然怔松坐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看了下手表,拿起大衣,说:“水砸,我先走了。”
梁水也一愣,说:“你现在不该去维也纳么?”
李枫然:“我先落下纽约。”
梁水跟着他起身往外走,说:“你妈那边怎么办?”
李枫然说,其实两月前冯秀英跟于晚打电话后,他跟她吵了一架。
也或许因为这段时间他没主动联系过家里,冯秀英的态度反而缓和了点。
两人出了咖啡厅,走到路边,梁水伸手拦了辆出租,说:“去吧。我感觉,你俩还有戏。”
李枫然没说话,突然走上一步,用力拥抱了梁水,足足三秒才松开,上了车。
出租车远去,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辙。
梁水插兜站在原地,雪光映得整个世界灿白一片,茫茫的,晃人眼。
路子灏,肖钰;路子深,林声;李枫然,于晚……
小时候从未觉得啊……小时候,喜欢就是喜欢,从未觉得,一段感情善始容易,善终多难。
他忽然就很庆幸,庆幸曾经那么难的路走过来,苏七七还在那里。
像上天给他们的恩赐。他抬头望天空,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突然就想一瞬间飞回去,抱住她摸摸她的头,护着她宠着她,让她一辈子都是南江巷那个快乐无忧的苏七七,永远都不要难过受伤
。
他掏出手机,也不管现在国内是凌晨三点。她静音的手机要明早才能看到。
“我想你了。”
他站在雪地里,一字一句,都是从心里挖出来的。“七七,我太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