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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入夜，满屋只留一盏昏暗的壁灯，暗幽的光线，一室寂静。
凌夕儿抱腿坐在沙发上，小脸埋在双腿间，单薄的身影寂寥伤戚，久久不动，也不出声。
对面沙发上，尹童童和戚子恒看着她，都带着一脸的担忧——真怕那小小的身躯承受不住这致命的打击倒下去。
“夕儿，”戚子恒向前倾了倾身子，柔声道：“明天，我们三个一起去为冬儿做配型。”
“嗯。”淡淡的一声仿若叹息，一出口就差一点湮灭在空气中。
“夕儿，你放心，如果我们三个配不上，我就发动我认识的所有人全去做配型，总会有一个对上号的。”
“嗯。”
“夕儿，今晚一定要休息好，医生不是说了嘛近亲的骨髓配型率最高，你才是冬儿最大的救星。”
“嗯。”
……一直是那个单调的音节，凌夕儿也一直将小脸埋在腿间，不曾抬起来。
“凌夕儿！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尹童童实在看不下去，噌得站起身冲到她面前吼。
“我没有绝望啊。”凌夕儿终于扬起小脸。她真的没有绝望，她只是在想万一自己配型失败怎么办？面对如此残酷的命运，她不能再走一步算一步。
“那你干嘛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不是垂头丧气，我只是在想万一明天配型不成功，该怎么办？总要给冬儿创造更多的活路……”
“活路……”尹童童望着凌夕儿，她这样才更让人担忧，只想着救冬儿，根本就没给自己留活路！
她默默不知道再说什么？劝慰的话谁都会说，但是却没人能代替她心内的殇。三人心事重重，谁也没发现凌冬儿的房间，小小门缝悄悄合上……
意大利，地下靶场。
皇甫冷冽头戴耳机，立领黑衫衬托英挺的身躯愈加傲然伫立，冷眸直盯着靶位，犹如伺机猎食的豹子，犀利而高傲。
砰砰砰……五发连射，发发射中把心。这就是皇甫冷冽，顶级杀手，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道教父。
似乎还满意自己的成绩，他嘴角衔起，似笑非笑，薄唇微抿走到休息区。
“教父这是你要查的资料，全在这里面了。”电闪恭谨递过一个牛皮纸袋，眼里滑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情绪。
皇甫冷冽接过纸袋直接扔在一旁座椅上，“你直接说吧。”话落，他庸懒倚在沙发上，身子后倾，头后仰枕在靠背上。双腿交叠，双臂伸开，宛如休憩猎豹般静默聆听。
“按照教父的指示，我们调查了那次‘变装秀’科研发布会，其实那是个类似于化妆品的东西，但是使用它却可以随意改变五官形状，效果更像整容……然后我们又调查了爱丽丝—布莱克兄妹，发现他们是最近一个月才出现在布莱克家族的。雷恩对外宣称他们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妹，一直流落在外，他也是刚刚找到他们，他们出现的时间恰好是小少爷与凌小姐在加利福尼亚去消失以后……”
“是吗？同父异母的兄妹？”冰冷的眸张开，瞬间染上狩猎的光，他自言自语，“看来我必须再回美国会会那位爱丽丝—布莱克了。”
“不用，教父，她已经离开美国，去了S市。”这么多年跟在皇甫冷冽身边，他的心思电闪总也能猜度出几分。
“呵……”皇甫冷冽掀唇冷笑，如果刚刚还只是猜疑，那么现在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个女人的身份。凌夕儿，这次看你还能逃到哪里？
“马上查出他们在S市的地址，你立刻飞过去将他们给我带到意大利来。”若不是还需要安抚贝布托家族，他肯定会第一时间飞过去，扭住那女人的脖子！
“是，教父。不过还有一个情况，属下认为……必须让教父知道……”
“说。”头一次瞧见电闪一脸沉重，还吞吞吐吐，皇甫冷冽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小少爷他……情况不太好……”电闪说着从牛皮纸袋中抽出几张纸递到皇甫冷冽手中。
地中海贫血症！冷眸扫到那龙飞凤舞的六个字，蓦然眯紧，“电闪，你开什么玩笑！”
“属下怎么敢拿小少爷的身体开玩笑，我们之所以这么快找到凌小姐和小少爷，就是因为在医院的电脑上查到小少爷的信息。”
该死的凌夕儿！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平白害他们父子五年不能相见。如今好不容易查到儿子的下落，却被告知他已经身患绝症！这笔账我也怎么才能和你算得清！大手将那几张纸攥成团，狠狠抛向远处。
“我们，一起去S市！”
在说凌夕儿，她的精神状况稳定，身体也稍稍恢复后，戚子衡，尹童童一起陪她到医院做了骨髓配型，但是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三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够配型成功。
失望至极，凌夕儿想到了皇甫冷冽，医生说相对于非血缘关系几万分之一的配型几率，血亲间成功几率要高出许多。现在他，代表着最大的希望。
她可以抛弃所有的顾虑去求他，即使被他的怒火烧死，即使一生被他囚禁。只要能救下冬儿，她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他又在哪里呢？
她将头发染回原来的模样，带着冬儿，每日在最热闹的大街游荡……只希望皇甫冷冽的人能够看到她，通知他。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他都没出现。
她怎么忘了，他现在和乔伊娜正是新婚燕尔，该是在某处天堂美景度着蜜月。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吧。
该怎么办？只有等待吗？
凌夕儿望着头上的蓝天，再一次茫然。眼角酸酸的，一滴泪悄悄顺着脸颊，滑落耳后淹没在凌乱的发丝……
“夕儿……”凌冬儿察觉她的异常，抬起小手拽拽她的衣角。
“怎么了？”她急忙眨眨眼藏起泪珠，绽开一抹很祥和的笑。
“你在哭？”
“没有。”
“可是，你的眼睛红红的。”
“那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这里是广场，哪里有沙子？”
“……”有时候生一个过分聪明的儿子，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凌夕儿被驳得无语，很没面子扭过头。看见马路对过的游乐场硕大的招牌，屹立风中。
“要不要去游乐场玩？”她盯着陆续有人出入的门口，脑中蓦然闪过她和皇甫冷冽逛游乐园的情景。那天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六年。
“好啊，我要坐旋转木马。”凌冬儿高兴拉起她的手。
“你不是不喜欢吗？”
“可是，我今天很想坐！”其实他真的不喜欢傻傻坐在小木马上跑，可是夕儿喜欢。她现在不高兴，他当然要负责逗她开心。
“OK，let’sgo！”凌夕儿怎会看不懂冬儿的小小心思，他的贴心让她忍不住又想落泪。只能拉起他迎着风跑，让风把眼角的水雾赶快吹干……
旋转木马上，凌冬儿调皮吐吐舌，“小妈，快来追我，你好笨，追不上。”彻底变成了个调皮的小捣蛋鬼。故意捣乱的戏码层出不穷。变着法似的，逗凌夕儿开心。
他看得出自从那次从医院回来，夕儿就有了心事。然后那晚他偷偷听他们的谈话，才知道是因为自己生病了。凌冬儿这样的年龄，对于绝症、生死还没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的病好像很重很重，所以夕儿才不开心。
而他，不喜欢夕儿不开心。
“小混蛋，看我抓到你，怎么收拾你！”凌夕儿像往常一样笑闹着，心却在滴血。
旋转木马的含义真的不代表幸福，她和冬儿在木马上周而复始地旋转，距离那么近，却怎么也触不到。
那种感觉真的好孤单、好无助……
旋转木马，我不要说再见；一次生离已经足够疼，请不要再让我品尝死别的痛！
不远处，摩天轮正缓缓旋转。一抹俊挺的身影静默伫立，冷眸凝望旋转木马的方向。
他知道这个女人想引他出来，可是桀骜的自尊却不允许他主动显身。她以为她是谁，可以将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就让她在煎熬里度过几日吧，这是她该付出的代价！
可是，为什么只是远远看着他们的身影，他竟有了立刻将他们护在羽下的冲动。儿子是他的种，那自不必说。但那女人呢？
他蹙起眉头，因为理不清的心绪。
“教父，医院的配型结果已经出来了，您和小少爷的骨髓也不吻合。”刚刚从摩天轮走出，电闪就凑到他身边低声报告着。
皇甫冷冽并没说什么，只是郁结的俊眉，褶起更深。抬手戴上墨镜遮住大半张俊脸，大步向游乐园出口走去。
“教父，接下来要怎么办？”
“让那个女人来见我！”他相信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放出他在S市的消息，她一定会自投罗网。
一连几天没有皇甫冷冽的任何音讯，无奈中，凌夕儿只好请戚子衡利用商业关系去打探消息，她知道这样的请求对戚子衡很不公平，但是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窗外，夕阳西斜，已近黄昏。但，戚子恒还没回来。
凌夕儿不由有些焦灼，在客厅里转起圈子。
“夕儿……夕儿……”坐在沙发上摆弄模型车的凌冬儿，终于忍不住呼喊她。
“呃……什么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凌夕儿回过神，紧张地蹲到儿子面前询问。
“没有哪里疼，我只是头晕？”
“头晕？我看看是发烧了吗？”她探手抚上冬儿的额头，凉凉的，没有发烧。“宝贝，是不是累了，我抱你去卧室休息好不好？”
“我不累。夕儿，你今天好奇怪哦。紧张兮兮的……我只是看着你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有些头晕。”
凌冬儿嘟起嘴，大眼忽闪忽闪眨过一丝狡黠。
“凌冬儿，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难以压抑的怒吼声，在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时，戛然而止。
凌夕儿后悔地咬咬唇，她是怎么了，她怎么可以对什么都不知道的冬儿发脾气？
“好了，冬儿。妈妈还有事，自己先回卧室玩哈。”她拍拍儿子略显清瘦的小脸，一脸讨好的笑。
“夕儿……”
“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凶地好像个老巫婆！就像这样……”说着凌冬儿还用小手拉起脸皮，扮个很丑的鬼脸。
“凌冬儿！”凌夕儿生气一吼，作势要揪住他的耳朵。
“呵呵……抓不到！”小小的身子早已经滋溜一转跑回自己的房间。
“你看我抓到抓不到！”凌夕儿掳起袖子。
恰在此时，门铃响起。
凌夕儿的脚步立刻改了方向。
“怎么样？有没有他的消息？”戚子衡刚进门，凌夕儿就迫不及待开口问。
他脸色阴郁地摇摇头。“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还是查不到。皇甫冷冽没有结婚，也没有去度蜜月，目前行踪不明。”
“行踪不明？”凌夕儿的心咯噔一下，难道这是天意吗？骨髓库也一直没有消息，而且那么渺茫的几率，她根本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冷意再一次席卷全身，她下意识抱住双臂。
“夕儿……”戚子衡轻轻将她揽在怀里，爱怜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抚。“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皇甫冷冽，让他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谢谢你，子衡哥……”她暗自叹口气，如果皇甫冷冽执意躲起来，谁又能找得到他，除非他亲自现身，可是要如何才能让他主动出现呢？
“傻瓜，我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吗？”戚子恒的语气中溢出无限柔情。
嫁给她的女人一定会很幸福，凌夕儿喟叹……却又心内一紧，重复着那三个字——嫁给他。
皇甫冷冽是那么憎恨他们在一起，耍尽手段让他们分开。如果，得知她就要嫁给戚子恒的消息会怎么样？
凌夕儿紧张攥紧双手。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自私，很可能会连累到戚子恒。可是现在，她真的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给冬儿活的机会，她就是死也愿意。
“子恒哥，再帮我一个忙好吗？”她仰头清澈的水眸紧紧盯着他，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决然。
“你说。”
“我们……结婚好不好？”
“啊？”戚子恒满眼惊诧，虽然很想娶她，却也看得出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皇甫冷冽……他不喜欢我们在一起，如果我们结婚，或许他就会出现阻止……”
“万一，皇甫冷冽不出现呢？”
“万一他不出现……”凌夕儿神色怔然，眼神没了焦距。她真的没想过万一他不出现，万一冬儿有个三长两短会怎样？因为她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冬儿生，她生；冬儿死，她决不让他孤独。
叹口气，她将目光调回，茫然定在戚子恒身上，“子恒哥。我知道这样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夕儿……”戚子恒呢喃搂紧她，面对她的无助、她的神伤……心疼撕扯着他的心。拒绝，那种残忍的事情他怎么做得出。“好吧，明天我就对外界发布喜讯。”
“谢谢！”凌夕儿再一次道谢，但又觉得这两个字远远不够。
她忽然伸手搂住戚子恒的颈项，踮起脚主动将红唇印上他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戚子衡惊诧地瞪大双眼。她在报恩？理智告诉他该推开，可是情感却让他迟疑。在片刻后，他环手搂住她的纤腰，加深了这个吻……
“夕儿。”
其实，这些天为了救助冬儿，他早已经开始打探皇甫冷冽的消息。他并非圣人，也曾犹豫，徘徊过，他怕自己的努力会让自己最终失去凌夕儿，但是面对可爱的冬儿，以及夕儿的哀戚时，他又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对的。
煎熬伴随着他寻找皇甫冷冽的每一天，不过，在这一吻中已全数化尽。
“夕儿，嫁给我，让我们一起照顾冬儿好不好？”他俯首在她耳边似真似假地深情低语。
凌夕儿抬起头，双目与他紧紧纠缠在一起。“只要你不后悔……”她淡淡呢喃。
“我不会后悔，我一定会为冬儿找到救命的骨髓……”戚子恒继续在她耳边说着。
“嗯，我们一定会找到的，冬儿会没事……”
凌夕儿闭上双眸，任他随意索求。只是那孱弱神情，刺痛戚子恒的眼。他在做什么？趁人之危？他怎么可以对夕儿这样龌龊！
“夕儿，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渴望你，可是不是现在，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将自己交给我，我会等那一天……”低沉的音调响在耳边，凌夕儿蓦然睁开眼，望进一双溢满深情的黑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