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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过完,礼拜一上午方明曦早早赶回学校。作为一周的开端,课表排得满当,上午两节病理生理课,再两节药理学课,下午则是儿科护理,晚上才得闲。
因为被人找茬砸坏摊子的事,金落霞弄伤了脚,这两天都是方明曦在照顾她。好在伤的不重,只是一只脚暂时不能太过用力,别的问题不大。
讲课老师略带瑞城本地口音,手捏一支粉笔不时在黑板上龙飞凤舞。方明曦记着笔记,背后突然被尖尖的触感扎了一下。
她回头,周娣压低声音问她:“你妈妈怎么样了?”
方明曦微压唇角,“就那样。”
平时会和她联系的,整个学校大概只有周娣。前两天周娣就打电话约她出去玩,被拒绝的同时顺便知道了金落霞弄伤的事。
周娣就快趴在桌上,小声问:“要紧吗?”
“还好。”
“你……”
周娣还未说完,方明曦嘘声打断,“等会再讲,听课。” 言毕脸转回过去,身子坐得端正,背脊笔直。
上午的课结束,周娣和方明曦一起吃的午餐,时间不宽裕,再者就这么一会儿方明曦眼睛也不离餐盘边摊开的书,周娣一肚子话没能开口。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周娣说要去方明曦家探望,一提就被回绝。周娣一顿,转而问:“那你妈妈的伤医生怎么说?会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谁照顾她?你……”
方明曦一一答了,没什么特别的语气,目光主要落在脚下,一阶一阶顺着楼梯下去。
“那些流氓呢?”周娣又问,“抓到人没有?”
“去报案了,等消息。”说着到了花坛边,方明曦道,“我还有事不回寝室,你去吧。”
没了周娣在耳边念清静不少,谁知出了校门,方明曦又被另一个不安静的拦住。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邓扬梗着脖子问。
方明曦的目光扫过他的脸,缓缓收回,不答却是说:“我赶时间。”
她要绕路,邓扬扯住她的手腕,“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躲我干什么?”
“你刚出院,别闹了。”方明曦说,“我真的有事。”
邓扬抿紧唇盯着她,不松手也不作其它,大有她不回答就不让她走的架势。
周围已经有进出的校友在议论,方明曦深知他的脾气,叹了声气:“我妈弄伤了,我得赶回去给她做饭,我下午还有课。”
邓扬一愣,神色稍缓,“阿姨弄伤了?我跟你一起……”
“不用。”方明曦顺势从他掌中挣回手腕,在他又要变脸之际抬眸和他对视,“我妈的夜宵摊被人砸了,就在前天晚上。”
邓扬微怔。
“讨厌我的人不少,但我得罪的人不多。”方明曦笑了下,“这么有路子的我也不认识几个。”
这话细究起来很有意思。
她们学校不入流,有钱人家根本不会让孩子读这样的大学,学校里的人讨不讨厌她跟这事儿不搭边。至于和邓扬打架的那个,家里不是本地的,打伤邓扬之后听说就躲起来了,忙着躲邓扬家寻责任还来不及,根本没有搞事情迁怒她的精力。
而隔了一个路口的立大,家里条件好的却很多。比如邓扬,还有他身边聚的那一堆朋友。来瑞城差不多三年,她妈妈的夜宵摊也开了大约三年,从没遇到找事的。唯独这一次,就在邓扬受伤之后。
邓扬听出方明曦的意思,脸沉下来,“你是说我……”
“没说你。”方明曦笑起来很好看,只是很少笑,这会儿连连弯唇,邓扬却没了欣赏的心情,只觉得一阵不爽。
“不说了。”她的声音轻轻淡淡,弯着眉眼跟他道别,“我先走了。”
“明曦——”
走出两步,邓扬在背后叫她。
她站定,缓缓转身,唇边浅浅笑意并没透进眼里,“怎么了?”
“……对不起。”邓扬声音有点低,手垂在身侧无意识搓了搓,“那天晚上那孙子喝醉酒上头,神志不清,我应该听你的不跟他较真。你拦我的时候我就该冷静一点,只是……我只是……”
“事情都结束了。”方明曦出言安慰,话里仿佛意有所指,“希望能结束。”
邓扬瞧着她走开的背影,叫住她的话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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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落霞脚伤还没全好,中午自己随便煮了些东西吃。方明曦赶回家,东西放下就开始忙活晚饭。
两个小炒加一道汤,快捷简便味道却不错。
在小客厅的木茶几上摆好菜,方明曦回身去外头关上敞着散油烟的大门,盛了两碗饭端进去。
金落霞吃了几口饭忍不住停筷,“如果麻烦的话就不要赶回来了,我自己能煮饭,你回家给我弄一顿晚饭公交车要坐几十分钟,白天上课又要起一大早……”
“没事,来得及。”方明曦舀汤低头喝,放一旁的手机突然响。是去警局报案做笔录时留的号码,她瞥一眼接起:“喂,您好?”
金落霞看着她,后头她却没再说话,半分钟左右的时间,只在挂电话前礼貌道了句:“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们。”
金落霞问:“谁?”
方明曦重新拿起筷子:“局里打的电话,说调了监控,那几天那边正好坏了在维修,三条街都没有图像保存。”
砸她们摊子的人怕是找不到了。
“那怎么办?他们要是再来找麻烦……”金落霞一脸后怕。
其实方明曦心里早有准备,即使有监控,瑞城这么大找几个人也不容易,除非他们再犯事自己撞上去。
“他们挨了打,这种情况猜也猜得到我们会报警,肯定不敢再来了。等你脚好了把铁车修好,以后每天早点收摊不做到太晚就是了,旁边有别的摊子,遇到事也能有搭把手的。”
方明曦让金落霞别怕,岔开话题指左边那道菜,“你多吃几口,我吃不下了,吃不完明天坏了要浪费的。”
“这就饱了?哎哟,每次都只吃这么点……”金落霞成功被她转移注意力。
饭毕,方明曦收拾碗筷,洗刷两遍沥干净碗里的水,已经调到静音的手机嗡嗡震动。
她看一眼屋里,金落霞正看电视,打开大门到外面去接。
“刘姐。”
那边中气十足地应了声“欸”,接着就连珠炮似得扔来一串:“明曦啊你怎么还没来?这边包间定了一大半,人都开始来了,再晚赶不及推销了噢,我跟你讲你这个只做一两天,本来就不是长期,数量不达标钱要减两成的,还有抽成……”
方明曦赶忙应,“我马上就到,马上。”
一通电话打完,她于原地静站三秒,在傍晚西沉的光线下长舒一口气。
回屋拿了东西就走,吃完晚饭还出门金落霞自然要问,方明曦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同学让我陪她买东西,我过去一下,晚点回来。”
金落霞不疑有他,“那你注意些,别太晚。”
“知道了。”
方明曦拎包出门,很快小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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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开门关门间隙,包间里传出一阵一阵的音乐声,喧闹且嘈杂。
刘姐四十左右的年纪,人很干练,红色的纹绣眉毛是几年前的美容手艺,在她说话时微微轻挑:“先从606号那边过去,那几个包厢人多,酒水肯定要的多,重点推我们自己的几个牌子——”她压低声音,“酒柜上绿色标志那款是新来的品牌,给的抽成高,可以多推一推。”
“好的。”方明曦换上不合身的工作装,理着衣摆点头。
去年假期她给刘姐打过短工,在别的夜场做酒水推销员,硬酒和浓度低的软饮果酒都经手卖过。她长得好,别人乐意多看她,销量业绩水涨船高,赚得也不少。只是这种地方乱,金落霞打一开始就有意见,尚未满一个假期,方明曦就没继续干了。
方明曦拎起两瓶酒,抓起酒水单朝包间进发。刘姐拍拍她的肩,一副寄予厚望的模样。
……
方明曦果然没让刘姐失望,或者该说长相在现今这个社会,或多或少都占便宜。她端起比平时热情得多的笑,挨个进包间询问,即使客人要的不是她主推的酒,她开口推荐多半也不会拒绝。
一个多小时,大厅卡座早都坐满,满场热唱,包厢基本全去一遍。方明曦把该送的酒水送到,找了个角落休息。
谁知气没喘匀,服务生急吼吼跑来找她:“快,快去……13的客人发脾气,在骂酒难喝!”
方明曦凛神,连忙过去。
一到613包间外就听见里头骂人的声音。她推开门,姿态小心:“您好,是酒有什么问题吗?”
“你自己喝喝看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就这也敢拿出来卖——”应声的男音粗沉,抓起桌上酒杯一砸,嘭地碎在她脚边。
方明曦吓了一跳,忍着没往后退,“这个酒味道是稍微苦一点,但口感和……”
“少他妈废话,难喝就难喝!”
方明曦被噎得一顿,重新聚起笑,“如果您实在觉得这个酒味道不好,我给您换成其它牌子等价的酒,另外我们再额外送您三支新上的软饮,您尝尝味道,可以吗?”
她说着欲要蹲下抱走开了纸封的大半箱酒,一只脚踩在箱面上。
“谁答应了?”
抬头一看,这帮客人中的“大哥”人物端着酒杯,脚踩住箱子不放,一条盘龙花臂青黑,他纠眉笑,“我看你也没什么经验怪年轻的,这样,你坐下,把这箱酒喝掉一半,其它的我就不追究了。”
方明曦反应过来,立即抽身要溜:“这个问题我们先跟厂商反应,您们稍等一下。”
“别走啊——”大哥没给她开溜的机会,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让你喝两口酒扭扭捏捏的,怎么卖酒的?”一边说一边作势要灌。
他劲儿大,方明曦手腕挣出了红印,心下越着急,挣扎越强烈。大哥变了脸色:“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他伸手过来就要捉她的捏肩膀和胳膊。
方明曦猛地一挣,手不小心扬到他脸上,清脆的巴掌声令四下空气一静。
这种情况绝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
下一刻,方明曦扭头夺路而逃。身后稍有滞怔,很快骂咧声音追来。
方明曦朝大厅跑,刘姐在那一块推酒,她一个人不顶用,刘姐好歹在夜场代理酒这么长时间,能说上两句话。
她跑得急,大厅里灯光昏暗,只有飞快闪动的灯柱光线晃得人眼花,一连撞上好几个人,她不敢停,一直朝大厅另一边冲。
跑至末座区域,快到通道走廊,脚下不妨被一箱无人处理的空酒瓶塑料筐绊倒,方明曦踉跄两步,摔得跪在地上。
手撑地板,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抬头和卡座上最靠边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愣住。
——又是他。
肖砚没什么情绪地垂眸和她对视,一桌几个男人,上次帮她和金落霞赶跑流氓的都在。她的头皮非常不合时宜地再度蹿疼。
就这么短短两秒,几个男人沿着过道追来了,方明曦脸色唰白。肖砚扫一眼那些人,视线淡淡落到她身上。
“站起来。”
方明曦循着头顶声音朝肖砚看去。他重复:“站起来。”
心砰砰跳得极快,又慌又紧张,有些微痛感。短得无法计量的一刹,方明曦内心结束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听了他的,站起身。
跑不及了,那些纹身的男人直奔而来。
没等方明曦作何反应,肖砚突然伸手扯她手腕,把她拉到腿上。
“大哥”带着几个纹身男到卡座边放缓脚步,客套笑了下,“哟,肖老板怎么在这?”
方明曦被肖砚摁在怀中,他的手先是搂着她的腰,缓缓上移停在肩头,姿态随意又亲呢。方明曦脸贴着他的胸膛,不敢抬头,也一动不敢动。
“出来喝两杯。”肖砚接过寸头递来的烟,不点燃,两指搓着,烟嘴轻轻磕在玻璃桌面上。
“您怀里这是……?”纹身大哥眼灼灼跟冒火似得,皮笑肉不笑睇埋头在肖砚怀中的方明曦。
肖砚只笑,不答。
方明曦窝在他怀中,揪着他的衣摆微微用力。
他身上有一种很清爽简洁的男人气息,像股热浪将她包围,隔着衣服面料,他坚实的胸膛触感清晰。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是一种慌乱,和另一种慌乱相互交织的声音。
纹身大哥又道:“没听说肖老板身边有人呐,再者,她穿这一身我看着怎么是卖酒的衣服,肖老板别是认错了人吧?”
方明曦的心蓦地揪起。
肖砚很短暂地弯了下嘴角,“没办法,小姑娘家脾气大,非闹着要自己挣零花体验一把。”
圆话圆得随意,脸上也全无半分不适之色。肖砚微微低下头,大掌拍了拍方明曦的臀,“怎么,你又捅什么篓子了,把张老板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