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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内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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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英神采奕奕地踏入家门,忽觉气氛不对。

    围着火炉的父母和祖父端着饭碗,沉默不语,全是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落英还在母亲那隐现浑浊的眼角瞥见点点泪花,登时敛去笑容,噤若寒蝉。

    “是不是姐姐……?”

    俄尔,落英反应过来,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没影儿的事……”雷锭呵斥着,“不必胡思乱想!”

    落英松了口气,却不知祖父、父亲心底愈发沉重,对露兮能否生还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

    雷锭看了眼女儿,叹了口气,问道:“昨夜公子哲寻你做甚?”

    落英美目闪过一丝讶色,放在以前,父亲只会一口一个那小子,哲小子,如今竟也改口称“公子”了?

    在族里,唯有族长的继承人才可称“公子”,尽管她与大多数族人一样,并不清楚“公子”为何物,只知那是故老相传的一个头衔,据说还与什么“封爵”有关。

    “昨夜阿哲给我看了白阳秘卷……对了,还有三片莹白玉简……”

    砧公听到此处,倏地老脸一变,断喝道:“闭嘴!”

    落英给吓了一跳,满眼惊疑,有些委屈,“祖父?”

    就连雷锭夫妻也惊疑地看向父亲,等着他的解释。

    砧公花白胡须抖动,深吸口气,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紧盯着落英沉声道:“落英你记着,不论昨夜及今后公子哲给你什么,亦或让你看什么,学什么,你尽可一一接受,全力以赴,但这事却必须烂在你自己心里,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和你父母在内……记住了吗?”

    落英不明所以,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砧公长叹口气,整个身子佝偻下去,低头看着饭碗一动不动,似乎愈发没胃口了。

    落英的母亲怔了好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眼中泪珠终是滚落下来,“先是露兮,掺和那事便让我终日提心吊胆,前些日子更一去无回……如今又是落英,万一……那可教我怎么活啊?呜呜呜……”

    雷锭同样满心焦躁,不耐烦地呵斥道:“嚎个屁!要嚎回房去嚎……”说着自己先泄了气,低声抱怨着:“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匠户人家,从来都跟风囊里的老鼠一般,四处受气,不得安宁!”

    落英看着父母、祖父如出一辙的忧闷无奈表情,一时间学得白阳秘卷的喜悦消失殆尽,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宇浮现一抹儿复杂,“阿哲……”

    ……

    时近正午。

    岩伯满脸阴沉地回到族长大宅,“公子,诸位耆老各执一词,或直言,或委婉,大都不愿今日在祖祠召开大会议定公子继任族长,说是要等三日之后,族长下葬了再议……真是岂有此理!”

    平日里,除了族长外,族中权位最高,最具影响力和话语权的,当属雷斌、砧公两个族老和雷冗、雷髯两个百夫长,凡事皆由五人共议处置,往往族长还可一言而决。

    但若在祖祠召开大会,却怎么也绕不过掌管祖祠的耆老,也就是族中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们。

    祖祠大会必须得由三十多位耆老们共同主持,族长、族老、百夫长有权提议和表决,耆老们有权参与议论,而众多十夫长则只有权旁观,没资格发话。

    大部分耆老建议将本该今日召开的祖祠大会延迟到三日后,这风向明显对雷哲很是不利。

    “意料之中的事……”

    雷哲淡然自若,手中铁剑随意轻挥两下,剑刃破空发出“嗤”的强劲锐响,他细细体悟着出剑时灌注真气与从前不灌注真气的具体区别。

    上午最后一拨族人吊唁过后,他终于从守灵的枯燥俗务中解脱出来,抓紧时机练习运用真气。

    “岩伯你空口白牙,自然抵不过雷斌那张老脸。”

    岩伯一脸郝然,“老奴无用!”

    “不关你的事……那些老棺材瓤子大都是些墙头草,不足为虑!”

    雷哲的声音不疾不徐,视线却片刻不离手中剑刃,一双眸子神采湛然,竟然在开口说话的同时还能将功力催运至巅峰,直让岩伯暗暗称奇。

    他却不知,雷哲的先天内息虽然远未达到沟通天地精气的高深境界,甚至可以说得上还非常粗浅,但却已具备先天真气最基本的一个特征,那就是自行周流,无始无终,全然不像后天内息那样需要与呼吸同步,断断续续,不管功力如何深湛,都无法避免这个掣肘。

    “午后岩伯你去雷髯家做客,不必深谈,只消拖着他饮茶闲聊一个时辰即可,然后你再一一拜访伯父直属的十夫长,告诉他们,所有人的年终粮帛在原有基础上添加三成,多出来的度支就从我的族长份额里扣……”

    岩伯大惊失色,“公子不可!”

    雷哲摆动长剑,“我为族长,当以身作则,勤俭自持,况且我也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优劣多寡……只要伯母和姐姐的用度照旧即可。”

    这话并非全是虚情假意,而是受限于这时代贫乏的生活工艺和习惯,绫罗绸缎与兽皮粗布,大厨烹饪与水煮菜蔬,在雷哲看来区别真心不大,但在其他族人眼里心里,那都是一个天一个地,更是区分阶级的象征。

    岩伯迟疑一下,正色道:“可是公子,别的都还好说,我等习武之士,顿顿无肉不欢,滋补药材更不可或缺……”

    “哦,昨日冻死了一头老耕牛,稍后公子的午膳便有五斤酱牛腰肉,若是不足,老奴即刻命人再添两三斤。”

    “不必!”雷哲轻轻摇头,“我自天书所悟得的真气法门与此前我族的行气术迥然有异,如今初有所成,最是扬清避浊……肉食虽好,惜乎浑浊秽气过重,稍食一二斤培养气血已绰绰有余,最好再佐以甘泉素果涤荡肠胃。”

    岩伯神色一动,抚须道:“古籍有云: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此四者,由低到高,由凡而仙!

    看来公子自天书所悟的法门确实非同小可,竟颇有些‘食气者’的征兆!”

    雷哲一振长剑,直指岩伯,似笑非笑:“这法门是否高明,还请岩伯多多指教!”

    “公子客气了……尽管放手来攻!”岩伯一手负后,竟欲以单掌直撄雷哲的三尺青锋,非是他托大,而是知晓雷哲内劲初成,无论行气功法如何高明,剑上劲力终归有限。

    “嗤!”

    雷哲蓦地气势一变,挺剑进击,招式乍看中规中矩,但臂、肩、跨、腿的细微动作却似是而非,若重若轻,即使岩伯这种大高手,也有种摸不透他后招的感觉。

    没有犹豫,岩伯单掌一圈,封死雷哲的剑路后招,旋即猛地翻掌拍中剑脊。

    “锵!”

    长剑震鸣。

    雷哲浑身如遭雷殛,不由自己挫退三步,内息一阵紊乱,好一会儿才调匀过来。

    岩伯眼中闪过讶色,原来他自忖公子真气初成,且解读天书获益匪浅,害怕少年人生了骄狂之心,于是他便刻意在掌上加重了三分内劲,欲要让雷哲晓得厉害,戒骄戒躁。

    岂料手掌拍中对方剑脊时,只觉一股精纯而古怪的反震之力,由剑上传来,不但化去他近半劲力,还反侵入他体内,累得他也要运功化解。

    “好奇异的内劲!”

    就在岩伯闪念间,雷哲再次攻来,一反之前的四平八稳,此次他竟身随剑走,灵动异常,舍却强攻,专走偏锋。

    岩伯见他一不因受挫而气馁,二不因出丑而愤怒,脸色依然平静如水,不由暗暗慨叹:若论天赋异禀,公子哲自是远逊于公子骏,但若论及这份儿荣辱不惊的坚定心性,公子哲却是更胜一筹!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公子哲数年来屡遭族长刻意打压,如今看来,反倒是福非祸,磨去棱角,更适于应对族长嫡脉此时的微妙处境!

    “铿铿铿……”

    长剑震鸣不断传出。

    分心他念,岩伯手上却是不慢,无论雷哲的三尺青锋从哪个方位迅疾袭来,他都身如孤松迎风立,一只精瘦大手或封,或拍,或切,或拨,间或屈指而弹,总能恰到好处令雷哲无功而返,真元飞速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