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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灼颜侧眸看着他:俊爽的双眉下两眼略凹,充满着疲惫,大大的胡子几乎挡住他的半张脸,脸色不知涂抹了些什么,显得有些黝黑,目光不由沿着他的脖颈而下,她好奇的是他身上都穿戴了什么,为何看上去魁梧得发胖。即便他就在她的身边,但这副装扮让她如何能辨得出?
“看够了没有?”察觉她毫不掩饰的目光,萧凉宸冷冷抛过一句:“是不是懊恼没见到本王毁容啊?”
她直盯着缠着层层白布的右手,摇曳的宫灯下,浸透的鲜血呈现出暗红,几乎认不出是白布,心不由得隐隐作痛,抬眸蹦出一句:“我们回府去敷药吧!”
身旁的几人刹那沉寂,飞鹰的嘴角明显抽搐了几下,头轻侧转过了一些。
萧凉宸微眯起眼,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恶声道:“你再敢烦扰本王,本王割掉你的舌头!”
殷灼颜的手往回缩了一下,身子极轻的往后退了一些,尽量远离他。
察觉到她的防备,他眸底有些不悦,但很快,他将注意力转向宣武门,谢长青正领兵攻打宣武门,宣武门有着坚固的工事和雄厚的兵力,想要占领宣武门并非易事。
“飞鹰,传信给谢长青,说皇上在东宫,太子殿下令他速领将士前往东宫护驾!”
飞鹰微颌首,叫上一个侍卫往谢长青阵营而去,因是暗夜,又着东宫侍卫服饰,飞鹰轻而易举说服谢长青,不多久,谢长青领兵直奔东宫。
“发信号,让常笑从内攻占宣武门!”宣武门易守难攻,但若是从中击破,则要容易得多,萧凉宸沉着下令。
随着“轰”一声,响箭划破夜空,一点点散开的亮花消逝于深空。片刻,宣武门传来厮杀声,不到半个时辰,厮杀声告罄,宣武门厚重的大门徐徐打开,没有任何犹豫,似笃定宣武门已占领,萧凉宸一把拽着她的胳膊直拖着往宣武门而去。
浓重的血腥味呛得她一阵恶心,躺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尸首更是让她六神无主,虚软的脚步几欲承受不住她的身体,但她还是踩着尸首站在了宣武门的城楼上,望着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晚风拂过绽开着朵朵血花的裙,她什么都听不到,就那样望着天空,然后心里不断重复着一句:黎明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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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笑瞥了一眼静立一隅的她,嘴畔划过一丝低沉的笑,龙袍事出,萧凉宸固执己见,坚决不留驻甘露殿,反而选了东宫,只因东宫有她。
而今,如他所愿。
“王爷!”常笑近前行礼,声音中带着几许兴奋,整个皇宫,皆已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萧凉宸深吸口气,点了点头:“九王叔呢?”
“来呀,带上来!”常笑往后挥了挥手,唤了一声。
两个侍卫应声挟着萧勉上前。
萧勉看着直立面前的他,笑笑,只说了一句:“是本王大意了!”
他微微勾起嘴角:“九王叔,您确实大意了!”
再说一句都多余,他还有一些事要做,当即吩咐常笑押萧勉下去。
“王爷!”飞鹰捧着一套朝服近前,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殷灼颜:“王爷,先清理一下伤口吧!”
萧凉宸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殷灼颜微咬唇,望了望他的背影,委屈的泪汹涌而出,忽又见走远的他停住脚步,朝身边的侍卫说了一句,而后侍卫直奔她而来,她忙抬手,狠狠的擦了把脸。
“走吧!”
她杵了一下,回头瞧了瞧,满地的尸首,迈步不情不愿的跟他而去。
刚被推搡进房,便有侍卫拿来一套普通侍卫的袍服,催促她换上,她无命可违,七手八脚整了好一下,又有人催她,待她刚整装完毕,不由分说被带到他面前。
萧凉宸已换了套朝服,右手的伤重新处理了一番,却仍揪心的痛,是她下的手,下手很重,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吗?想着,心底有些怒气,左手倏然捏住她的下巴,狠狠的,直到她疼得眼泪在眸里打转,他冷声警告:“你的命是本王的,你若敢丢了性命,本王会让你身边的人一一为你陪葬!别再考验本王的忍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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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泽见谢长青匆忙领兵而来,似笑非笑,转身返回光天殿,只淡漠说了一句:“我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甫回到光天殿,侍卫来报,东宫前有瑨王府亲兵包围,后有文季遥领兵包围,东宫名副其实成了一座盛大的牢笼!
皇上默默的站在光天殿的石阶上,抬头远眺着天际,脸色异常平静,仿若今夜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路人。
谢长青沉不住气了,急道:“殿下,我马上集结东宫所有侍卫,誓杀出包围,诛尽内贼!”
萧泽沉默不语,他准备得太充分了,令自己措手不及,想来此刻洛京大街小巷已戒严,处处是效忠他的兵士。东宫遭围困,消息断绝,只要萧凉宸在与萧勉交战中获胜,只需登高振臂一挥,追随他的人不计其数。
此刻,父皇醒来与否也不重要了。一旦他大权在握,只需随便找个理由,自己不再是太子!而且,他还带走了她,不是想要杀她,而是想保住她的命!他掷地有声的说:她的命是他的,只要他才能决定她的生死!
“殿下——”谢长青痛心疾首的唤了一声。
萧泽抬头,眼中的恍然隐去,缓缓起身:“召集东宫所有侍卫和兵士!”
“是!”谢长青欣然从命,迈着大步直出光天殿召集兵马。
“父皇,去歇息吧,这里风大!”萧泽缓缓走到他身边,即便他难以接受心计深沉的父皇,但终归是他的父皇。他站在皇上身后时,忍不住想要否认父皇时日无多的想法,心里头又在隐隐肯定着,唯一能做的是尽最后的孝道,父皇所想要的孝道。
“朕经祭坛晕倒一事后,拟有两道圣旨!”皇上幽幽开口道:“其一,改立宸儿为太子,封你为安王,出居洛阳,将贺州以东划给你统辖。”
萧泽默默立着,静静听着,脸上并无任何表情。
“其二,你依然为太子,削掉宸儿的爵位、兵权,遣离洛京,无召不得入京,否则格杀勿论。同时,赐死殷灼颜!”
他的手不自觉的抓握了一下,若他登上皇位,她就得死,这又是何道理?
“你莫怨父皇心狠,朕说过殷灼颜行事不定,她在你兄弟二人犹疑不决,你兄弟二人必因她毁了大晋朝!”
“儿臣不明白的是儿臣登上皇位就要赐死她?而四弟继承大宝则留她性命?”为何偏偏是他啊?
皇上笑了笑:“这点,你四弟比你要聪明!朕将兵符赐给她的时候,已经宣告了她的死期,无论何人想与你争夺皇位,要想有胜算,他必取得兵符,而要取兵符,依她的性子只有杀了她。如若她将兵符给予你,而你钟情于她,自是不会对她下手!”
萧泽苦笑不已,所以他就那样带走了她:“父皇真是神机妙算,儿臣斗胆问一句,依父皇看来,儿臣和四弟两人,哪一个能得天下?”
皇上叹了口气,身为帝王之家,来路已注定,转身太难,成败瞬间:“泽儿,你平静淡泊、宽和仁厚,会是万民敬仰的帝王!”
他微吐口气,唯一的事实是:他是父皇选定的太子,因而无论何人都不能侵犯父皇至高无上的权威。他敛敛衣摆,正欲前往东宫正门查探情况,莫轻寒已心急火燎的跑来:“禀报皇上、殿下,瑨王爷、五皇子、文季遥将军、卫青建统领及数十名朝中大臣在东宫前恭迎皇上回宫!”
皇上默默抬头望着天空,良久方吐出一句:“不愧是朕的儿子!”
萧泽微微闭上眼,事已至此,若再厮杀下去,无异于拿将士的鲜血当儿戏:皇宫兵变已息,恭迎父皇回宫只是客气的说法,若父皇拒绝,接下来的是光明正大的血战;若父皇应允,相当于婉转将父皇挟制在手。只是兵变既已平息,身为帝王,又有何理由不回皇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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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正坐于榻上,脸色红润、精神十足,一点也不像重病昏迷两天醒来的人,但萧凉宸见了心底仍是一寒,他几乎立即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这些年他一直算计着、防备着,却不知不觉中忘了这是他的父亲,冷眼一切争斗,冷酷、无情也罢,但都是他的父亲,也曾开怀大笑、也曾酩酊大醉、也曾勃然大怒,只是,一切都将结束。
“儿臣叩见父皇。”
“平身!”他微扬扬手:“你做得比朕想象中的要好。”
他没有听令起身,一脸凝重,狠狠地瞌了个头:“父皇——”
“唔?”
“九王叔,九王叔,请父皇定夺——”
他沉默了一下,道:“带兵围宫,意图不轨,宸儿,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萧凉宸心中微微一颤,忙掩饰性地低下头去。
“宸儿,你气度非凡、重情重义,朕很欣赏,但,为君者不可太过重情,否则易为人所制,江山社稷与儿女情长孰轻孰重,宸儿应知如何取舍,必要时要狠心割舍儿女情长!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江山社稷,你可怨父皇?”皇上淡淡叹了口气,身为帝王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身为父亲、身为兄长,又如何愿意冷眼看着至亲残杀呢?不是他心计深沉,将所有人都算了进去,或许是他太懦弱,他没有足够的手腕去掌控一切,他这个皇帝究竟是不是个好皇帝呢?
他扯扯嘴角,艰难的唤了声:“父皇——”
“在宸儿眼里,朕可是好皇帝?”
萧凉宸点点头:“父皇是万民敬仰的好皇帝。”
“去吧,传他们进来!”
“是。”他低低应了声,低头退到殿外将候在殿外的兄弟几人及朝廷重臣召了进去,独自一人立在殿外:父皇虽未明旨传位于自己,但他已笃定自己非他莫属,指尖掠过微微的颤抖,心底淡淡的激动悄悄蔓延,他将主宰天下,主宰所有人的命运,主宰她的命运!
殷灼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站着,目光虚浮的掠过他的头顶,眼底只有昂然的一抹背影,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觉一种耀眼的光芒渐渐将他环绕,而后,眸,刺痛的睁不开,她难受的抬起手,想要挡住直逼眼眸的光芒,身子却颤了一颤,双脚的力气刹那被抽空,“噗通”一声栽倒,耳边一阵轰隆,她再也没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