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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犯罪时会有一定的心理安全区域。犯罪者自己并不清楚,却可以通过潜意识支配的行为体现出来。
比如说,抛尸地点往往会选择在凶手的心理安全区域之内……”
“理论课谁都上过,可这跟指纹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安全区域不能局限于地理位置,而是一种泛指。
比如说,凶手戴了手套,那么用手触碰东西就成了他心里的安全区。
况且,从那么大的一口锅里,把滚烫的衣服从尸体上剥离打捞出来,得费一番工夫。
这个过程说不定能让让刘洋将潜意识变为习惯,使得他再去拿塑料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直接上手,而忽略手套其实已经烫烂了……”
“说不定……看来这条线索你也不是很有把握。”
“毕竟他是警校的学生,受过专业训练,况且还是一个号称比你优秀的学生。
现在看来,还是太嫩。”
吴错摇头,“我倒觉得他是因为心态崩了。看他的病情,应该没剩几天了,急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所以……”
闫儒玉举起啤酒瓶,和吴错碰了一下,“都已经结案了,不说了不说了,吃东西。”
吴错刚拿起一串烤肉,闫儒玉又道:“哎,我说,刚破了煮尸案你就吃肉?你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吴错不理他,一串肉进嘴,“休想套路我,我要是连这点事儿都适应不了,这些年就白干了。”
一边说着话,吴错故意向闫儒玉跟前凑了凑,大口咀嚼,“哎,你要不要也来点儿,本来就弱,还天天吃菜,那哪儿成,你才应该多吃点儿肉补补……”
闫儒玉看了一眼吴错口中被咀嚼到半烂的肉,突然一阵反胃,猛然弯腰,抓过桌底下的垃圾桶就呕吐了起来。
“卧槽!”
吴错吓了一跳,知道这回玩过头了,赶紧伸手去帮闫儒玉拍后背,闫儒玉说不了话,只拿眼睛瞪他。
“我错了。”吴错的态度倒是端正。
这一吐,吴错只觉得嘴巴里不是滋味,抓起桌上的啤酒瓶来,漱了漱口,又猛灌啤酒,直喝了三瓶才止住了吐意。
喝酒倒没什么,可闫儒玉酒量相当一般,加之是吐空了胃才喝的,醉得很快。
好在这家伙酒品不错,吴错将他扛上床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还做了个十分冗长的梦。
梦里,他不再是警察,吴错也不是。
他们成了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想找谁复仇,就拿刀剑砍了他,而不必如现在这般隐忍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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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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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儒玉要收弟子。
这个消息已经在江湖上流传了一段时间。
任何一个能排进无双谱的高手,收弟子时都难免受到江湖人士关注,更何况,闫儒玉还排在无双谱第四位。
第四位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能正面较量杀死他的,只有三个人。
闫儒玉本不想收这个弟子,可小白劝他:“你若不收他,将来恐怕再也遇不见比他更满意的弟子。”
一个刚满19岁的年轻人要收另一个刚满18岁的年轻人为弟子,这事怪不怪?偏偏闫儒玉答应了。
他答应,因为小白是他的好朋友,他信得过小白的本事。
小白是这世上最有见识的人,不然,他怎么排得出无双谱?又如何能让天下高手都信服无双谱?
他将你排在无双谱第五,你便绝对打不过排在第四的人。
闫儒玉怎么知道?因为前不久排在第五的人刚刚败在他的剑下。
这一战开始之前,没人相信闫儒玉能打败那个号称“江南第一剑客”的吴错,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初出江湖,只是个无名小卒。
小白说:“我见过吴错的剑,很快,却还是比你慢了一点。”
小白又说:“你只管去。”
在小白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闫儒玉已经提着剑去赴约了。
赴吴错的赌约,赌一战输赢,赌无双谱上的排位,也赌两人的性命。
最后一招,差距只在毫厘之间,胜负已有了定数,闫儒玉更快了一刹。
吴错道:“你杀了我吧。”
闫儒玉道:“我为什么杀你?”
“因为我败了。”
“你既然败了,已经够惨的,我更不该杀你了。”
吴错瞪着眼不说话,闫儒玉笑道:“我倒可以请你喝酒。”
于是,吴错也笑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如今闫儒玉要收弟子,吴错自然也要去凑热闹,两人干脆结伴而行。
吴错吊儿郎当地跨在一匹西域才有的四蹄踏雪上,马的血统纯正,中原马与它一比,简直都成了毛驴子。
一袭白衣,白色锦缎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那花纹出自苏杭头牌秀娘的手,是有价无市的苏绣。
看这身行头,倒像是他去收弟子。
闫儒玉一身浅青色长衫,长衫是新的,马也很精神,却不及吴错那般鲜衣怒马。
“哎,我说。”吴错往闫儒玉跟前凑了凑,低声道:“咱俩比武的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闫儒玉只觉得好笑,挑挑眉道:“怕丢人?”
“我本来就排在你后边,有什么好丢人的?我是怕你名声太盛,跟人结仇。”
说话的时候,吴错正看着山间一道小溪。
初春,河开,溪中有刚长到拇指粗的小鱼,饿了一冬的水鸟贪婪地捕食,几乎每次入水都能叼上一条,又准又狠。
吴错皱了皱眉,闫儒玉看在眼里。
这人嘴硬,心却比棉花还软,也不知这样一个人怎么练得成那么厉害的剑法。
闫儒玉抱着胳膊笑道:“你请我三坛花雕老酒,我就不告诉别人,怎么样?”
提到酒,吴错恨得牙痒痒,“上次明明是你请我喝酒,最后怎么由我付钱?”
闫儒玉耸耸肩:“我是不是说请你喝酒?”
吴错点头,“一点没错。”
闫儒玉又问:“那你喝到酒了没有?”
吴错只得答:“喝到了。”
闫儒玉问:“我有没有说过我要付钱?”
吴错愣了一会儿,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还真没说过。”
随后,他又露出了拆穿诡计的笑容,“行,我就请你三坛花雕老酒,我也只管请客,不管结账。”
“哈哈哈……”
“哈哈哈……”
少年不识愁滋味。
两个行走在春日山林中的少年尤是如此。
他们已经在山林中走了3天,目的地是山顶的百里山庄。
但凡拥有山庄的人,必然非富即贵。
而那座百里山庄的主人,说他富贵已经可以算是一种侮辱。他因独自绞杀为祸江湖十年的通幽门,一战成名,那一战死在他手上的足有三百六十七人,从那以后,通幽门彻底在江湖上消失了。
他建了自己的山庄,娶妻生子,有人说他生活得很平静,早已荒废了武功,还有人说他的山庄常常遭遇仇人袭击,他没有一天不杀人。
有仇人寻来,他便杀了,杀了人,又有了新的仇人,如此恶性循环,他的武功反倒更加深不可测。
谁也不知道究竟哪种说法是真的,因为那一战过后,几乎没人再见过他。
闫儒玉要收的弟子,正是庄主百里十步的儿子。
百里一如。
两个月前,还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自从闫儒玉要收他为弟子的消息传开,这个名字一夜之间炙手可热起来。
据说百里一如力大无穷,5岁便可单手拿起父亲的剑;
据说百里一如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出口成章;
据说百里一如曾被偷袭山庄的仇人所伤,落下残疾,只有一条胳膊;
据说……
传闻让闫儒玉脸上也很有光,种种迹象表明他的弟子不是普通人,这令他多少有些得意。
少年成名,正是得意时。
当闫儒玉第一眼看见百里一如,他实在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点失望。
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很……健康。
他的长相乏善可陈,在该长眼睛的地方长了一双普普通通的眼睛,比村口王二麻子的有神一些,却又不如吴错的眼神灵动犀利。
在该长鼻子的地方长了一只不高不矮的鼻子,在该长嘴的地方长了一只不大不小的嘴。
这样的人放到人堆里,一定会沦为人墙背景。
闫儒玉的第一感觉是:他能做个不错的刺客。因为刺客最要紧的是隐藏,一次刺杀能否成功并不取决于出手的一刹那,而取决于出手之前漫长的隐藏。
可是,闫儒玉无法教他如何成为一名出色的刺客,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是。
闫儒玉只好跟百里一如过了几招。师傅与弟子过招是收徒仪式的保留节目,只有弟子败得心服口服,才能收住心气,跟着师父好好习武。待到有朝一日师父败在弟子手下了,那弟子便可以出师了。
有一个像百里十步这样的父亲,百里一如的基础自然很扎实,力道也算浑厚,偏偏少了一股练剑之人最重要的灵气儿。
一个普通人想要成为高手,只要不断练习,成了高手以后能否更进一步,成为万里挑一的大师,便取决于这人心里的灵气儿。
这东西最为玄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百里一如算得上高手了,而这也已经是他的极限。
过到第三招时候,闫儒玉仔细想了想,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能教给他什么。
“停,停。”闫儒玉收了招,退回擂台一角,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百里一如虽然与闫儒玉年纪相仿,却有些怕他,他一喊停,他就立即退回擂台的角落,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
“我……我不能收你做弟子。”闫儒玉对百里一如说道。
百里一如倔强地回看着他,“为什么?”
“你已经不必再学剑了,无论做铁匠还是木匠,选一行你喜欢的,比学剑好。”
闫儒玉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善意,擂台下却已经炸开了锅。
为了准备这次拜师礼,向来隐世的百里十步请了几十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有无双谱上的高手,有镖局总镖师,有帮派掌门,甚至还有两位浑身疙瘩肉的关外来客。
此时这些人已经顾不上身份、形象,一个劲儿地跟身旁的人交头接耳。
在百里一如耳中,那些议论的声音一定是在嘲笑他,他看到父亲的脸白了红,红了又白,那红白的颜色令他眩晕。
百里一如支撑全身的腿开始发抖,拿剑的手也在抖,自从5岁父亲告诫他“握剑的手要稳”,他的这只手还是第一次尝到发抖的滋味。
“我诚心学剑,你为何这般羞辱我?”这话是喊出来的,喊到“羞辱”时还破了音,真是愤恨到了极点。
闫儒玉叹了口气,没回答他。
正是心高气傲年少时,折了面子比被人砍一剑还要难受,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闫儒玉身上,他恐怕比百里一如还要失态。
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他解气的?
既然没用,不如不说。
闫儒玉冲擂台下的百里十步深深鞠了一躬,跳下擂台,牵了自己的马,上马便走。
对百里十步,他是有愧的,有什么比当众否定一个孩子更令做父亲的伤心?他甚至开始生小白的气,若不是小白劝他收了这个弟子,他何以跑到这里干出这样丢人败坏的事?
他又开始气自己,为什么那么相信小白的话?
他气鼓鼓地骑在马上,吴错的马很懂事地跟在他的身后,恰好落后他一个马身。
“有人要喝酒吗?”吴错问道。
没人理他。
“三十年的花雕老酒,整整三大坛呦。”
还是没人理他。
“我掏钱。”
这次,闫儒玉答应得特别爽快,他回过头“哈”地笑出了声。
这一笑,吴错就知道他答应了。
太阳落山的前一刻,两人总算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处客栈,没客人时这里就是客栈老板的家,客人来了,打扫出来一间空房住下就是。
这样的地方当然不会有陈了三十年的花雕酒,这里只有10文钱一坛自家酿制的小米酒。
两人虽然吆喝着要喝花雕,如今只喝上了10文钱一坛的小米酒,却也畅快淋漓。
“百里十步的儿子不差。”吴错评价道,“勤加练习能成个高手。”
“的确不差,却也只能成个高手。”闫儒玉道。
“你怕他学不好?”吴错问道。
“我怕他会没命。”闫儒玉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道:“江湖中能得善终的寥寥无几,高手多死在别的高手手下,我只是不想百里一如将大好光阴用在父亲的愿景上,自己白白送了命。”
吴错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跟闫儒玉碰了一下,“你大可以先收下这个弟子,等人散了再细细跟他说明,何必众目睽睽之下害他丢人?他在擂台上都快气哭了,真可怜。”
闫儒玉喝下杯中的酒,“我既然不收他,又何必让他背着闫儒玉弟子的累命,不知有多少人想杀掉闫儒玉弟子,成全自己的名声。”
“这么说来,你非得当众拒绝他不可?”
“是。”
“你觉得问心无愧?”
“是。”
吴错也喝了自己杯中的酒,又给两人倒上,“既然问心无愧,你又何必生一路闷气?”
“我也不知道。”一提起这个,闫儒玉又开始气鼓鼓的,“有时候明明问心无愧,却也无端生气,没有办法。”
吴错一笑,“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消气。”
“什么办法?”
“酒足饭饱,跟人打上一架。”
“这就是你的办法?”
“这就是我的办法。”
“听起来也不太糟,可是,我该跟谁打一架呢?”
吴错瞟了一眼窗外,“那伙儿朋友来了有一阵子了,你不想出去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