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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梅雨季,细雨总是不休,有时候连下一个月都是正常的。
这里不比北边,北边经常干旱,而江南,则总是这样潮湿。
下雨的时候,人总是不愿意动弹,喜欢躲在家里,就算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好,可前提是,你要有一张舒适的床。
李良并没有那样的一张床,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舒适,干草上铺一张凉席,再加一床父亲小时候盖到现在的破被子,这就是一切了。
那时候很穷,不舒适,但却踏实。
现在口袋里有点银子,心里反而不踏实了,他要谋算更多,他要看得更远。
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有时候连李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不停地想不停地想,然后就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
反正,想得多,总比什么都不想要好。
李良从怀里摸出一个镯子来,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镯子,成色并不好,把它往玉器铺里一扔,就能发现大把和它差不多的镯子,唯一让人能分辨它就是它的,是镯子上刻了一个小小的言字。
这个手镯是前些天去镇上找裘老七时,那个好看的白衣姑娘给的,她说让他拿这镯子去换点吃的,可他现在并不缺吃的。
“女孩子为什么能长那么好看。”李良喃喃自语:“为什么看了一次,就还想再看第二次呢。”
李良想不通。
黑崖山上,其他人都无事可做在发着牢骚,但有个小家伙却并不在,他回来后,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直接来到了李良的房里。
“小良哥哥,果然像你想的那样,冯家要对那个刀客动手了。”云儿对李良说道。
李良将手里的镯子收了起来,站起身道:“那刀客的位置,你打探到了吗?”
“已经打探到了,他在孙记打铁铺里,暂时还不知道冯家对那小女孩动手的事。”云儿说道,然后一脸崇拜地看着李良:“多亏小良哥哥让我去拉拢镇上的小乞丐,所以现在不管是打探情报还是监视行踪都简单了很多。”
李良笑了笑。
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儿,他们在荒郊野岭是活不下来的,所以他们只能在镇上乞讨,而云儿因为在黑崖镇上经常打探消息,渐渐与他们厮混到了一块,李良得知后,便让云儿把那些人招到手下做事,报酬便是给他们吃的。
那日监视裘老七的小黑妞,便是那些孤儿乞丐当中的一个。
孙记打铁铺里,柳三刀正在打刀。
一名学徒则卖力地帮柳三刀拉着火炉上的风箱,他偶尔抬起头羡慕地看向柳三刀,他已经来这里当了半年学徒了,可师父还是不愿意让他动手打刀,但是这个陌生的刀客来这里第一天的时候,师父便偷偷跑去喝茶,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了这个刀客。
刀客说,他来这里挣点盘缠,挣够了盘缠就会走。
师父准备让他在这里做一个月,一个月给他五百文。
而他在这里当学徒,是一分钱都没有的。
师父说刀客打刀的手艺,值这个价。
刀客因为火炉温度太高所以把上衣脱掉了,露出结实的手臂和胸膛,他正一锤一锤地打着铁,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十五六岁难民装扮的少年,腰间斜插着一把柴刀,一动不动地看着刀客。
细雨落在少年身上,少年也不找个地方避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与那些大家公子不同,那些大家公子在这种天里,必定是一身白衣,撑着把白伞,腰间还得有把好剑。
正在打铁的刀客慢慢地放慢了捶打的节奏,最后“铛”的一声,刀客停下了手里的活,也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少年。
“那天夜里,绑架冯远的人,是你吧?”柳三刀问道。
“你都说是夜里了,天那么黑,你怎么能看得清,所以不是我。”李良回道。
“或许确实看不清,可感觉就是你。”
“感觉罢了,不能当真。”
“也对,只是感觉罢了。”柳三刀洗了洗手,然后穿上衣服拿起刀:“你来找我做什么。”
“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顺便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事?”
“百花楼外那个行乞的小姑娘,他被冯远抓走了,冯远要你跪着去他面前,并且自断双臂。”
柳三刀愣了愣,然后苦笑道:“这世上居然还真的有人会对那么小的女孩下手。”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冯远对她下手。”
李良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对,应该是下脚。”
柳三刀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可笑的是,我竟然一直看着。”
“正是因为你一直看着,所以那个小女孩才能打动你。如果你闭上眼不看,或者可以看见却挪开目光假装看不到,那就真的糟了。”李良伸手弹了弹腰间插着的柴刀:“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么?”柳三刀走进雨里,站在了李良面前:“怎么样才叫来得及?”
李良笑了笑:“我们合作,就来得及。”
梅雨季的夜晚,总是要比往常来得早些。
周县令正和他的第十二房小妾调着情,这时师爷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周县令皱了皱眉,然后一巴掌打在小妾的屁股上,小妾扭着屁股悠悠然离开了,师爷这才对门外招了招手,然后满身湿漉漉的李良走了进来。
“县令老爷好。”李良一进门就谄媚地说道:“县令老爷万寿无疆!”
“哼,好什么好,老爷的雅兴,都被你这厮给搅和没了。”周县令一脸不快。
“都是小的的错,小的该打,可小的来这,那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人您的。”李良一脸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重要的事,能比老爷的事要重要?”周县令拍了拍桌子。
师爷这时开口道:“是他算出来的那些事。”
“算出来的那些事?”周县令摸了摸胡子:“你还真会卜卦测命?”
师爷一脸黑线,然后示意李良有话快说。
李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是这样的,我算到冯远去百花楼外抓了个小女孩,想用这小女孩的性命来要挟一个叫柳三刀的家伙自断双臂,故而我就赶紧来这里找大人您来报官了。”
“就这个事?”周县令瞪大了眼睛:“这和老爷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李良郑重其事地说道:“这冯远当众绑架,行的是不法之事,而老爷您是本地的父母官,您说是什么关系?”
“这……”周县令看向了师爷,师爷则淡漠地看着李良。
李良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冯远敢在您的管辖下犯事,那是根本不把老爷您放在眼里啊!而且上次师爷把冯远‘救’回去之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冯远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在背地里一直说您的坏话呢。”
“说我坏话?”这下周县令急了:“那冯远说本老爷什么坏话了!”
“这个……”李良一脸为难地说:“这个不好说。”
“不好说?怎么个不好说!”周县令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再不说,老爷我赏你八十大板!”
“那小的就说了,不过接下来所说,都是出自冯远之口,小的只是转述,绝没有半点顶撞冒犯大人之意,若是大人心里生气,还望莫怪罪在小人身上。”李良先把关系都撇清。
“本大人不会怪罪你的,你快说!”周县令都急得想要亲自去找冯远对质了。
李良微微一笑,在左肩前抱了抱拳,开口道:“那冯远说,大人您贪得无厌但却毫无用处,要了百两又百两,却连个山贼都抓不到,手下一群酒囊饭袋,只知吃喝嫖赌,上不得山下不得河,连在女人肚皮上都用不出力,拱两下就没了,真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全部缩在县衙里,当乌龟王八蛋算了。”
“大胆!”李良话音一落,周县令便跳脚大骂:“反了,真是反了,来人,来人啊,给我把冯远抓起来,治他一个藐视当朝命官的重罪,关在地牢永世不得离开!”
立马有衙役进来领命。
可李良却大呼道:“大人,罪治错了,应该治绑架之罪才是!”
“对,是当众绑架之罪。”周县令清醒过来:“对了,他不是还要那个叫什么刀的自断双臂么,这个是蓄意伤人,也要治罪的。”
“是,都要治罪。”李良频频点头。
但师爷伸手制止了衙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良,说道:“那些话当真是冯远说的?”
“当真啊,这些都是我算出来的,不会有错!”李良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果有假,我天打雷劈!”
“哦?算出来的?”师爷笑得更难以琢磨了。
“对,算出来的,不过呢,这只是我算出来的上一卦。”李良认真地说道:“接下来,大人该好好听听我的下一卦了。”