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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宫里就来了口谕,说这两日正是深秋季节,不冷不热的最好日子,恰逢菊花开的正好,所以皇后娘娘办了个赏花宴,邀请了许多人去宫里赏花,要得空了的人尽量都去。
这话虽听起来委婉,也没有逼迫必须去的意思,可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口谕,但凡有人家想要不去,都得经过再三的思量。
相府也是思考过的,去吧,崔氏疯疯癫癫的,怎么领人去。不去吧,皇后开赏花宴,娘家人都不去捧场,让人看了笑话。
思来想去,祖母都拿不定主意,还是李思若在旁边笑着说,“祖母,母亲也不是一直疯疯癫癫的,指不定现在好了呢,您叫人把她请过来看一看,若是能无误的回答您的问题,便证明她好了。”
然后呢,证明她好了,就可以放她进宫了吗?
这后面的话,李思若并没有说出来,可是并没有提出异议,祖母很快打发身边的丫鬟去请了崔氏过来。
今天的崔氏,打扮的十分精神,梳了妩媚的堕马髻,身上穿了黑红色的曳地衣裳,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乍一看过去,好像我刚回到相府时,那个丈夫疼宠,子女出息,春风得意的相府夫人。
只是,她鬓角的白发,她眼角的皱纹,欺瞒不了任何人。
连翻打击下来,崔氏,终究是老了。
见到祖母之后,崔氏笑盈盈的走上前,对着祖母福了一福,道,“母亲可是唤儿媳过来?”
“是啊。”祖母叹了口气,许是也看到了崔氏鬓角的白发,语气放柔和了下来,“宫里来了口谕,说明日办赏花宴,我想着,你身体不知怎样,要不要你带这群孩子过去。”
“哦?”崔氏眼睛一亮,忙不迭的道,“儿媳身体好得很,你看看,哪里都好,可以带着孩子们过去,正巧我也有些想如儿了……”
祖母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底还有一丝疑虑,面上却好像已经放松了下来。
崔氏在旁边笑了笑,“那儿媳这就去准备明日宴会需要的东西。”
说完,福了福身体,转身便要出寿安堂。
就在这时,李思若附在祖母耳畔,用看似低声,实则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祖母,母亲看着已经十分正常了……只是,您还记得她那天忽然就……那是在咱们院子里,没什么事情,若是在赏花宴上,丢的可是皇后姐姐的人……”
原本已经走到寿安堂正房门口的崔氏,僵硬在了原地,猛地回头,恼怒的瞪着李思若,怒吼道,“你瞎说什么,你才给皇后娘娘丢人呢。”
李思若做出被唬了一跳的动作,躲在祖母的身后,低声道,“祖母,您看看……”
祖母面上有疑虑,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的崔氏已勃然大怒道,“你个小蹄子,偏生要阻挠我见女儿,你是怕什么,敢说我不正常,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说完,情绪激动的就要上前将李思若从祖母身后拽出来,但看在众人眼里,却好似直接抓到了祖母面门上去,吓得几个丫鬟连忙将崔氏挡在了身前。
“够了!”原本沉默不语的祖母骤然厉声道,“来人啊,给我把崔氏抓住,带到雎鸠院关起来,如此疯疯癫癫,动不动就动手骂人,还敢说自己正常,思若说的对,你在相府不过是自己家里人看到,可若是去了宫里,每个人都能看到,你可是皇后娘娘的亲母,如此疯疯癫癫,丢的可是皇后娘娘的人!”
两个嬷嬷骤然出列,将崔氏一把抓住胳膊,拧在了身后,面无表情的就往外托。
“啊……不……”这下,将原本还残留一点点理智的崔氏彻底惹毛了,对着李思若就是破口大骂,“你个小蹄子,你不得好死啊,你不让我去,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坏的心肝肺都透了,你个畜生啊……”
然而无论她怎么骂,还是改变不了被强行拖拽走的下场。
也许雎鸠院里都是她崔氏的心腹,但在寿安堂,这里的人,均是祖母的心腹,又或者是父亲安排过来保护祖母的人,个个唯祖母命是从,丝毫不会怜惜崔氏,将她如同死鱼一般的拖拽在地上离去。
我坐在寿安堂一边的椅子上,用余光看到李思若对着崔氏露出一抹淡淡的邪肆笑意。
我想,这便是李思若对崔氏想要她嫁给兔儿爷的报复吧。
让她看到希望,然后给她绝望,并将她打入深渊。
并且,如此以拖拽的形式将当家主母拖回院子,直接消磨了许多奴仆心中主母的高高在上程度,想必以后崔氏再使唤他们,就没从前好用了。
这个李思若,心机还真是深沉。
我用余光撇着她微笑的样子,心底却忍不住有些发寒。
连番的计划与步骤,她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进宫了。
不知为何,这一次的赏花宴办的很是急促,竟是传下口谕的第二天就开始了,这让我十分诧异。
按理来说,这种赏花宴都是提前十天半个月的传消息,而后再使人着手置办,毕竟不是普通的宴会,出席的皆是些有身份的达官显贵,一天的时间,哪够布置宴会啊。
我思来想去,不明白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只能告诉自己,反常即为妖,让自己提高警惕,尽量别入了什么招。
一觉醒来,穿衣打扮用早膳,到了寿安堂同祖母请了安,便由周氏带着几个女儿家,上了进宫的马车。
这一次,我十分荣幸的和李思若坐在了同一辆车里。
她比我进去的早,先行占据了一个相对大一些的垫子,见我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我一笑。
我也对她礼貌的勾了勾嘴角,坐在了一旁的稍小一些的垫子上。
马车开始行使,她坐在一旁,终于开始同我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一会问宫里的事儿,一会问皇后是不是很威风,总是表现十分像一个第一次进宫的女孩,好奇,却又有些忐忑。
我对这些问话统统用一些含糊的话回答了,有些更是干脆以“我也不清楚”搪塞了过去,盏茶时间过去,她察觉到了我的冷淡,失落的垂下眉眼,没再打扰我。
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靠在车厢上,听着来往街道上的各种叫卖声,人虽在车厢里,心却渐渐地飞了出去。
原先还是李佳淳时,我就爱去巷子里玩耍,买一个铜板两个的包子,吃三个铜板一碗的阳春面,品两文钱就能喝到饱的茶叶,躲在茶楼的角落,饶有兴趣的看说书人手脚并用的讲故事。
那时我不懂,为什么相府里明明有更好吃的包子,有更劲道的牛腩面,也有皇帝赏下来的一年只出三斤的武夷山大红袍,我却总是爱往外跑呢。
现在我懂了,原来我是在向往,一种名为自由的东西。
自由啊……
我轻声叹息着,冷不防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如此之近,像是贴着车厢在讲话一般。
“南浔,你这些日子在南边受苦了,原本多白皙的皮肤,现在竟黑成了这样,啧啧。”有一道清朗的声音调笑似得说道。
另一道相对冷漠些的声音道,“战场杀敌,难道还要躲着阳光不曾?”
“嘻嘻,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说你,总是这么严肃的板着老脸,难怪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那清朗的声音继续道。
“倒是有许多姑娘愿意嫁给你,你怎么不成亲?”那冷漠的声音继续道。
“这……”清朗的声音一时噎住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嘿嘿,你说你,二十好几了也不曾成亲,这次赏花宴你点头参加了,莫不是想着要在里面挑个姑娘做媳妇?唔,看来我得同皇兄好好商量商量,给你挑个王妃。”
再之后的话就听不清楚了,马车行走的速度再慢,总归也是超过步行的。若非是其中一个声音我十分熟悉,想必我也不会浪费精力去听这么没营养的对话。
这么想着,我扭过头,却被一旁的李思若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她双手攀着车厢,耳朵紧紧地贴车厢壁上,双眼放空的盯着前方,似透过这厚厚的车厢壁,看到那被两个被马车落在身后,正在讲话的男子。
我坐在一旁,从她那双眼里看出了十分浓郁的,坚定的,狂热的神色。
如此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